第146節
這是初雪,方才雪籽噼里啪啦合著雨水砸下來,現下只剩下鵝毛大雪,跟飛絮似得,紛紛揚揚落下。 康熙一時有些怔然,他重復:“下雪了?!?/br> 姜染姝輕輕嗯了一聲,歪著頭開口:“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br> 她的神色淡然又堅定,一如往常,可康熙還是從那淡然中,自己扣了點糖吃,這種淡然,又何嘗不是篤定愛他。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嗎?”他低低的笑,神色間隱隱帶著悲嗆。 他打從小就在琢磨人心,能哄得了一時,哄不了他一世,他說過鬧過,沒想到啊,他玄燁,也有愛而不得那一天。 姜染姝心中煩躁起來,這種超出掌控的感覺讓她有些茫然。 打從穿越后,她就發過誓,定然要守好本心,一如當年網絡上非常流行的一句話。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她不是一個人,她后頭還有姜家,還有五個孩子,都隨著她的命運變遷。 若她這里出了差錯,其他人必然會被牽連,這是她不愿意接受的接過。 說什么愛,跟普通人都不敢說愛,她如何敢跟帝王談情說愛。 他能愛她三年、五年,那么十年后呢,她年近三十,眼角會有淺淡的魚尾紋,皮膚也不再緊致,會失去少女的通透精靈感。 而這后宮中,會有數不清魅力無雙的少女,她們能為了皇上獻上一切,到了那個時候,她又該如何。 歷史上的寵妃,哪有幾個結局好的,說句實在話,她有些退縮了,保住現下的貴妃之位,便足夠她后半生了。 她以為康熙覺得她不把愛掛在嘴邊上就是不愛,可她也表白了,對方完全不吃她這一套。 到底是他覺得不愛,還是他不信任她。 帝王多疑,就算她真的愛他無法自拔,像佟貴妃那樣,像宮中無數個女人那樣,他會相信嗎? 曾經康熙跟她說過,這后宮的女人各有目的,鮮少有真感情的。 可她身處局外,倒能清晰的看出來,有的人確實因他的身份而愛他,可又有些人,因為他這個人而愛他。 熾熱而專注,獻上滿腔熱情。 “皇上,我累了?!苯炬佳坶g顯出疲憊來,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一時間茫然極了,素日里來的端方大氣淡泊如水,好像是平靜的湖面有人不停的在打漂,泛起陣陣不規則的漣漪,連同著心情也跟著激蕩起來。 康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冷聲道:“那朕便走了?!?/br> 說完大踏步離去了,賴嬤嬤看著他拂袖而去,神色不由得驚恐起來,這上次鬧過一次別扭了,這怎的又氣勢洶洶的走了。 “貴主?!辟噵邒咝⌒囊硪淼目粗炬裆?,試探著問:“皇上,這是怎么了?” 茫然的搖了搖頭,姜染姝想,都說七年之癢,怎的她們這三年就癢起來了。 無數個日日夜夜的陪伴,無數次深入淺出的交流,無數回的耳鬢廝磨,這一刻都變得模糊起來。 “我累了?!苯炬f完這一句,便往屋里頭走去,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望向帳子,心里頭糾結極了,太多的想法糾纏在一起,如同解不開的亂麻般,讓人煩憂。 她到底該從此和康熙冷下來,保持現有的好感,這種欲罷不能欲求不得的張弛,還是努力的解決問題,讓兩人重新變得熱乎起來。 她擔心的是,當真正好起來之后,對方吃夠了這口味,想要換換的時候,她付出一片真心落得一場空,又該何去何從。 作者有話要說: 康康:反正她都不難受,她只要自由,她都不會理會我的感受。 第156章 寒風料峭,不知從何時起,連御花園都變得干枯起來,樹干上一片葉子都沒有,光禿禿的。 “您瞧這蟹紋簪如何?”半夏拿著一只點翠簪子笑吟吟的呈上來,這小東西做的精致,蟹爪部分是點翠,蟹殼部分是珊瑚,兩只眼睛用的珍珠,精致極了。 隨意的瞟了一眼,姜染姝又怏怏的趴在軟榻上,無神的發呆。 這宮里頭的東西看多了,也就那個樣,無非都是一些珍貴的珠寶做出來的,宮廷御造自成一派,她已經戴夠了。 甚至有一種綁馬尾的沖動。 賴嬤嬤年歲大了,整個人身體沒那么好,急的嘴角起了兩個大燎泡,心里跟火燒的似得,卻沒有辦法。 看著皇上半個月都沒來景仁宮,貴妃娘娘也是一副無力狀態,這宮里頭的氣都快散了。 宮人們出去,都不敢大聲說話,就怕真的失寵了,這往后得罪的人多日子不好過。 “您好歹想想法子,總這樣也不成?!辟噵邒咝⌒囊硪淼膭?。 道理大家都懂,可真是要做,心理那關就過不去,她想不明白的點是康熙到底在糾結什么,她要是沒想明白,再送到別人眼前,最后還是要鬧的不歡而散。 “就算沒法子,您好歹也吃用些東西,瞧瞧您都瘦了?!辟噵邒咦罴钡牡胤皆谶@里,貴妃娘娘胃口不大好,一直吃不下,總是戳幾口就放下了,她本來就瘦,這一瘦又先瘦臉,可以說瘦那么一星半點的就很明顯了。 姜染姝懶懶的看了午膳一眼,搖了搖頭,還是有些不想吃。 半夏也跟著著急,這主子胃口不好,就是她們這些伺候的人不盡心。 “行了,待本宮緩幾日就好?!边@種堪稱人生大事,對于以后的人生是有決策作用的,她能吃的下飯才怪。 