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第55章 郎君身形如松如竹,俊逸無比,立在那里看著花團錦族中的女郎。 晏安的視線讓人難以忽視,姜嬈側過臉,便看到了正注視著自己的晏安。 她輕輕掃了晏安一眼,幾日不見,發覺晏安竟清瘦了一些,眉間還有些疲態,姜嬈這才覺得出了口氣,讓他誤會自己,這不就自作自受了吧。 不欲和晏安多說什么,姜嬈徑直從他面前過去。 溫熱的大掌一下子攥上她的皓腕,晏安仍舊直直的看著姜嬈,薄唇吐出幾個字,“表妹打扮的這般漂亮,是要去哪里?” 姜嬈神色疏離,語氣淡漠,“放開?!?/br> 晏安好像沒有聽到這句話似的,仍攥著姜嬈凝脂般的瑩白手腕,只是力度小了許多,唯恐弄疼了她。 姜嬈冷笑一聲,清透的眸光移到晏安面上,少了以往與晏安在一起的柔情,朱唇輕啟,“表哥以為我要去哪里?” 她又接著道:“ 表哥不是要與我退婚嗎,我去哪里與你何干?我打扮的漂不漂亮又與你何干?難不成你與我生了隔閡,我就只能如枯花似的自怨自憐?!?/br> 晏安看著女郎嬌花似的容顏,無論遇到什么事情總是胸有成竹的他,此時有些不自信的、狼狽的、害怕就這么失去心愛的女郎,“ 我不是這個意思?!?/br> 墨玉般的眸子對上姜嬈的水眸,晏安清逸的眉眼中盡是姜嬈的玉顏,示弱道:“ 別去見其他的郎君,好嗎?” 姜嬈好笑的笑出聲,她知道晏安誤會了,但她不欲挑明,反而順著晏安的話說下去,“ 不好?!?/br> 她矜傲的故意刺激晏安,“你都要與我退婚了,我自是要趕緊找一個如意郎君,好接替你??!再說了,你也可以去找其他的女郎,我不在意的?!?/br> 晏安墨眸半闔,長睫垂下,面上有幾分后悔,清潤的聲音過了片刻響起,終是吐露心中所想,“ 我不想與你退婚,從來都不想?!?/br> 姜嬈一愣,雙眸有些訝異的看著晏安,沒有想到他竟這么利落的說出這句話。 不過她受的委屈可不是晏安輕飄飄幾句話就可以揭過去的,姜嬈輕笑出聲,語氣有些諷刺,“ 你喜歡我時甜言蜜語,生氣時又對我冷冰冰的,被你誤解我也是會難過的。你不想與我退婚,我就非你不嫁嗎?” 話音落下,她順勢一腳狠狠踩在晏安的錦靴上,出了口氣,撒開攥在手腕上的晏安的大掌,發髻上流光溢彩的步搖微微搖曳,女郎驕傲又清冷的微步離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看著晏安小可憐似的模樣,姜嬈心頭有些痛快,卻還覺得遠遠不夠,她是不可能輕易原諒晏安的,總要讓晏安真正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才行。 晏安站在原地,看著姜嬈離去的身姿,心頭思緒萬千復雜,即便沒了他,女郎仍舊明艷,只是這明艷并非為他一人而綻放,晏安人生第一次覺得有些挫敗。 他知道是自己錯了,這幾日他一直想要去哄姜嬈,一直想要向她賠罪,可總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等今日見到姜嬈的第一眼,晏安愈發明白自己的心意,女郎打扮的精致好看,他患得患失,唯恐姜嬈就此對他失望、從此以后不再搭理他。 他愿意低頭,他愿意認錯,可面對棘手的政事也能揮灑自如的晏安,此時卻不知該如何哄一個女郎,他有許多話想要告訴姜嬈,又不知該從哪里說起。 他想要攔著姜嬈,想要與她和好,又唯恐讓她更加生氣。 姜嬈并不知晏安的心理活動,她本打算等著游玉一道出府,然中途見到晏安,又勾起了她心中的隱隱怒火,她徑直上了晏府的馬車,和晏府管家打了一聲招呼,獨自一人坐上馬車出了府。 