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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問鼎宮闕在線閱讀 - 第90節

第90節

    可“別太瘋”這話對于十一歲的男孩子來說哪能作數,難得出來一趟,他眼里就沒有覺得自己“太瘋”的時候。

    夏云姒初時還勸他,讓他別太勞累,后來索性也隨他了,反正總共也就三天兩夜的路程,他愿意從早跑到晚也就只有那么多路而已。

    寧沅便一連三天都跑馬跑得大汗淋漓,等到行宮一歇下來,疲憊突然翻涌而上,與夏云姒一進寢殿便不管不顧地直接栽到了她床上:“好累!怎么突然這么累,昨日跑了一整天馬都還沒覺得呢,今天這才一上午!”

    夏云姒好笑,正碰上靜雙與這幾年一直教導她的素晨同來問安,冷不丁地聽到這話,靜雙也撲哧一聲。

    寧沅聽出這笑音是個同齡人,一下子坐了起來??匆豢此齻?,略顯窘迫:“累了而已,有什么好笑!”

    靜雙就不敢笑了,硬是摒著,朝他福了一福:“殿下?!?/br>
    寧沅與她見過幾次,知道她是姨母一直照料著的,雖不知姨母為何這樣看重她,也愿意給她多幾分面子。

    寧沅就沒再說話,靜雙也未多言什么,只向夏云姒問了安。

    夏云姒考了考她近來書讀得怎么樣就放她回去了,再回過頭看寧沅時,寧沅已再度躺了下去。

    夏云姒繃住臉過去兇他:“快起來,沐浴更衣去。一股子汗味在這兒躺著,臟了我的床?!?/br>
    寧沅仰在那兒搖頭:“起不來起不來……骨頭都散架了?!?/br>
    夏云姒笑覷著他:“日后還騎不騎馬了?”

    寧沅愁眉苦臉:“不騎了,這輩子都不再騎了!”

    ——有些話說出來就是為了讓人食言而肥的,譬如寧沅說完這話的第三天,恰逢洛斯供進了幾匹新馬,皇帝隨手指給他一匹,他便又歡天喜地地騎馬去了。

    夏云姒聞言哭笑不得,只得吩咐侍衛好好照顧他一些,免得他前幾日的疲憊還沒歇回來就又玩猛了,體力不支之下受了傷可就遭了。

    叮囑之余她也賞了銀子下去。話和錢都到了,侍衛們很盡力,沒讓寧沅在瘋玩間出什么事。

    而后的幾日,夏云姒和平日一樣常去清涼殿里伴駕,每每去時都帶著寧沂一起。

    皇帝近來難得清閑,特別愛逗寧沂玩。寧沂與他也親近,任由他又親又抱又舉高,總是笑著,夏云姒每每在旁邊看著這樣的場面都覺十分得宜——她與皇帝的情分是真是假都不要緊,并不影響他希望寧沂能有個好父親。

    等到寧沂玩出了一身熱汗,皇帝又頗有興致地要親自去給他洗澡。

    夏云姒一愣,忙勸。他卻笑說:“慌什么,朕又不是沒干過。前陣子你在殿里躲暑氣,朕偶爾差人抱他到紫宸殿,親手給他洗過好幾回了,沒跟你說過罷了?!?/br>
    夏云姒愈加愕然。

    這樣的話,他倒也真算得上一個好父親。倒不是給孩子洗澡這事有多大,而是身為皇帝能做出這樣的事,多少說明他想對這孩子盡心。

    她便由著他去了,目送寧沂咯咯笑著被他抱去側殿。正想喚鶯時來,讓她回玉竹軒給寧沂取一身干凈的衣裳回來,就見一宦官趔趄著急奔入殿。

    ——在邁進殿門的那一剎,過度的慌張甚至使他腳下一跘,整個人啪地拍在地上。

    他卻顧不上喊疼,也沒顧上因失禮而告罪,抬頭看了看見皇帝不再,就直奔向夏云姒,慌張不已地跪地下拜:“窈妃娘娘!”

    夏云姒從容不迫:“出什么事了,慌成這樣?”

    那宦官當即便是叩首連連:“皇長子殿下……皇長子殿下……”他聲音顫抖不止,驚恐可見一斑,“皇長子殿下學騎射時……學騎射時摔著了!”

