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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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不再減速,它穿過瓦楞紙箱筑成的屏障,沖撞上門口的小路。工業園和高新科技園區附近有醫院,但商稚言不熟悉道路,不敢亂開。她徑直朝著工業園,踩足油門狂飆。 陳成才也上了一輛破面包車,在后方緊追不舍。他開車比商稚言更狠更不要命,商稚言只敢偶爾瞥一眼后視鏡,嘴里亂七八糟地念著“不怕不怕”,一股腦兒往前。 崔成州還沒昏過去,他抓著手機,按了好幾次才用沾滿血的手指順利解鎖,打了個急救電話。 車子從小路竄上了大路,撞破側邊的欄桿。商稚言一個急轉,終于看到了工業園的正門。 工業園的門衛正跟一個快遞員說話,兩人眼角余光均瞥見有一輛轎車飛速接近,嚇得又喊又叫,逃著跑開。 車子撞在快遞員那小車的屁股上,商稚言死死踩住了剎車。 后視鏡里,一輛布滿灰塵的面包車正在后方掉頭轉向。 門衛抓起對講機呼叫增援,快遞員連連拍打車窗:“小姐!你沒事嗎?你殺人了?!” “我靠,我成尸體了……去你的……我他媽還活著……”崔成州有氣無力笑罵。 商稚言一聲不吭,顫抖著手撥打報警電話。扳手就放在副駕駛座上,她拿出手帕,把它蓋住了。 # 陳成才跑了。 商稚言在浪潮社社會新聞中心的主任辦公室里,聽到了這個消息。 警方的人沒有找到陳成才,扳手已經作為證據上交。和商稚言、崔成州的推測完全一致:吉陽裝配否認了工傷詐騙,拒絕配合調查。 崔成州入院縫合,后腦勺一道十厘米的豁口,手術后昏迷至今,還出現了腦震蕩的癥狀。 主任氣得要罵人,但見商稚言年輕,又是女孩,他又不好講得太過火,只能在心中暗罵昏迷不醒的崔成州亂來。 后怕是有的,商稚言此刻坐在主任面前,兩天前的混亂場面留給她的恐懼和震撼正在漸漸消失。她心里有新的東西在生成。 “這篇報道,我想繼續做?!鄙讨裳哉f,“我手頭有林健的證言,有陳成才的話,這些都可以佐證這件事的真實性?!?/br> “我覺得還得更謹慎?!敝魅瘟R夠了,開始和她討論工作,“包括林健在內,你說陳成才一共制造了四起工傷事件,其他三起的當事人呢?” 現在的問題是,商稚言和林健失去了聯系。陳成才制造工傷的手段高明靈活,光看事故報告,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商稚言很難找出過去兩年在工業園里發生的工傷,哪兩起是人為制造的。 “而且這是警察要做的事情?!敝魅握f,“你不是去查案的,小商,別弄錯了?!?/br> 商稚言點點頭:“我想采訪楊一青?!?/br> “……楊一青是誰?” “陳成才制造的第一起工傷事故當事人?!鄙讨裳缘?,“警方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找到人了,他們不肯透露信息。崔老師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我正在庫內檢索,但目前還沒有收獲?!?/br> 主任起身,在書架前徘徊片刻,回頭道:“這個名字,我也有印象?!?/br> 商稚言:“?!” 主任拿起座機聽筒:“李彧,是我,你方便過來一趟么?”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之外的事情: 謝朝每天養魚,煎牛排,和余樂打球,約他去咸魚吧吃燒烤,看書,干活,熟悉外骨骼項目過往的資料,說忙也不算太忙。 余樂:你約你女朋友好吧?我也要談戀愛的,我為什么要天天跟你泡在一起! 謝朝:最近我都沒有出場機會,只能每天追追連載,才能知道我女朋友最近的動態。 謝謝doraw、陸林證婚人川川、冷杉的地雷。 謝謝tsunaly、湛湛生綠苔、有生之年的營養液。 請大家吃雷佳音代言的火晶柿子!