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鈿子是嬪位以上可以戴的冠,而今被摘了下來,又一旁的小宮人捧著,其中代表的含義讓眾人不得不多想。 “敬嬪娘娘,您這是?”張貴人笑吟吟的上前,她一向跟敬嬪不對付,吃了很大的苦頭,看著她落難,就是來笑上兩聲,這心里都是痛快的。 紫禁城中關著的,都是一群可憐的女人。 為著一個男人廝殺,站在不同的立場上,去心安理得的傷害對方。 敬嬪便是其中一個,她張貴人又何嘗不是其中之一。 說起來她們是貴人,是妃嬪,誰人見了都要跪上一跪,可這一輩子都被圈在這皇宮中,恍然間她覺得自己住在豬圈里,和另外幾頭豬搶食物吃。 一如她當年誤入豬圈,被嚇得花容失色,這一幕便被深深的印在了腦海中。 “莫喚敬嬪了,本宮……”她頓了頓,澀聲道:“我以后是王佳貴人了?!?/br> 一時間,眾人的眼神中就帶著惡意了,她往常在嬪位,不管是主動得罪還是被動得罪,主要得罪的人數不勝數,這會子報應便來了。 “王佳貴人啊,您這是犯了什么事,惹來這么大的懲罰,莫不是……”來人是老貴人,她繞著王佳貴人走了一圈,似笑非笑的開口:“被什么狗東西挖了心肝不成?!?/br> 要不然怎么敢往景仁宮弄那些腌臜東西,她知道的時候,靜的心跳都快要停了,幸而無事,要不然她在這紫禁城,便真的是孤家寡人,連個念想都沒有了。 王佳貴人面色一變,往常不屑于搭話的人,如今也能來奚落她幾句了,簡直孰可忍孰不可忍:“住口?!?/br> 她冷笑著開口:“怕不是狗東西來亂吠?!?/br> 老貴人言笑晏晏:“是啊,狗東西在亂吠呢,都急了呢,哈哈,你們瞧瞧她?!?/br> 她背靠著禧貴妃,平日里誰敢得罪,如今這樣說,符合者眾多。 氣的王佳貴人臉色鐵青,卻又無法。 和御花園里頭的熱鬧不同,景仁宮里氣氛有些別扭。 康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變成了醋溜皇上,你還沒靠近,就能聞到一股子酸味。 她費盡心機去猜,仍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他,今兒在御花園哄了半晌也沒用,后來又被王佳貴人給攪和了,這會兒對方還愛答不理的。 他也不走,就是她打他跟前走過的時候,時不時的冷哼,只差用鼻子拉噴氣了。 這么想著,姜染姝有些悶笑,柔聲道:“皇上,您心里到底哪里不高興,您盡管說便是,我粗苯的緊,總是摸不著您心思?!?/br> 說著眼巴巴的看著他,就等著他趕緊回答。 康熙冷冷看了她一眼:“哼?!?/br> 來勁了是吧,姜染姝也冷冷的回了他一眼,擼了擼袖子,露出白嫩纖細的手腕子來,她含笑走到康熙跟前,呵氣如蘭:“您可別后悔?!?/br> 在康熙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覺得身子一輕,被對方硬生生抱了起來。 “禧貴妃,你放肆!”他爆紅著臉冷冷喝罵。 姜染姝不為所動,甚至扯了扯唇角,滿不在乎的往室內走去,將康熙往床上一扔,雙臂架在他寬闊的肩膀旁,垂眸看向他,執拗的問:“您到底在別扭什么?” 男女之間,那腦回路永遠都不可能相同,若是不直說,猜來猜去的,那誰猜得到,再說她也不愿意猜,慣的什么壞毛病。 這么想著,她又往下壓了壓,嬌嫩的唇瓣離對方不過一指距離,好似輕輕一晃就能挨上似得。 康熙氣的眼都紅了,奮力掙動下,還是奈何不了對方,明明纖細無力的手腕,禁錮起他來,卻毫不費力。 “你放肆!”他怒罵,神情像是被惹怒的公獅。 姜染姝櫻唇輕抿,認真道:“我不放,您先告訴我,你到底在別扭些什么,這兩人之間,若真的存了事,到時候離了心,便再難以和好了?!?/br> 冷戰向來最是傷人,她也受不了這個。 康熙看著她清澈的雙眸,那如煙含霧的雙眸好似早晨薄霧間的修竹,隱隱有清朗的氣息傳來。 他心里不由得xiele氣,長嘆一聲,她說的也對,她不是臣下,在她身上用不了帝王心計,他也耐不住這個,左右只能用男人對女人的法子才成。 “你起來,朕便跟你細細掰扯掰扯?!彼C容開口。 姜染姝也跟著嚴肅起來,看來這是大事。她松開胳膊,好整以暇的看向他,就等著他開口。 第155章 北風呼嘯,不知道從何時起,天地間一片蒼茫,稀薄的霧將紅墻籠罩,隱隱的透出幾分肅穆端莊。 景仁宮中沒有擺放火盆,只擺了幾支早梅當野趣。 康熙認真的打量著禁錮著他的禧貴妃,對方一如初見,頭上簪著通草絨花,若是衣裳妍麗些,便拿白玉簪子壓一壓,偶爾也會戴著張揚的寶石,倒從未見她戴過點翠。 她面色紅潤白皙,現下離得近,能清楚的看到上頭的細小絨毛,甚至有一種呼吸交纏的錯覺。 對方那雙眸子生的真好,眼中部微微的院,貓似得天真可愛,偏眼尾上挑斜飛,帶出狹長的弧度,那桃花似得風情便嬌媚無限了。 這會兒那瞳仁中清晰的映出他的身影,甚至有一種能看出他審視目光的錯覺。 那鼻梁又直又挺,刀刻一樣鋒利的角度,一點都不柔美,和那嫣紅的唇配在一起,壓住眉眼間噴薄欲出的欲。 