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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我只是個紈绔啊在線閱讀 - 第6節

第6節

    這個要價何止是不高。齊老爺是極愛沉香的,曾花二百兩銀子買了塊土沉的料回去,不及這塊的一半大小。雖然那塊是被人哄炒出的高價,但對他老爹而言,千金難買心頭好,再多些也舍得。

    祁垣越看越喜歡,很想把這塊買回去送給老爹,但是一想自己現在的錢袋子,不覺又糾結起來。

    他看那小販一眼,訕訕道:“不瞞您說,我今兒的確是來買香料的,但身上銀子不夠?!?/br>
    “總不能十兩銀子都沒有吧?便是次等的黃熟香,一斤都要二貫錢?!毙∝溞毖塾U他,笑道,“您要是身上帶的不夠,可以壓點東西在這,我給你留著你回去取,要不然我著急回去,這東西保不齊哪會兒就賣了?!?/br>
    祁垣巴巴地看著,又摸了荷包出來,里面統共二兩碎銀子。猶豫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別的法子,只得微微嘆了口氣,轉身往外走。

    誰想才一邁步,就見眼前橫擋了幾個人。當頭的一個細猴臉,頭戴生員巾,身穿玉色直綴,跟其他幾個差不多打扮的一塊看著自己。

    祁垣莫名其妙地看了這伙人一眼。

    為首的那個拱手道:“祁世兄莫不是不認識在下了,鄙人呂秋,六年前在楊太傅的府上曾與世兄有過一面之緣?!?/br>
    祁垣“哦”了一聲,心里的念頭轉了幾轉。原身在府中閉門讀書,一連數年都沒有出門,必定跟這些人不熟悉。這會兒偶然遇到,常人肯定打個招呼便罷,哪有上來就攔路的,看來是來者不善。

    但這人既是在楊太傅府上見過,多半還有些來歷?,F在忠遠伯府處境微妙,他又少不得要小心行事,既不能露餡,也不能給彭氏招災惹禍。

    想到這,祁垣按下心頭煩悶,只松松地作了個揖,敷衍道:“幾年不見,呂世兄風采愈佳了。只是我還有事要辦,要失陪了?!?/br>
    他說完抬腿便走,誰知那幾人不依不饒地又跟了上來。

    呂秋笑嘻嘻道:“我們幾個都是早就聽過祁世兄才名的,心中甚是仰慕,今日難得一遇,想請世兄小酌一番,世兄該不會瞧不起我們幾個,不肯賞臉吧?”

    祁垣左右走不開,便有些不耐煩了,皺眉道:“謝謝諸位,我的確還有事?!?/br>
    “莫不是瞧不起我們幾個?”人群中有個高個子譏笑道,“我聽說祁大才子這些年連院門也不出,大才子這樣可不好啊,你可知現在是哪年幾月?”

    眾人哄笑成一團。

    又有人道:“宏遠兄此言差矣。祁大才子可是我順天府的門臉呢,當年可是進宮面圣過的?!?/br>
    那人“哦”了一聲,卻是冷笑:“面圣一事咱也聽過,當年面圣的三神童,紹興文池文才子,福建陸星河陸神童,可都是當場便被留下,指了做了太子伴讀的。唯獨咱這順天府的祁才子被斥回家,還被圣上下了令不得科考。也不知道才氣太足,還是牛皮太大……”

    祁垣對當年面圣一事不清楚,僅有的一點情況也是從虎伏嘴里聽說的,只說皇上念他們年幼,怕速成傷才,所以才只許十六歲之后參加科舉。昨天云嵐倒也提了一嘴,說祁垣面圣之后性格大變,從此閉門不出起來……

    今天再看這幾人的神情,他頓時明白了外界的另一種猜測——當年面圣的三才子,唯獨他不得圣心,莫不是那才子之名是吹出來的?

