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凌晨兩點,天還很黑。 其中有一個男生,突然發現了什么,指了指一個方向。 縣城的方向。 原本亮著路燈方向,一片漆黑。 隱隱傳來哭喊聲。 縣城里原本有幾棟很高的建筑,在夜空下遠遠望去,像是矗立在那里的巨人。 現在卻不見了。 葛萱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帳篷上。 “房子,不會是,垮了吧……” …… 安恬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熬過這個黑夜的,卻永遠不會忘記,當黑夜過后,天際吐白,太陽微露出臉時,她站在城邊的露營草地上,看見一個昨晚還寧靜的西部小城,滿目瘡痍,一大半的房屋垮塌,變成了廢墟。 “幫忙救人吶!”有人沖他們喊。 天空中盤旋著直升飛機。 安恬不知道怎么救人,直到她跟著大家一起,在倒塌的廢墟中挖出一個已經去世的孩子。 安恬哭了出來。 有人告訴他們出城的路發生山體滑坡,已經被堵上了。 縣城宛若一座孤島,活著的人看不到希望,預制板下被埋著的人生命正在流逝。 沒有食物,沒有藥物,只有一波一波余震。 直升機空投下來物資。 安恬聽著哭喊聲,看著一個個絕望的人,她的世界宛如地獄。 她挖的滿手是血,掀不起那一塊塊預制板,救不起那一個個熟睡中被倒塌的房屋埋住的人。 她是何其幸運,在空曠的地方觀星露營,而他們又是何其不幸,災難發生時在自己熟悉的家中休息沉睡。 所有人都陷入絕望。 葛萱一直抱著安恬在哭。 安恬望著來時的方向。 終于,她看見有人出現。 他們穿著迷彩服,逆光。 第47章 安恬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她看到的畫面。 就好像在沙漠里已行走到脫水的人突然看到綠洲, 抱著浮木漂浮在海上的人突然看到海島,這個原本被死亡的黑暗籠罩的小城,突然迎來生的希望。 昨夜凌晨兩點五分三十一秒, 位于我國q省的某縣發生里氏7.9級地震, 而安恬所處的尕興縣,距離震源中心僅四十公里, 受災嚴重。 地震發生后通訊受損, 通往縣城的路被滑坡的山體阻斷, 中央緊急調配大量的武警官兵和部隊戰士在第一時間奔赴災區,在災難發生的第15個小時之后, 第一批救援戰士踩著夕陽的余暉到達。 像是給這個已經一腳踏入鬼門關的城市,輸送了第一道生命的力量。 葛萱停止了哭泣。 救援連夜進行,探照燈徹夜亮著, 安恬她們之前露營的草地成了臨時安置點,聚集著大量災后的群眾。他們露營的帳篷也被臨時征用, 用來給醫務人員搶救傷員。 耳邊從災難發生后都是哭喊聲, 一幕幕的殘忍的生離死別在面前上演,安恬從來沒有感受到生命是那么脆弱,就好像天上的繁星,消失前最后的光亮穿越無數的光年到達地球,在某個平靜的晚上徹底熄滅。 出城的路還未徹底打通,先進來的戰士們都是冒著墜石和滑坡的生命危險,受難的群眾不能被立即轉運出城,安置點聚集著老人和傷員,沒有受傷的年輕人, 也跟著投入到救援當中。 安恬一直跟葛萱在一起,混亂中跟那幾個t大的同學走散了。 安置點的人越來越多, 許多人從地震發生后就沒有吃過東西,q省屬于高原,夏夜的氣溫也只有十度,所有的人籠罩在饑寒交迫中。 直升機有空投物資,冒死先進來的戰士們也帶進來了食物,安恬和葛萱主動攬起了這項任務,抱著礦泉水和面包,徹夜給安置點的人分發。 安恬從來不知道自己力氣可以這么大,胳膊不知疲累地抱起一箱又一箱空投的物資,直到最后都已經沒有知覺,像一個機器,不停地重復著同一項工作。 她從地震發生之后便一直沒有合眼,第二天晚上又承擔起了分發物資的工作,已經徹底忙了一天兩夜。 