生的可真好,他看了三年,怎么都看不膩,每一個弧度都值得他用目光寸寸巡弋。 想要出口的話,在嘴里打了個彎,瞬間委婉起來。 “姝姝,你說起長久,朕倒想起來,若得長久,兩人最起碼的,便是要心心相印?!彼曇舻统梁寐?。 他這話已經不叫暗示,堪稱明示。 微微側眸,作為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從來沒有祈求過什么東西,向來都是旁人捧到他跟前來的。 “朕心悅你許久?!彼又f。 風吹的越發邪乎了,天地間黑壓壓的,窗戶被吹的啪啪作響。 姜染姝面色有些僵硬,一時間神情空白,不知道自己該擺出怎樣的表情。 她何嘗沒有萌芽過好感,一個事業成功的男人,他寬肩窄腰硬件頂配,作為男主,他連軟件都是頂配的,這樣一個出色的人,日日對她溫玉軟聲,小心的哄著。 縱然有時犯渾,那也是難免的,畢竟兩個人思維必然存在差異,他們兩人之間,還橫亙著三百余年的時光。 獨寵。 從未想過的字眼,竟然出現在她身上。 她惶恐之余,并不覺得對方是愛她,只會想著,是不是醞釀著什么陰謀,不知何時就將她吞噬殆盡。 況且,前期康熙給她打的預防針太多了。 不管她想不想蹦跶,對方都有可能跳出來,給她冷上幾天。 冷暴力何嘗不傷人。 她在日日夜夜的冷一冷中,那顆心便真的冷了。 多少次暗夜枯坐,多少次捂被流淚,她自己都記不清了,是她心思不純,這些她都認了,在她放棄所有的時候,對方告訴她。 他心悅她許久,并對她沒有跟他一樣的心情,而表示憤怒。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所有的冷靜自持瞬間崩塌,咬著牙,她想要說些什么,卻怎么都說不出來。 康熙在等答案,可這內室一片寂靜,看著眼前的青煙裊裊,他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 他想過許多,卻怎么也沒有設想過,禧貴妃真的不愛他,丁點回應都不愿意給。 “你?!鄙ぷ铀查g干涸到沙啞,康熙茫然抬頭,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態度去面對這樣的狀況。 可一眼,他就怔在原地。 禧貴妃哭了。 無聲無息。 眼淚珠子一顆一顆往下砸,就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旁人哭都是梨花一枝春帶雨,間或小聲哼嚀幾聲,要多惹人心疼就有多惹人心疼,就算不難過,也要做出楚楚可憐的姿態來。 “你別哭了?!笨滴鮿e過臉,輕輕一聲長嘆,拿出錦帕輕柔的替她擦拭眼淚,看她還哭,咬牙切齒道:“莫哭了,朕往后……”他覺得自己眼眶也有些想紅了,狠狠心開口:“往后不逼你了?!?/br> 話音剛落的功夫,唇瓣就被溫軟覆蓋。 “皇上?!彼煅手_口,努力想要克制住堵成一團的喉頭,一字一頓道:“若是不愛,這五個孩子,本宮都是為狗生的不成?!?/br> 康熙一時間不知道該為愛字高興,還是該為她說皇上是狗憤怒。 一張臉上表情精彩極了。 她拿起他的手,覆在自己肚子上,那里很平坦,一點都沒有贅rou,可是和少女的緊致比起來,總是要軟上那么三分。 “這肚子,鼓起來兩次了?!彼浇呛?,眼中卻包著淚:“我也在鬼門關,過了兩道?!?/br> 風越來越大,吹的窗戶啪啪作響,眼瞧著就像是要下暴雨似得。 “若不是愛慘了您,誰會甘之如飴?!?/br> 她的話語很輕,在瓢潑大雨下來的時候,如同炸雷一樣響在康熙耳旁。 …… 兩人相顧無言,一時間神情都有些復雜。 若是說姜染姝一點付出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她作為承受方,固然會接受很多來自男人的物質饋贈,可要說完全靠著對方養,她已經脫離這個狀態了。 她的玻璃方子獻上去后,所有盈利都會分她三成,只一年的收益,就夠她一輩子也花用不完。 經濟條件獨立,是一切的根本。 更別提她還開了花醬鋪子,只這一條,便夠她日常吃用了。 來自一個佛系買手的自信。 而康熙呢,他作為帝王,女人對他來說是錦上添花,不管他有意無意,都會有無數女人蜂擁而至,獻上他想到想不到的一切。 這是一種不平等的關系,甚至永遠無法平等的關系。 只要他愿意,哪怕是臣妻,也只有拱手相讓的份。 兩人之間的矛盾,與其說是康熙對于禧貴妃對他的漠視敷衍不滿,更準確的是,他想要更多。 他覺得目前不夠,想要內心被填滿,時時刻刻耳鬢廝磨,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內心便涌現出無數焦慮來,這就像是一個隱形陷阱里面的鐵夾,他的腳時不時會被夾住,痛的他難受。 “姝姝?!笨滴醯袜?,聲音中帶著自己都能察覺到的茫然不滿。 “皇上?!苯炬虼捷p笑,眉眼映著燭火,溫柔極了:“外頭下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