    這個念頭才冒出一點,便被他自己否決了。他雖然貪玩好耍,但到底跟過幾位大儒,耳濡目染,也懂些欣賞。那破院子里有不少原身的習作,他無聊的時候翻開看過,皆是文采飛揚,詞意犀利的詩文制藝。

    起碼比眼前這幾個蓄意找茬的酸秀才強。

    周圍漸漸聚集了一幫看熱鬧的人,都圍著看這幫秀才在干什么。

    祁垣哪敢答應比試,這下忍不住惱火,冷眼看著為首的呂秋,沉聲道:“祁某平日跟呂兄無冤無仇,今日這是為何,諸位非要我祁某誤事?”

    那呂秋幾人卻是察言觀色之輩,見他躲閃,卻更加篤定祁垣無才,耍無賴道:“是我等仰慕祁才子已久,今日難得一見,實在是想見識下大才子的風采而已?!?/br>
    祁垣冷笑:“你要見,我便從你,你當自己是皇帝老子不成?”

    呂秋說:“大才子若是的確有事,那我們也可約定他日再行比試?!?/br>
    那架勢顯然是吃準了祁垣不行,非要讓他出丑了。

    祁垣氣的面皮通紅。只恨自己沒有那祁才子的本事,要不然非要狠狠打這幾個人的臉。他雖然不通文墨,但也不想讓原來那位才子的名聲敗送在自己手中,起碼不能讓這幫人踩著他出名。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祁垣知道自己不得不應招,掃視一圈,忽然大聲罵道:“要跟我比,你們幾個也配?我祁垣的確在家中苦讀六載,未曾出過大門。然讀書是為明理,為立身,為忠君愛國,而不是像諸位這般,為博取虛名!”

    這番大道理砸下來,旁邊便有看熱鬧的開始拍手叫好。

    呂秋幾人被痛罵一頓,臉色陡變。

    祁垣又接著冷笑了一聲:“更何況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諸位笑話我閉門苦讀,卻不知道我便是讀書也能有百般樂趣。若幾位非要比,那不如比試點別的。比詩書制藝,怕要污了我的眼!”

    呂秋早已經被他激地黑了臉,問:“你一個呆秀才,還能比什么?比喝酒不成?”

    祁垣心中暗笑,揚州名樓里天南海北的上百種酒,他無一不識,無一不精,比酒正巴不得呢。

    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素著一張臉,譏諷道:“我是呆秀才,那你們可是連呆秀才都不如,更何況別說喝酒,便是蹴鞠彈棋,投壺博陸,我祁垣也比得!”

    找茬的十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有人暗暗提醒:“這呆子定是故意嚇我們呢,他們府上的情況咱又不是不知道,怕是還不知道酒為何味吧?”

    旁邊幾人越想越是這個理,頓時來了底氣,吵吵鬧鬧地就要擁著祁垣去旁邊的遇仙樓。

    遇仙樓乃是這廟會街上最大的酒樓,幾人自然是想著祁垣這次丟的臉越大越好。

    祁垣又伸手攔住,故意道:“我本來是有要緊事要辦的,現在左右是要誤事了。我就問你們一句,如果諸位比輸了,那當如何?”

    那幾人壓根兒就不覺得自己會輸,紛紛叫道:“輸了就賠你錢!”說罷一人拿出一點賭資,混在一塊放了,前呼后擁著進了酒樓。

    小二熱情的招呼上來,帶幾人去了二樓雅間,又上了一壺新茶。

    呂秋顯然是這邊的熟客,自顧自的坐了,拿眼去瞅祁垣。

    他上次見祁垣的時候還是六年前,那時候這人生的面白細嫩,眉眼如畫,性子卻傲慢的很。

    他在太傅府上碰到這位大才子,滿心歡喜地過去打招呼,那祁垣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呂秋因此記恨許久,后來他聽說祁垣面圣被訓,從此閉門不出,在伯府中又不受長輩待見,這才痛快了一些。

    今日見面,這人雖破衣啰嗦,渾身氣度卻更盛從前,像是膏粱錦繡里嬌養出的小公子一般。呂秋心中更恨,暗暗下定主意一會兒要狠狠羞辱他。

    想到這,他的眼睛才從那張臉上移開,又讓人把門打開,方便來往的客人看熱鬧。

    祁垣逛了半天,口渴的要命。這會兒自顧自地倒了杯茶水潤喉,慢慢一品,張嘴便嫌棄道:“這茶不好,是秋茶?!?/br>
    呂秋冷哼道:“春茶才摘,便是宮里也未必喝的上,這還用說?”