乾清宮。 “她今兒吃用的可香甜?” “照舊?!?/br> 來自主仆間的冷漠對話,在寂靜的大殿中響起。 康熙扔下手中朱筆,終于按捺不住,起身往景仁宮走去。他這些日子,也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想著兩人以后的路到底該怎么走。 說到底還是他貪心了,想要更多,原本想著她年歲小,還沒有開竅,不懂這個也是應當的,可誰曾想,三年過去了,孩子都生五個了,她竟然還不懂情愛,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乾清宮和景仁宮很近,他這些日子,一直立在三樓看向景仁宮,那里的燈籠亮了又滅,人群走動中,他都猜測,禧貴妃這會兒在做什么。 也在想,對方有沒有想他。 更是止不住的想,這個皇位上換了個人,她會不會依舊是這種嬌媚撩人的態度,惹的人欲罷不能,卻又含笑走過。 景仁宮里頭很安靜,奴才們都躡手躡腳的,很是小心,這在以前是不曾有的。 只要她主子得寵,奴才們再壓抑,也會有三分張狂出來。 她打從得寵后,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薄唇緊繃,康熙大踏步走了進去,聽著錯愕的通傳聲,他不禁在想,禧貴妃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會不會也跟他一樣,期盼著見到對方。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志看的這韶光賤?!?/br> 婉轉細膩的昆腔響起,是他從不曾聽過的女音。 立在晶簾后頭聽了一會兒,他才收拾好復雜的心情,踏步往內室走去。 禧貴妃穿著素白的家常便服,一絲花紋也沒有,單薄的夾襖襯得她身形消瘦,乍一看有些細骨伶仃的感覺。 “姝姝?!彼吐晢?,一如往常。 那個會含笑望過來的女子,這會兒卻僵在原地,怎么也不肯回眸。 姜染姝覺得有些懵,她今兒綁著兩條麻花辮,素面朝天的,如何能見駕,怎的說來就來,一聲招呼也不打。 “姝姝?!笨滴跣睦锬切┬∪杠S也跟著冷靜下來,他又低低的喊了一聲。 姜染姝仍是不肯回頭,她有點方。 這一下,康熙的心里冰涼起來,他愿意什么都不計較了,卻萬萬沒想到,就算他來了,對方也不愿意見他。 “那朕走了?!?/br> 低落的男聲響起,康熙轉身,還未踏步,腰帶就被一根皙白的手指給勾住了。 “皇上?!鼻由呐曧懫?,他怕聽到自己不愿意聽的聲音,扭頭又要走,可那細細的指尖明明很脆弱,卻是他無法撼動的力量。 滿心崩潰的康熙,不知道這種感覺可以用日狗來形容。 他抿了抿唇,垂眸看向那透著粉白的指尖,唇角不受控制的微勾,嘴里卻冷漠道:“怎的?有事?!?/br> 姜染姝眨了眨眼,她這會兒突然想明白了,這被寵愛的有恃無恐,她作為被寵愛的一方,只要臉皮夠厚,怕什么斷井殘垣,她肯定是賞心悅事! 豁然開朗的她,笑吟吟的勾著他腰帶往自己身邊拉,把素面朝天的自己呈現在對方面前,嘟著嘴在上頭親了一口,欣然道:“等您等了這么久,還以為真的失……”寵字在康熙冷厲的目光下被吞了回去。 “放肆?!笨滴跻荒橁幊?,冷漠開口。 誰知道卻鎮不住那個往常一臉淡然的女人,她叉著腰欺身過來,纖白的手指扭了扭龍耳,哼笑道:“差點被您帶溝里去了,這幾日可愁壞我了!” 她說的理直氣壯,康熙忍不住齜了齜牙,她怕是對自己的力氣有誤解,這樣扭他耳朵,他想喊疼。 “疼不疼?!彼€壞心眼的問。 康熙繃著的臉終于繃不住了,唇角露出清淺的笑意來,兩人像是個傻子似得,蹲在對方跟前,看著對方笑。 “說實在的,當初下定決心爬床的時候,真的很怕?!苯炬锌?,在康熙望過來的時候,又忍不住勾唇笑了。 “您的魅力,是毋庸置疑的,您莫忘了,打從開始的時候,主動的那個人是我?!苯炬苁呛V定的開口,她才沒有主動,都是原主。 只不過爬床這一步,是她自己走的,當初想的也是,有這么一個小鮮rou,當是春夢了,睡一睡倒也挺好。 畢竟誰能想到,睡著的時候看到一個辮子男,就能清楚的認識到自己是穿越了。 她似是陷入回憶中,連眼神都變得悠遠起來。 “想要在您身邊長久,以我包衣旗的身份,首先一個張狂就是要不得的,多想也是不成的,只要您能來看一看我,那便是天大的榮幸了,誰還敢想太多?!狈凑歉业?。 “您最煩人恃寵而驕,一直都沒有掩飾這種態度,我在你跟前日日晃悠,又怎么會琢磨不到,在您身體力行下,自然是貫徹到底了?!?/br> 所以這會兒,你來說我表現的不夠愛你,那不是搞笑嗎? “再說了,我愛不愛您,您真的不知道嗎?” 若真是表現的絲毫不愛,他怎么可能還日日過來,又不是受虐狂。 都說想騙過別人,就要先騙過自己,而她,就是從這一步先走的。 她眼神中是晶亮的光芒,先前的茫然再也不見,能叉著腰懟的他無話可說。 “朕以為,你只是愛……”抿了抿唇,康熙心里涌出幾分難以言喻的委屈,剩下的話怎么也說不出。 朕以為,你只是愛皇上的身份,愛他的皮rou,愛他的權勢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