她感覺身體像一架超負荷運轉的機器,在看到又升起的朝霞時,已經徹底頂不住了。 有一個沒有受傷的男士接替掉她的工作,安恬一放松,頓時跌坐在地上。 “安恬!”葛萱叫道。 “姑娘你沒事吧!”周圍的人立馬扶起她。 安恬無力地搖搖頭:“沒事?!?/br> 葛萱扶過安恬的胳膊:“怎么樣了,哪里不舒服?” 另一人說:“你忙了一晚上了,快去休息吧?!?/br> 安恬看到安置點混亂而凄慘的景象,搖了搖頭,送來的難民越來越多,有能力幫忙的卻很少,不是受了傷就是被極度驚嚇,安置點負擔越來越重,這里人手緊缺,通宵過后沒有一個人在喊累。 安置點負責人塞給安恬和葛萱兩人一大包物資:“你們別在這里搬東西了,往城里走,誰需要就給誰。發完了就回來,一定記得避開危房!” 安恬跟葛萱背了大包物資出發,兩人進了城后便分開行動,分開時互相擁抱給彼此打氣。 余震頻發,城里到處是斷壁殘垣,僅存的房屋也岌岌可危。 中年的女人在撕心裂肺地哭喊,戰士們正在挖掘她被埋在廢墟下的女兒,有戰士抬著擔架從她身邊奔過,擔架上躺著的男人雙腿空空蕩蕩,還有好不容易被從廢墟中挖出來的人,重見天日時卻已沒了呼吸。 戰士們根本都顧不上吃東西,安恬好不容易分完了物資,往回走。 太陽已高高升起,高原的陽光照得她頭暈眩。 安恬瞇著眼,抬起手,放在額前,擋了擋陽光,感覺到太陽xue正突突地跳,胸口的心跳如擂鼓。 她想站在原地緩一緩,突然,腳下的大地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余震來了!”她聽見有人在喊。 “快跑!” 周圍已是廢墟,安恬本想就地蹲下,然一抬頭,卻看見眼前一根搖晃的電線桿。 電線桿在初次地震搖晃時并未倒下,然而本已傾斜的柱身卻再也經受不住余震的摧殘,帶著已經斷掉的電線,直直倒向地面。 安恬看見越來越近的電線桿,瞳孔倏地縮小。 緊接著,她只感覺自己身子被猛地一撞,她的全世界都在旋轉,只有后背被磚石擠壓的痛,耳邊一聲巨響,勁風撲面,鋪天蓋地的瓦礫碎石砸過來。 只不過她并沒有被砸到,她被一個人抱著,禁錮在懷里,那人用后背擋住電線桿倒下時揚起的瓦里碎石。 余震結束了。 巨響過后,世界仿佛格外的安靜。 安恬迷迷糊糊地看。 她看到眼前是一件迷彩服。 她接著抬頭,看到那人的下巴。 仿佛格外的熟悉,很多次,她也曾這樣被一個人抱著,然后昂頭看他。 安恬腦海一片空白。 沒有危險了,那人松開他抱緊她的手臂,拖著她后背,起身。 擋在眼前的身軀移開,陽光頓時刺得安恬睜不開眼。 她坐起身,瞇著眼睛,看到眼前的人臉。 他戴著帽子,臉上全是泥土砂礫,他皮膚黑了不少,五官輪廓卻沒有變,依舊是薄薄的單眼皮。 安恬從未想過,重逢實在這樣的情況下。 她看到他肩章上的兩枚星徽。 然后是左胸口的姓名章。 三個字:許嘉辭。 他也正看她。 安恬看著眼前的人,看著他的姓名章,來不及說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再次醒來時又是一個黑夜。 安恬坐起身。 安置區的照明燈亮著,她睡在臨時搭建的大通鋪里。 葛萱睡在她身旁。 葛萱也睡得很淺,察覺到安恬起身的動靜,也跟著醒了。 安恬抹了一把臉。 周圍的人都在沉睡。 葛萱起身后壓低聲音問安恬:“你醒啦?有哪兒不舒服嗎?感覺好點了沒?” 安恬:“沒有,我這是……怎么了?” 葛萱:“我回來的時候他們說你在路上暈過去了,被人送回來,我都快嚇死了,還好大夫檢查了一下只是累暈了?!?/br> 安恬扶了扶仍有些混沌的腦袋,回想暈過去之前的事。 累暈了,被送回來。 之前呢? 安恬整個人頓時如針刺般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