( ̄▽ ̄") 家里人在拼夕夕上買了一小箱,放了三天,熟透了,太太太太太好吃嚕! 第61章 楊一青(1) 李彧當初進入浪潮社的時候,也跟商稚言一樣在各個中心輪崗。在社會新聞中心的那段日子,帶他的記者恰好就是現在的主任。 李彧很快就來了,主任一提起“楊一青”的名字,他立刻想了起來。 那是一次奇妙的機緣巧合:兩年前李彧想在公眾號和視頻中心做連續幾期的職業保護專題,那時候正好有記者提到某清潔公司的工人墜樓受傷的事件,那工人正是楊一青。 職業保護專題的著眼點放在企業和員工身上,發生事故的地點并不是他們關注的內容。李彧和主任之所以對楊一青的名字有印象,是因為楊一青到浪潮社提過意見:在最后剪輯播出的職業保護專題中,提及楊一青的時候,雖然處理了聲音和畫面,但在一個長達五秒鐘的鏡頭里,姓名“楊某”變成了“楊一青”。 這是一次工作失誤,李彧最后在全社的會議上進行過檢討。 商稚言這才恍然大悟:所以崔成州對這名字有印象,他看過那個專題,同時也參與過全社會議。 “浪潮社的新聞庫里也有報道,但是你用楊一青名字和吉陽裝配都是檢索不到的,報道里沒有出現吉陽裝配,也沒有楊一青?!崩顝f,“只有楊某?!?/br> 商稚言把她和崔成州搜集到的信息全告訴了李彧。李彧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后輕輕搖頭:“魯莽?!?/br> 商稚言:“……對不起?!?/br> 李彧笑了笑:“魯莽不是批評,是評價你的行為。沒關系,你會永遠記住這次教訓,只要它能教會你一些什么,它就不是毫無意義的負面事件。把資料給我,我要仔細看一看?!?/br> 李彧答應在楊一青的事件上協助商稚言。這一天下午,李彧看完所有資料后,立刻來找商稚言。他和崔成州的判斷都是一樣的:這是一件非常具有新聞價值,同時極有意義的社會事件。 “崔成州希望你寫一篇可以上周刊‘方寸’專欄的報道?”得到商稚言的答復后,李彧沉吟片刻,果斷道,“你做這個報道,我給你申請兩微一端的頭條。我的要求是,也讓我們新媒體的記者參與到事件中去?!?/br> 商稚言:“兩微一端也要上?” 李彧:“上文字報道,同時也上視頻。我們要爭取直接采訪到楊一青,拍攝下整個采訪過程。不僅這樣,還有林健,找到他,采訪他,你這篇報道才是真實可信的?!?/br> 商稚言:“還有吉陽裝配和工業園的態度?!?/br> 李彧:“你要做的事情很多。走吧,到我辦公室開個會。我安排人和你對接?!?/br> 謝朝接到商稚言的電話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你在公司嗎?”商稚言開口便問。 “在啊?!敝x朝聽出她急切,“出什么事了?” “我在工業園這邊,剛剛張老師給我電話,說崔老師醒了,想見我。你能送我過去嗎?”商稚言聲音急得帶上了鼻音,“不是……你能陪我去嗎?” “等我兩分鐘,我馬上到?!敝x朝抓起鑰匙就走,連電梯也來不及等。 他很快把車開到工業園門口,看到了門前的商稚言和李彧。謝朝知道李彧是陪商稚言來采訪吉陽裝配的,便客氣打了聲招呼。 李彧還要回中心加班,他目送商稚言上了車才與她揮手道別。謝朝幫商稚言系好安全帶,抓住了她的手:“崔老師醒了是好事,你別怕?!?/br> 商稚言咬著自己的手指:“我這次……我這次太糟糕了?!?/br> 她說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從崔成州入院開始,她就只跟謝朝用電話聯系,此時謝朝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她忽然之間獲得了解脫似的,哭出了聲。 謝朝踩油門開車,仍握著她的手不放。商稚言哽咽著提醒:“你這是危險駕駛?!?/br> 謝朝:“……” 他抓起商稚言的手吻了吻,讓她坐好,自己則雙手把住方向盤。車子在道路上平滑飛馳,商稚言斷斷續續地說話,謝朝偶爾會給她一些回應。 “我太糟糕了……”商稚言不停地重復,“我媽說的是對的……我不行……”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趁著漫長的紅燈,謝朝扯出紙巾幫她擦眼淚?!