    祁垣笑嘻嘻道:“我說對了你便這般抵賴可不行。這品茶不論了,一會兒品酒,你可要認賭服輸?!?/br>
    呂秋道:“這么多人都看著呢,你要不放心,我跟你立約為照!”

    “不怕你抵賴,怕你?;T了?!逼钤昧饲米雷?,“既是比酒,那你們推選個最善飲的出來,讓店家上十二壺上乘的好酒。不瞞諸位,我祁垣雖足不出戶,但那粗酒也吃過幾次,所以今日咱若比,便比那些我絕沒吃過的好酒?!?/br>
    瘦高個笑他:“上乘的好酒,我們幾個都沒吃幾次,你別是想要蹭吃蹭喝吧!”

    祁垣搖了搖頭:“就說敢不敢比吧!”

    “誰說不敢!”呂秋嗤笑一聲,當即掏出一個銀元寶,明晃晃的放在了桌上?!俺远嗌俣級蛄税?!”

    這下所有人都閉了嘴。

    呂秋得意,撇眼去看祁垣。

    祁垣的眼中卻絲毫沒什么波動,只道:“一會兒店家上酒,需得把名字貼上,糊好了。等到比試,再找一人從旁記錄整理,最后我們比對答案便可……”

    呂秋揮揮手,讓人去辦了,不耐煩道:“還有嗎?啰里啰嗦的?!?/br>
    祁垣笑笑:“沒了?!?/br>
    很快,十二壺好酒各自裝了壺糊了名,被人端了上來,酒樓又贈了許多下酒的小菜,拿來筆墨,供這幫人使用。

    呂秋也沒等旁人推薦,自己在一旁坐下。祁垣坐去了對面。吵吵嚷嚷中酒局開始,小二給倆人各斟一盞,四周靜了下來。

    呂秋微微皺眉,仔細思索。

    祁垣卻只聞了聞,隨后輕抿一口,朗聲道:“此酒味道清淡,如金秋之露,乃處州金盤露也?!?/br>
    呂秋一怔,隨后卻連連搖頭,反駁他:“金盤露色香俱劣,此酒色澤金黃,清香遠達,必是東陽酒無疑?!?/br>
    一旁記錄的秀才將兩人各自判定的酒名記下。小二繼續斟酒,呂秋又道:“你好好品你的,莫要亂說擾人思緒?!?/br>
    祁垣卻笑嘻嘻地看他:“我先講我的,萬一你記不起來,抄我的也便利。左右你又不吃虧?!?/br>
    呂秋被氣得雙目瞪圓,長臉漲紅,活脫脫一根瘦茄子樣。

    祁垣又往第二盞看了眼,徑直搖頭:“淮安綠豆酒,不喜歡,拿走拿走?!?/br>
    再第三盞,小酌一口,笑道:“廣州十八仙?!?/br>
    第四盞“湖州碧瀾堂”……

    呂秋每一次都要細細品味,第二壺不等分辨出來,那邊已經品完了第四壺。祁垣說的酒名他自然是聽過的,都是本朝叫得上的名酒名號,然而他喝的不多,平日里就只愛一兩種,隱約覺得像的,又顧忌剛剛祁垣那句“抄他的”,干脆偏不用一樣的,換了別的名稱。

    這邊斗酒正酣,就聽外面一陣吵嚷。呂秋落后之后只覺心煩意亂,抬頭想要呵斥外面,卻見遇仙樓的伙計們急匆匆開道,店家弓腰賠笑的陪著幾個公子哥兒走了上來,當頭的一個正是刑部尚書之子唐平,后面的幾個也均是重臣子孫。