    夏云姒霎然驚起,一個字都沒說出來便直奔殿外。

    第96章 驚險

    馬場地處行宮最北, 從清涼殿過去頗要花些時間。

    夏云姒匆匆趕至時,馬場里已萬籟俱寂。宮人自知她的來意, 忙恭迎她進去,卻是一聲也不敢出。

    從大門到側旁的廂房不過幾丈遠, 她卻只覺這幾丈宛如一道天塹,任她如何緊趕慢趕,還是那么長。

    “寧沅!”推門進去的剎那,喚聲從胸中一涌而出。下一瞬又即刻噤聲, 因為寧沅正睡著。

    準確些說, 或該是暈過去了。

    夏云姒一時間什么都再聽不到,耳邊只余自己的砰砰心跳與腦中嗡鳴。

    足下不穩,她趔趄著走到床邊, 怔怔地看了寧沅半晌,下意識地伸手,手指湊向她的鼻邊。

    原本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的馬場宮人見狀,到底心驚rou跳地回了一句:“娘娘……娘娘放心, 殿下并性命之虞,太醫已來看過了,應是沒有大礙,說待得殿下醒來會再行診過?!?/br>
    這句話令夏云姒的心驟然一落,重重地吁出一口氣來。

    卻是多緩了半晌, 她才有了說話的氣力。一記眼風蕩過去, 免不了的疾言厲色:“好端端的怎么會出這樣的事!當值的侍衛都是擺設么!”

    那宦官道了聲“娘娘恕罪”, 接著很有幾分機靈地往外遞了個眼色, 外面又大概有人傳了什么話,很快就見幾名侍衛進了屋來。

    夏云姒淡淡地瞧了眼,他們大約都是十六七的年紀,能被撥來給皇長子當侍衛,家世大約也都說得過去,更不免要有幾分聰明,凡事知道輕重。

    是以碰上這事,幾人俱已面色煞白,跪地見禮時也都有些顫音,個個都清楚自己已命懸一線。

    夏云姒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個身上。

    幾人都是好端端走進來的,唯獨他身形顯而易見的不穩,臉上也腫著,連身上沾染的塵土都可見比旁人要多。

    夏云姒脧了眼鶯時,鶯時心領神會,上前半步道:“你叫什么名字?上前些,回娘娘的話?!?/br>
    那侍衛身子一僵,安靜地往前挪了些,尚算冷靜地朝夏云姒抱拳:“臣徐明信?!?/br>
    這名字令夏云姒目光微微一凝。

    好生打量了眼前少年一番,她才啟唇問他:“皇長子騎馬騎得不錯,從宮中一路騎來都不曾出事。今日是什么緣故,你如實告訴本宮?!?/br>
    徐明信定一定神:“實是……實是馬受了驚的緣故?!?/br>
    夏云姒:“馬又何以會受驚?”

    徐明信說:“原已快到用午膳的時候,皇長子殿下便騎著馬往馬棚去。這速度不快,大約不僅是殿下,連馬也放松了不少。臨近馬棚時,卻見一宦官端著一托盤東西出來。他腳下不穩,盤中的東西傾灑出來,聲音一時不小,更有許多滾落到馬蹄下,馬躲閃不及不免打了滑,這才驚了?!?/br>
    說著他終于小心地抬了下眼皮,睇了眼夏云姒的神色,才繼續稟道:“臣等……已盡力沖上去護著了。只是都騎著馬,總不免有段距離,這才讓殿下傷了?!?/br>
    夏云姒接著問:“你的傷是怎么回事?”

    徐明信微微一啞,倒是旁邊的同伴即刻開口替他回了話:“明信當時離殿下最近,殿下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時候,他撲上去把殿下抱住了,自己倒挨了好幾腳?!?/br>
    馬蹄那么硬,幾腳下來,踢到的地方大概全要腫了。

    夏云姒沉息擺手:“本宮有話要獨自問他,你們先都退下?!?/br>
    鶯時與小祿子應了聲,便等侍衛與馬場宮人們先退了出去,自己也離了屋,將門輕輕闔上。

    夏云姒復又瞧了瞧徐明信——單從眉眼看,確是有幾分像的。

    她直言問道:“你與兵部的徐將軍,可是沾親么?”

    徐明信說:“那是臣的二哥?!?/br>
    夏云姒的呼吸停了停,伸手扶他:“起來吧?!?/br>
    徐明信立起身,她又一睇側旁的椅子:“坐下說話?!?/br>
    徐明信便去落了座,她輕拍一拍床上的寧沅,同他講:“多謝你肯這樣護著皇長子。他年紀還小,若這幾腳踢在他身上,他受不住的?!?/br>
    徐明信頷首:“臣分內之職?!?/br>
    夏云姒又疑惑續道:“只是……你如何會在這里?你二哥幫你謀的差事么?”