上車的時候,姜嬈余光看了一眼前排的車夫,覺得有些陌生,并不是以往經常駕車的馬夫,她不由得出聲詢問,“ 你瞧著倒是面生,可認得去醉翁亭的路?” 那馬夫壓低了聲音,一張面孔也極是普通,粗眉小眼的,屬于放在人群中看一眼便能立即讓人忘記的那種長相,“小姐,小的是新來的,之前的馬夫史大哥今日吃壞了肚子,便由小的來代替。小姐放心,小的爹娘便在晏府莊子上當差,近來看小的年紀合適,便將小的送進府里來,小的知道怎么去醉翁亭?!?/br> 姜嬈打量了他一眼,素手掀起簾子,上了馬車。 等游玉到花園的時候,已不見姜嬈的身影,她朝著還立在那里一言不發的晏安問了一句,“二公子,您可見到我家小姐了?” “她出去了?!?nbsp;晏安出了聲,接著他又問了一句,“嬈兒要去哪里?” “小姐收到韓姑娘的帖子,邀她去醉翁亭那里散心?!?nbsp;游玉道。 原來嬈兒不是去見其他郎君的,晏安這時才知道,方才又是他誤會了。 游玉在一旁打量著晏安的神色,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將心里的話說出來,“二公子,那日之事是您誤會小姐了,奴婢看的出來,小姐是真心實意的喜歡您。小姐她是侯府小姐,雖有心思日后撐起晏府,但何須拿自己的親事開玩笑。小姐這幾日有時會對著您送給她的小兔子發呆,你送給她的每一件東西,小姐都很珍惜?!?/br> “小的雖是伺候人的,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能看出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小姐從來不曾為他人傷神,她是真的將二公子您放在心上的?!?/br> 晏安心頭涌上一股酸澀和懊悔之感,墨眸愈發深邃,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去找嬈兒?!?/br> 身姿修長,玉冠束發,晏安大步朝著府門口走去,躍上駿馬,錦袍隨風飄蕩,奔踏的馬蹄聲響起,追趕著姜嬈的馬車。 不多時,清朗的天空黯淡下來,金黃的日光淹沒在云層里,烏云聚成一團,正在蘊積著暴風雨。 晏安有些擔憂,方才管家來告訴他姜嬈一人出了府,除了駕車的馬夫,并沒有帶其他侍女,這會兒又是狂風怒號,許是過不了多久就有一場暴風雨,晏安揚起馬鞭,加快了速度,他只想快一點見到姜嬈,省得出什么意外。 轟隆隆的驚雷在烏云中閃過一道道駭人的光,伴隨著沁涼的秋風,馬車車壁上的簾子被狂風吹的隨意飄搖。 這會已經到了醉翁亭山腳下,狂風卷起無數灰塵沙土,目光所及之處灰蒙蒙的一片,姜嬈可以清晰聽到道路兩旁嘩嘩作響的風聲和搖晃的枝葉聲。 清透的眸子朝外看了一眼,姜嬈思忖著,眼下天氣突變,待會兒定是有一場暴風雨,估摸著韓星憐她們已經從醉翁亭回去了,那她也沒必要冒雨前去。 “馬上就要下雨了,回府吧?!苯獘茮_著前面的馬夫出聲。 然馬車并沒有調頭回去,而是慢悠悠的停了下來,停在漫天飛舞的黃沙之中。 姜嬈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收斂神色,仔細聽著外面馬夫的動靜。 馬車那低沉的聲音傳來,“姜小姐,還請下車吧!” 姜嬈挺直脊背,盡量的神色坦然自若,“你是誰?” 那馬夫一聲哼笑,“我是誰不重要,姜小姐今日就要命絕此處了,何必知道那么多呢?” 姜嬈敏銳的抓住他話中的信息,冷聲發問,“假冒晏府的馬夫,誰派你來的?” 她來開封時日不長,并不曾與太多人交怨,也沒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死敵,是誰想要買兇來害她? 