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祁垣一動不動地,也不說話。 徐瑨又道:“那次你勸我戒色,我當時卻連名妓的臉都沒細看,如今想來也有些遺憾。聽慎之說通州也有不少教坊司的歌妓,你大約會喜歡,到時候給你請幾個來作陪。你喜歡老一些的還是小一些的?” 祁垣沒吱聲。 徐瑨自言自語:“是喜歡小的?” 祁垣:“……” “比你還小的……不太好吧?你才多大?”徐瑨故意道,“不過也不是沒有。你若喜歡小的,就點點頭,我讓人早點打聽,好生安排?!?/br> 祁垣頭一次聽他這么聒噪,心想誰喜歡小的?但他點頭不是,不點頭也不是,胸口的那口頹廢之氣漸漸轉成一股悶氣,他只得閉著眼忍著。 徐瑨見狀,驚訝道:“看來逢舟兄不喜歡了?!彼捯粢晦D,卻又為難起來,“莫非你喜歡老一些的?是要多老呢?” 祁垣:“……” 徐瑨問:“三十多歲的如何?滿意你就點點頭。嗯……看來逢舟不滿意?!?/br> 祁垣:“??” “那就四十……五十……六十?”徐瑨大驚,“莫非是要七十歲的?” 祁垣:“……” “七十歲……都沒牙了吧,還如何唱曲兒?”徐瑨猶豫起來,不住地念叨,“七十,七十……” 祁垣起初還忍著,心想讓他自己自言自語算了,但這會兒徐瑨嘴里反復念著“七十歲”,好像他真的非要找個老太太唱曲兒似的,祁垣憋了半天,終于憋不住了。 他忽得轉過身,忍不住道:“你才七十!” 徐瑨一直在他床邊上坐著,見他這樣,反倒是一笑:“我七十歲的時候,你若想聽我唱曲兒,倒也不是不行?!?/br> 祁垣知道他是故意的,氣鼓鼓地瞪著他。 徐瑨含笑回視,唇角微微勾起,祁垣再看一眼,卻又不受控地想起昨晚喂藥的那幕。當時他不知怎的,腦子里突然閃現出那小侯爺拉著書童親嘴的樣子,所以反應才慢了半拍。 想到這,祁垣忽得心虛起來,匆匆垂下眼,整個人也不自覺地蜷起,臉上浮起了一片薄紅。 徐瑨看他這樣,終于暗暗松了口氣,將桌上的清粥端了過來。 “謹之兄說你那日急火攻心,吐了口血,所以他按著粥方上講的,特意去山上采了四向的側柏葉,搗汁澄粉,又跟藥童借了爐子,一早熬了這柏葉粥出來?!毙飕挼吐暤?,“你是自己吃,還是要我喂?” 祁垣一愣,看了他一眼。 這么大一碗粥! 他還要喂? 單是想一下那樣子,祁垣都要臊死了。 誰知道徐瑨想了想,竟忽然道,“你兩天沒吃東西了,還是我喂你好了?!?/br> 祁垣瞪大眼,裹著被子往后蠕動了一下,連忙搖了搖頭。 徐瑨問:“那你自己吃?” 祁垣:“……” 徐瑨是不會讓自己死的。如果不吃飯,除了餓肚子也沒什么用處。祁垣心里雖然煩悶,但也知道現在再鬧也是白折騰,頂多讓方成和和徐瑨都不得安生,死是肯定死不成了。 前幾天的時候鉆了牛角尖,這會兒平靜下來,再一想,且不管別人如何,倘若自己死了,云嵐豈不是就要遭殃了?到時候那蔡賢讓干兒子入贅過去,依云嵐的性子,恐怕會鬧個魚死網破。 自己已經這么倒霉了,何苦再拖累一個好姑娘。 他自己分析過來,雖然不情愿,但還是認命地坐了起來,委委屈屈往前挪了挪。 徐瑨原本打算今天跟他死磕了,見他這樣,倒是有些意外,干脆拿勺子舀了一點出來,溫和道,“你身上沒力氣,還是我喂你好了?!?/br> 祁垣愣了下,盯著那勺子看了眼,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想多了。 他兩三天沒吃東西了,這會兒雖然肚子痛,但也沒什么胃口,所以每一口都喝的很慢,跟小貓似的一點點的舔著喝。 徐瑨也不催促,只耐心端著碗,看他時不時露出粉色舌尖舔舔嘴巴。 祁垣喝了不到半碗就不喝了。他這幾天一直閉嘴不言,一時間不太習慣說話,只用眼睛巴巴地看著徐瑨。 徐瑨便把碗放下,扶他坐好,又從懷里取了一枚藥出來。 “湯藥太麻煩,你又不愛喝,我讓太醫做成了丸藥?!毙飕挵阉幫柽f過去,心里忽地一動,又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問祁垣,“你自己吃,還是要我喂?” 祁垣下意識地咽了口水,皺眉看了看那藥丸。 丸藥雖然沒那么苦,但也沒人愛吃這個的。他猶豫了一下,正想著能不能商量下不吃藥,就聽徐瑨自言自語道,“看來是要我喂了?!?/br> 祁垣愣住,抬眼看他。 徐瑨卻徑自剝了那藥丸的綿紙,放入了口中。 他們本就離得近。徐瑨含了藥湊過來,眉眼低垂,祁垣臉上一紅,下意識地便閉了眼。 倆人軟而熱的唇瓣相接,徐瑨的動作似乎慢了一些,待喂到祁垣嘴里時,藥丸外層的蜂蜜已經化開了,倆人嘴里皆是半苦半甜。祁垣忙不迭的往下咽,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方成和才聽完早課,急急忙忙跑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徐瑨面紅耳赤地倒水,祁垣苦著一張臉只冒淚。 見他沖進來,那倆人都是一愣。 方成和更愣。 