    “是?!毙烀餍派裆故?,“二哥讓臣當了御前侍衛,幾日前皇上撥人給殿下,統領大人就將臣劃了過來?!?/br>
    只聽這話,倒看不出什么遮掩?;蛟S是巧合,但也有可能是徐明義做安排時不曾與他多說,他也不知細由。

    如是前者,那叫緣分。如是后者,可就要探一探徐明義為何往寧沅身邊安人了。

    夏云姒便又多問了一句:“本宮與你二哥是舊識,這你知道么?”

    “臣知道?!毙烀餍劈c頭,嘴角勾起的笑容與徐明義如出一轍,“聽聞臣被撥到殿下身邊,二哥還專門叮囑過臣,讓臣務必好好護著殿下,說殿下對窈妃娘娘重要得很?!?/br>
    仍是瞧不出任何不妥的情緒。夏云姒做了罷,只莞然而笑:“多謝你與你二哥了?!蔽㈩D,又說,“你也先在馬場借間屋子歇一歇吧,一會兒本宮傳太醫來給你看一看傷?!?/br>
    徐明義淺怔,遂起座抱拳:“謝娘娘?!?/br>
    而后他便告了退,夏云姒喚了宮人回來,又接著問話。

    首先,就是那宦官傾灑出來的究竟是什么。

    當時事出突然,侍衛們又都還年輕。徐明信也好、另幾個也罷,能及時反應過來想著去護寧沅就已不易了,個個都沒能顧上細瞧那到底是什么東西也情有可原。

    這也不難查,稍稍一問就問了出來——有馬場的宮人回話說,失了手的宦官叫吳子春,托盤中是尚工局新送來的香樟球。他原是想端到各屋給大家分了,沒想到腳下不穩,竟釀成此等大禍。

    “香樟球?”夏云姒眉心微跳。

    香樟球一香樟木制,是放在衣柜里頭驅蟲的。如今正值盛夏,正是蟲蟻多的時候,用香樟球倒不奇怪。

    只有一事奇怪:“本宮房里也用香樟球,尚工局每個月盛在匣子里頭送來,若要分發各屋也端著匣子直接分就是了,緣何要用托盤裝著?”

    香樟球顆顆都有成人的拇指節那么大,托盤若是淺些,便很容易滾落。

    那宦官又回說:“娘娘有所不知,尚工局在這些地方動慣了心思,上個月送來的香樟球有半數都是假的,以尋常木料所致,無驅除蟲蟻之效,令蟲蟻毀了衣裳不說,更不免有人挨了咬。所以這回的一送來,吳子春便說要先好好挑挑再用。想是匣子太深不好挑,就倒進了托盤中,之后偷了個懶……沒換回來?!?/br>
    這樣聽,倒是因果都環環挨得上,聽不出半點蹊蹺,似乎杖斃了吳子春就可了事了。

    循理來說這樣的意外也并非絕不會出,可夏云姒靜下神來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斷斷不會那樣簡單。

    夏云姒坐在房中沉吟之間,皇帝也匆匆趕了來。

    外頭掀起的問安聲將夏云姒神思抽回,她理了理思緒,起身往外迎,正好在房門口和他碰了個照面。

    “……阿姒!”他的聲音聽起來驚魂未定,這樣的慌張在他身上鮮少見到。

    她邊福身邊瞧了瞧,便見他穿的還是適才那身衣裳,衣上也尚有水漬,可見是給寧沂洗完澡聽聞寧沅出了事,連衣服都顧不上換就趕了過來。

    他往里一脧,看到了床上的寧沅。便疾步進了屋,邊走向床邊邊問:“寧沅如何?”

    夏云姒的淡泊中憂心明晰:“太醫說無性命之虞,旁的便要等寧沅醒來再行診過了?!?/br>
    他如她方才一般松了口氣,跟著又問:“怎么會平白摔了?”

    夏云姒定息,將方才聽聞的事一五一十地轉述給他,他聽罷鎖眉:“宮人辦事不仔細,朕從御前撥下去的侍衛也只知干看著么?”

    說著便看了眼樊應德:“今日當值的侍衛都押出去杖五十?!?/br>
    “哎……皇上!”夏云姒忙阻住他,搖一搖頭,“臣妾原也是這樣想,問過卻知侍衛們盡力了。離寧沅最近的那個舍身撲來將他護住,自己倒挨了馬好幾腳,路都走不穩了?!?/br>
    說著語中一頓:“倒是那端著香樟球出來的宦官,臣妾只怕不止是‘碰巧’那么簡單?!?/br>
    皇帝眉頭倏皺,看了她一眼,又定神想了想,長聲吁氣:“你說的是?!?/br>
    夏云姒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寧沅是jiejie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事關他的安危,總要追查到底才好?”

    皇帝點頭:“自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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