那馬夫下了馬車,立在那里,手中短刀閃著刺眼的光,“ 姜小姐只需要知道,你得罪了貴人,貴人容不下你,不想你再出現在她面前,這就足夠了?!?/br> 那馬夫嘆了一口氣,“ 姜小姐這樣的美人,真是可惜了,若不是貴人實在容不下你,我也不愿讓你這樣的美人香消命隕?!?/br> “姜小姐選個死法吧,我對美人總是寬容許多,依我看,姜小姐還是乖乖的下馬,你若是不反抗,我保準讓你選擇一個漂亮的死法?!?/br> 姜嬈神色不見慌張,她冷靜的道:“ 你可知,我是南陽侯的女兒,也是陛下親封的樂安縣主,我若是就這么沒了,哪怕只是受一絲絲傷害,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br> 姜嬈冷厲的道:“ 我不知派你來的貴人是誰,我只知若是事情敗露,那位貴人肯定保不住你的命。你當真不怕嗎?” 邊說著話,她便不著痕跡的伸手在一旁摸了摸,拿出一個東西掩進衣袖里。 那馬夫面上一滯,他做殺手這么久,還是第一次遇到馬上就要沒命的女郎不擔憂自己的處境,而是質問他怕不怕。 那馬夫皺著眉,甕聲甕氣的道:“ 拿人錢財,干完這一票,老子就金盆洗手、享福去了。只怪姜小姐你命不好,恰逢趕上陰雨天,屆時我偽造成雨天路滑、駿馬失蹄,連帶著馬車跌入山崖,誰都發現不了事情的真相?!?/br> “那位貴人答應我,只要事成之后,就會派人在城門口接替我,送我出開封城,日后天高皇帝遠的,無人可奈何的了我。等姜小姐到了閻王殿,一定要記得去求閻王,讓你下輩子投個好胎?!?/br> 姜嬈語氣蠱惑,“那人給你出了多少銀子,我給你三倍、四倍都可以,只要你放了我,銀子不是問題,我也不會再追究此事?!?/br> 那殺手沖地面上呸了一聲,“ 干一行愛一行,我可是殺手排行榜中的第三名,人稱‘胡三刀’,豈會上你的當?再說了,我們殺手也是有職業素養的,可不能成為墻頭草,出賣掏錢的主顧?!?/br> “雖然,但是,前兩名是誰?”姜嬈出了聲。 胡三刀一愣,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架勢咆哮道:“這不是重點,你不怕我嗎?” 他舉著短刀,恐嚇道:“ 姜小姐還是省點力氣,快快下馬吧!” 姜嬈水盈盈的眸子一眨不眨,她突然聲音柔和下來,一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模樣,“ 事已至此,我也沒什么可反抗的,我不過是個弱女子罷了,可能這就是我的命,那我便認命吧。只是”,頓了頓,她接著道:“ 我畢竟是貴女,即便走到頭了,也要注意著自己的儀態,你且先等一等?!?/br> 胡三刀嘴角抽了抽,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請求,本想一口拒絕,然腦海中浮現女郎明麗的容顏,突然又覺得這個請求也是應當的。 他撓撓腦袋,“那好,我給你一刻鐘的事情,我就在旁邊等著你,你可別耍什么花招?!?/br> 姜嬈輕輕應了一聲,她思考著對策,當務之急不是找出要害她的人,而是要尋求逃跑之策。 此刻四處無人,再加上天氣突變,這里更是無人經過,尋求他人的幫助是不可能的,她只能依靠自己想辦法。 再者這殺手力氣大,手中又有兇器,硬碰硬更是不行,她不能貿然有所行動。 她那如被濯洗過的黑寶石一樣的、晶瑩的眼珠子烏溜溜轉來轉去,四處打量著車壁。 車壁兩旁和后面都有一個透風的窗,春夏時節時常打開通風散氣,如今天氣冷涼,這氣窗便被關閉了起來。 晏府的馬車很大,就連車窗都比其他馬車大了幾分,這氣窗若是容納成年男子通過則是極為狹窄,不過她身形纖細,想來努力一下,應該可以從這氣窗里出去。 