    呂秋一愣,見里面有史侍郎的孫子,跟自己還算熟悉,便想著要不要借機過去攀談結交一番。念頭才起,卻見樓梯盡頭頭緩緩走上來兩個人,左側的那個穿著寶藍色緞直裰,美如冠玉,豐標不凡,右側的則一身皂色織錦緞長袍,也是儀表堂堂,正是成國公之子徐瑨和阮閣老次子阮鴻。

    呂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慌忙坐了回去。

    那伙人卻是熱熱鬧鬧去了隔壁。不多會兒外面又是一陣吵鬧,卻是來了戲班,在隔壁彈琴唱曲兒地忙活了起來。

    呂秋收回心神,繼續品酒,才又辨出兩樣,卻見那祁垣突然怔住,正側耳傾聽那邊的戲班子。

    忠遠伯府可請不到這當紅的戲班,呂秋忍不住在一旁嘲諷起來:“這可是京里有名的花間班,尋常人想聽可是請都請不到的。大才子可知這是那哪一出?”

    祁垣怔怔出神,沒有答話。

    呂秋得意道:“這出叫《錯魂記》,最后那奪魂的老道三神俱滅時才熱鬧呢!”

    “讓你品酒就品酒,胡亂掰扯什么!”祁垣突然回神,眼神陡然凌厲起來,“莫不是你壓根兒比不過我,想耍賴不成!”

    呂秋被他突然的神色嚇了一跳:“喝便喝,你急什么?”

    “你說呢?”祁垣冷笑一聲,“蠢貨!”

    呂秋大怒,待要站起,卻發現祁垣那邊已經品完了九壺。一旁又有伙伴催促,他臉上通紅,只得恨恨地坐下,匆匆喝到了最后兩份。

    祁垣卻冷著臉,不等小二動手,干脆自斟自酌起來。

    他記得唱《錯魂記》的少年班才到揚州時,便被齊府請了去,只因為他從小愛聽戲。他還記得那天第一次唱這戲時揚州下了雨,齊老太太攬著他,祖孫倆在暖閣里,一人手里握著一個暖爐,齊夫人在一旁笑著念莊上送來的果子,琢磨讓廚娘做些什么新花樣。

    酒水一盞接一盞的下肚,曾經在揚州的種種卻又恍然浮上心頭。眼前的一切對他來說既惶恐又無助,他才是最倒霉的那個,昨日貂裘換酒,使奴喚婢,今日粗衣糲食,凄風苦雨……甚至還要時時擔心被人識破,落得那錯魂記的下場。

    祁垣心頭煩悶,多喝了幾盅,等到最后一壺時,一斟酒,卻覺一股再熟悉不過的氣味飄入口鼻之中。祁垣怔忡片刻,不等舉杯,先濕了眼眶。

    “畫鼓清簫估客舟,朱竿翠幔酒家樓。城西高屋如鱗起,依舊淮南第一州?!逼钤蛔忠活D,念完之后沉默良久,才道,“揚州,瓊花酒?!?/br>
    十二個酒壺的糊名被一一揭開,雅間內瞬間變得靜寂無聲,唯有小二突兀的一聲道喜,把眾人驚得回了神。

    “恭喜祁公子,十二種酒名,全對!”

    作者有話要說:

    [1]沉香品級分類方法很多,一種是按沉水性,分四等——沉香、棧香、生結香、黃熟香。

    一種是按結香情況,分六種——倒架、水沉、土沉、蟻沉、活沉、白木。

    還有按形成原因分的,按顏色質地分的,按產出國分的,在此就不一一列舉了。

    [2]畫鼓清簫估客舟,朱竿翠幔酒家樓。 城西高屋如鱗起,依舊淮南第一州

    ——元代詩人吳詩道《揚州》

    (這里祁垣是背誦的,不是自己作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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