澳闶俏矣鲆姷乃腥死?,最好、最好的一個?!敝x朝低聲說,“你怎么會不行呢?有錯就道歉,有錯就改,人都是這樣成長的?!?/br> 商稚言點點頭,定定望著他。她眼神里有一種可憐的悲楚,讓謝朝想起過去的許多事情。 “現在做不到的,以后一定能做到?!彼o緊握住商稚言的手,“言言,相信我?!?/br> 商稚言心想,這又不是做高考復習題……但謝朝說的話,她從來都是相信的。一個如此優秀的人,說他信任你,說你非常好,商稚言有了點頭的勇氣。 醫院的住院樓已經很安靜,護士只給他們半小時的時間。張小馬在病房里陪著崔成州,見商稚言進來了,忙讓她坐下:“言言來了,你沒醒的時候她天天都來看你?!?/br> 崔成州后腦勺受了傷,只能趴著躺,這時側頭看了商稚言一眼:“……你又哭什么,我還沒死?!?/br> 商稚言擦干凈眼淚,認真道:“崔老師,對不起。我錯了?!?/br> 崔成州:“錯哪里了?” 商稚言開始一條條地反省自己的錯處:不應該在拿到陳成才聯系方式的第一時間就給他打電話,不應該草率答應陳成才的邀約,不應該輕敵大意,不應該忽略自己和崔成州的安全,不應該挑釁陳成才,不應該…… “你最大的不應該,是不應該跟著我工作?!贝蕹芍輫@氣,“要是你跟著李彧,一定比現在好?!?/br> 商稚言沒反駁他的話:“如果我跟的是李老師,你就不會受傷了?!?/br> “你錯了,我還是會受傷的?!贝蕹芍菡f,“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自己去追這個事件,也一定會自己去見陳成才?!?/br> 張小馬在一旁怒哼一聲。 “有些時刻不容許我們想太多,很多反應都是本能?!贝蕹芍蓊D了頓,“商稚言,這次不是大錯,你不要自責。我身為你的老師,是你輪崗實習期間帶你的人,我也有責任?!?/br> 商稚言點點頭,又搖搖頭。 崔成州仍頭疼,不想和她在這一點上糾纏:“陳成才抓住了嗎?” 陳成才已經逃跑了,四處都找不到他的蹤跡。商稚言反映的工傷詐騙事件因為吉陽裝配極力否認而陷入僵局,但商稚言保存的那把扳手,成了陳成才襲擊崔成州的重要證據?,F在警方是以這個名目搜尋陳成才的。 “你看,你這一點就做得很好嘛?!贝蕹芍菡f,“那時候還想得起保存扳手當證據,不愧是我徒弟?!?/br> 商稚言的眼淚嘩地又落下來了。 崔成州:“又怎么了?!” 商稚言哭著說:“崔老師,你是不是真的傻了……你從來沒這樣夸過我……” 崔成州被她氣得臉白:“對,我剛剛說的是胡話!吉陽裝配到底怎么回事,快跟我講講!” 商稚言和李彧今天見到了吉陽裝配的宋樾和劉弘毅。宋樾堅決不承認企業內部出現了貪腐問題,劉弘毅只強調已經把陳成才的人事資料提供給警方,此外并不多言。 “工傷牽扯出貪腐,這不是小事情?!贝蕹芍輫@氣,“現在怎么辦?林健找到了嗎?楊一青呢?” 商稚言告訴他楊一青和李彧的淵源,半個小時在談話中飛快逝去了。 和崔成州、張小馬辭別后,謝朝陪著她往醫院停車場走。五月的夜晚已經相當炎熱,燈光把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兩個細細的人影走了一會兒,更高一些的那個把矮個子的人抱住了。他們依偎著慢慢往前走,路過稀疏的花影,茂盛的樹蔭。 前往楊一青家中采訪那天,從早上起就下著暴雨。商稚言在家里解決了早飯問題,拿著傘在門口發愣:雨太大了,傘也無濟于事。她把挎包放進一個防水的塑料手提袋里,又在外面套了另一個防水袋,正要走上光明里,一輛車子恰巧停在門口。 謝朝撐著傘跑下來:“我送你上班?!?/br> 商稚言吃驚:“不用了,我可以……” 謝朝不由分說,攬著她往車上去。商稚言只好坐上了車:“我今天不去浪潮社?!?/br> 謝朝的肩頭被雨水淋濕,一邊擦去水珠一邊問:“好,那去哪兒?” 商稚言奇道:“你不去公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