他本來想著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讓祁垣說話的,甚至做好打算,不行就告訴祁垣家人,來倆人看看。誰知道一晚上過去,祁垣竟突然好了似的,看著也有了些活人氣兒。 徐瑨先反應過來,輕咳了一聲,問他:“方兄,有糖嗎?” 前幾天方成和為了哄祁垣吃藥,買了些蜜餞,幸好今天還帶了幾塊在身上,忙翻出來都給了祁垣。 祁垣眼淚汪汪地含了一塊。 方成和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徐瑨。 徐瑨倒了水過來,在一旁解釋道:“我昨天找太醫換成了丸藥?!?/br> 說的跟祁垣之前不肯吃藥,是因為湯藥難喝似的。 鬼才信這個。 但祁垣能想通就好,方成和松了口氣,忙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來,配合著徐瑨的說辭贊了幾句。又坐到床前,笑著對祁垣說:“我一會兒還得回去,這會兒過來,是告訴你個消息?!?/br> 祁垣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方成和道:“季考的結果下來了。今早上大家在彝倫堂集合,祭酒挨個念的?!彼f到這頓了頓,才道,“但沒念你的名字?!?/br> 祁垣原本含著蜜餞解苦,聽這話忙嚼吧嚼吧把蜜餞吃了。 “沒我的名字?”他啞著嗓子問。 “怎么啞成這樣了?”方成和道,“是,沒念你的名字。倒有多嘴打聽的,聽說是教官收卷子的時候不小心把你那份污了,所以唯獨缺了你的?!?/br> 這事情太巧了。 祁垣想起那天的教官始終站在他的身后,眼眶一熱,鼻子忽然就酸了起來。 “那教官可受到牽連了?”祁垣擔憂地問,“不會被罰吧?” “聽說祭酒把他訓斥了,又罰他回家思過兩天?!狈匠珊团呐乃募绨?,頓了頓,鼓勵道,“你快點好起來,等你好了,我們去看看教官,好不好?” 祁垣這人心軟,又有些孩子義氣,不愿別人因自己吃虧倒霉,所以方成和故意把教官回家休息,說成回家思過。 果然,祁垣猶豫了一會兒,緩緩地點了點頭,“好?!?/br> 方成和松了口氣,他是借口出恭跑出來的,不敢多留,見祁垣答應了便轉身要走。 祁垣卻又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方大哥?!逼钤蛄嗣蜃?,忽然道,“我不想在國子監了?!?/br> 第41章 不知是方成和苦求之后,太醫終于下了重藥,還是祁垣突然開了心結,陰郁盡除,百病自消。不過兩日的功夫,他便又重新精神了起來。 徐瑨仍是不放心,干脆跟祭酒請了假,將自己的經書帶了幾本過來,白天自己在一旁看書練字,晚上則陪著祁垣睡覺。 天氣一天天的悶熱起來,為了讓祁垣胃口好些,他又讓人從酒樓買了吃食,整日的往里送著。屋里也堆了冰盆,消著暑氣。好在號房后面臨水,雖有些蚊蟲,但清風涼水一**地卷走熱氣,使得這邊竟比旁處要涼快許多。 幾天下來,祁垣便覺得自己大好了。 那丸藥氣味怪異,祁垣覺得自己不用吃了,便偷偷把藥丟掉。有時被徐瑨抓了包,他便當著徐瑨的面趕緊吞下去,有時徐瑨沒發現,他便跟得了便宜似的能美滋滋一整天。 阮鴻偶爾來探望他,看他一日日的水嫩起來,不禁羨慕道:“看你這樣,我都想生場病過來住了。這邊多自在,住著也涼爽,還不用去聽講,也不用練字,更不怕考試?!?/br> 他說起考試來也是垂頭喪氣,祁垣一問,才知道這次廣業堂的月課,阮鴻考的很不好,被助教竹笞了十下掌心。 對于阮鴻這種紈绔,助教管的松一些,竹笞時也沒怎么用力,但阮鴻卻覺得傷了面子,悶悶不樂了好幾天。 同是學蠹的祁垣對此深表同情,問他:“你怎么沒讓方大哥給你寫?” 這幾次方成和和阮鴻都是分著來探望的,偶爾倆人撞一塊,必定會有一個先走。再一細想,這倆人好像一直沒說過話? “你們吵架了?”祁垣問。 阮鴻臉色微變,“沒有?!庇謫柶钤?,“方……方成和跟你說什么了?” 祁垣搖了搖頭,“方大哥什么都沒說?!?/br> 阮鴻松了口氣,自己想了會兒,又猶豫起來。他到現在都不清楚方成和為什么突然來那一下。 這幾日他仍住在號房里,便是想等方成和主動道歉或者解釋一下。哪怕方成和說,那天自己嘴上有個蟲子,他幫自己啃掉,自己都肯信的…… 可事實上方成和整日早出晚歸,竟也不搭理他。 阮鴻本就存著氣,又覺得那事太丟人,所以誰都沒告訴,這下簡直要憋死了。 現在祁垣問起…… 祁垣跟方成和的關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阮鴻左右悄悄,見徐瑨不在,便輕咳了一聲,以拳輕抵在嘴邊,小聲道:“你過來些?!?/br> 祁垣眼睛一亮,忙湊過來。 阮鴻支支吾吾,扭捏了半天道:“我跟你說,你不能講出去……”等祁垣連連點頭,又發誓又賭咒的應了,阮鴻才道,“就端午那天,他不知發什么瘋,突然就……就親了我一下?!?/br> 祁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