姜嬈動作輕悄悄的將幾扇氣窗全部打開,她將羅裙打了個結,將發髻上的步搖、柳腰間的玉佩一一取下,確認身上沒有可發出聲響的東西,利落的、輕輕的從右側的車壁跳下去。 所幸右邊是一片枯草,在她跳下去的時候并沒有發出什么動靜。 姜嬈沒有急著逃跑,只要她有動靜,那殺手必定可以看見她的身影。 她屏氣凝神,連呼吸都是靜悄悄的,縮成一團躲在馬車下面。 一刻鐘的時間很快就到,胡三刀朝著馬車里喚了幾聲,不見有任何回應,他臉色一變,幾步進去馬車里面,只看到幾扇大開的氣窗。 胡三刀臉色猛地蒼白,咬牙低罵了幾句,拿著短刀下去馬車,四處打量幾眼,朝著來時的方向追去。 哪怕秋意沁涼入骨,狂風作響,馬車下蜷成一團的姜嬈心跳如鑼,她后背和瓊鼻上生了密密麻麻的一層薄汗,看著殺手走遠,她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姜嬈從馬車下爬出來,抹了一把細汗,眼下仍不可掉以輕心,待追不到自己之后,那殺手估計過不了多久便會回來再次查看,她應該趁著這段時機,趕快逃離這處地方。 來時的方向不可走,不然會與那個殺手碰面;左側和右側都是山壁,只能朝著前面逃跑。 姜嬈打定主意,便快步朝著前方跑去。 只她低估了那個歹徒,胡三刀跑了不久,便停下腳步,目光眺望,看不到任何身影。 他皺眉仔細思索一會兒,撒腿又跑回馬車處,往車底看了一眼,又四處看了一遍,陰鷙的目光停留在那一排小巧的繡鞋腳印處,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 因著下雨,這四周又是泥沙,路面很是輕便的可以留下任何印跡,眼下無人經過,姜嬈孤零零的腳印便格外顯眼。 那歹徒不再有所停留,跟著腳印狂奔追去。 姜嬈畢竟是女子,體力比不上男子,又因著下雨的阻礙,再加上她對這里并不熟悉,不多久,便被胡三刀追上了。 胡三刀攔著姜嬈的去路,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 你逃跑什么呢?跟我?;ㄕ?,何必多此一舉!乖乖的聽話,我讓你痛快的去到黃泉下?!?/br> 眼看著胡三刀手中的短刀貼近自己,姜嬈猛地俯下身子,抓起一把濕漉漉的沙子朝著他面上撒去,沙土盡數打在他眼睛處。 趁著胡三刀抹臉的時候,姜嬈利落的抽出衣袖中的匕首,去掉刀鞘,用盡力氣狠狠插在他的膝蓋處,接著又補了一刀,拔出匕首,帶出一股血流,姜嬈飛快的繼續向前逃跑。 膝蓋猛地傳來鉆心的疼,胡三刀身子一抖,一下子倒在地,捧著自己的膝蓋,咬著舌面色猙獰,拿出繃帶綁在膝處,費力的撐起身,面色陰陰沉沉,一瘸一拐的朝著姜嬈走去。 地面泥濘,雨水打在面上模糊了視線,因著這種種阻礙,姜嬈跑的并不快。 她身子已經很累了,幾縷鬢發貼在臉頰處,面色有些蒼白,看上去頗是令人憐惜。 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即便這樣,也不敢有一絲松懈,仍舊用力的不敢停下、繼續朝前逃離。 即便這樣,漸漸的,還是被那殺手追了上來。 馬蹄疾疾,晏安一眼便看見晏府的馬車孤零零停在那里,他顧不上料理被打濕的鬢發和錦袍,下了馬,四處查看,只看到馬車中姜嬈遺留下來的玉佩和珠簪,馬夫和姜嬈都沒了人影。 他面色一變,又朝前看去,隱約看到被雨水沖刷后的一大一小兩排腳印。 晏安漆色的眸子好似裝進了一汪寒潭,透出冷冰冰的目光,薄唇輕抿,他翻身上馬,舉起馬鞭,盡力朝著腳印的方向奔去,只希望趕快找到姜嬈。 胡三刀身負武功,力大無窮,即便受了傷,仍不耽誤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