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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溪水人家繞在線閱讀 - 第52節

第52節

    阿萁疑惑:“阿兄教我,想漏了哪一處?”

    江石深深地看著她,沉聲道:“萁娘,這中間要是有一人,有錢有勢,想要做那個獨賣的人呢?!?/br>
    阿萁頓時啞口無言。

    “萁娘,幾畝良田都能打殺人命呢?!?/br>
    阿萁沉吟片刻后,道:“阿兄不要嫌我一心往錢眼里鉆,要我將線香藏在家中自用,實在不甘?!?/br>
    江石道:“先不慌忙,你先別申張,我打算隨著沈家船去禹京,屆時看看禹京那有沒有線香。要是有,于我們是一件好事,沒甚后顧之憂,只管大膽往州縣里賣去;若是沒有,是好事也是壞事,我們占得一個先機,利有翻番,只要尋個靠山借勢?!?、

    阿萁點了點頭,小聲問道:“阿兄,你覺得沈家家主可不可靠?”

    江石遲疑一下,還是道:“我心慕沈家家主,男子漢大丈夫就該跟他一般模樣,不過,人心膈肚皮,我們也不過見過他兩面,雖然疑人不對,但是這小人還是要做上一做?!?/br>
    阿萁追問:“阿兄,沈家家主也要隨船去嗎?”

    江石搖搖頭,道:“我聽聞他鮮少親自押船,每趟去禹京都是另有要事?!眽旱吐暤?,“沈家主在京中識得人,似有極大的來頭,因此,沈家商船才在州府一家獨大?!?/br>
    阿萁笑道:“阿兄不要笑我天真,我真心覺得沈家主與沈娘子都是心懷坦蕩的人?!?/br>
    江石也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br>
    阿萁點頭:“是阿兄對,我不能只憑自己的心意行事?!?/br>
    江石道:“等下叫阿娘翻翻黃歷,看明日還是后日,我們一道去沈家?”

    阿萁道:“我得先問過嬢嬢,眼下不敢應你?!?/br>
    江石笑道:“那我等你問過你嬢嬢?!?/br>
    阿萁說完話,摸一把阿細的腦袋,又溜回去看著煨湯的爐火,等得早上事了,賣菌菇的村人一一都走了,才去問施老娘。施老娘一拍腿,道:“這事我豈能攔著你,就怕他們高門大戶的,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我們又沒有好衣裳,又沒個使喚的人,只兩腿走道,在門口要被那些個守門的為難?!?/br>
    阿萁道:“嬢嬢放心,正月賣鬧蛾時,看沈家上下的行事,沒一個兇橫的,想來不會挑刺生事?!?/br>
    施老娘笑道:“再和氣,自家生得矮,也得抬起頭看人。替這樣人家看大門的,日日迎進門的,都是什么樣的人物?縱有幾門窮親戚,也是小貓幾只。他們在中間,看多了富貴,再看貧賤,難免有輕慢?!?/br>
    江石在旁道:“這倒不怕,沈家家主給我留了信物?!?/br>
    施老娘念了聲佛,夸贊道:“沈家家主行事,真個周全啊?!毕胂攵诎⑤降?,“那你明日也要拾掇得干凈利落些,雖說這瘦腫不成胖子,也要看著光鮮些。說話眼法,兩樣都要多留心,免得幾時落下不是,得罪了自己都不知?!?/br>
    江娘子在旁聽了,笑道:“伯娘不要擔憂,我來打扮打扮萁娘,她生就好顏色,又是沒及笄的小娘子,不用十分打扮,就有十二分的人貌?!?/br>
    施老娘笑得沒了眼睛,道:“不是我老婆子說花花話,我就愛侄媳的打扮,鮮靈,不像我們這些村婦,灰撲撲的,一頭一臉都是死氣。你看著還鮮嫩,她們都是已經老瓜藤,發著黃打著蔫。唉,cao勞著柴米油鹽,倒把自個腌漬成了醬色?!?/br>
    江娘子掩袖笑了:“伯娘說笑,我是個有運道的人,夫郎勤快,兒郎聽話,我這才能得閑,不然,日日cao心,開門七件事,件件都讓人喘不過氣來,哪還有心思想著頭發要怎么梳,衣裳裁什么色?!?/br>
    施老娘拍腿:“這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話,那些個灰頭土臉的嗑牙婦人,不曾嫁人前,也是鮮花似得小娘子,還沾著露水呢,口沒開臉先紅?!痹捯黄?,道,“我成日家就說養小娘子沒趣味,養個十幾年,出了門,成了個摳索罵街婦,真沒個半點好?!?/br>
    阿萁目瞪口呆,怔愕道:“原來嬢嬢喜愛小娘子,是為著這一遭?!?/br>
    施老娘理所當然道:“這不過其一,小娘子總歸是幫別家養的,小兒郎要撐門頂戶呢?!?/br>
    阿萁笑道:“是是是,總之不及小兒郎重要?!?/br>
    陳氏臨盆再即,人也越見焦躁,施老娘供著佛,她也時不時去拜上幾拜,念叨念叨佛祖保佑能得男兒。惹得阿豆滿心的不平,跨過年,她又懂事了一些,知道陳氏快要生了,這緊要的當口,不能鬧事生氣。里頭又有施小八常說一些俏皮話刺她,什么:小豆娘,你娘生阿弟,要將你撇在一邊。小豆娘,以后你有好的,都要盡讓給你弟弟。

    氣得阿豆與施小八吵了幾嘴,施老娘罵過阿豆,私下又在家中抱怨,道:小兒學舌,學的多半就是家中大人的口舌,定是施大一家心氣不平,背后眼酸。

    只家中無一個大人在意阿豆的心緒,連阿葉也不過搖頭嘆息阿豆小兒脾性,也就阿萁會寬慰幾句。

    奈何,阿萁這些時日事忙,一時也無心顧及,想著去桃溪拜訪沈家時到街集上買些零嘴給阿豆,省得她成天氣鼓鼓的。

    施老娘是個好臉面,又知人情冷暖的,翌日牙疼似得將一個裝了點小碎銀的荷囊塞給阿萁,千叮萬囑叫她不要弄丟,又虎著臉警告:“這是與你應事的,防著萬一的,沒有什么緊要的事,不許花用了。荷囊里的碎銀我都有數的呢,少了半點我也知曉,多少給你,轉家后多少還我?!毕胂肴耘f不放心,道,“你是去做客,是有正事哩,不許在街集瞎轉悠,免得看迷了眼,把錢給花用了?!?/br>
    阿萁捏著荷囊,哭笑不得,道:“嬢嬢,既是去做客,家里也備了禮,能有什么急事應付,渾用不上錢?!?/br>
    施老娘橫她:“你懂什么,出門在外身上總要放點銀錢才好放心?!?/br>
    阿萁嘆道:“嬢嬢又不讓用,放在身上還擔心弄丟了?!?/br>
    施老娘拍她打幾下:“說了讓你應急用,哪個是給你花的。哼,別以為我知道,你自個身上也藏著銅鈿,不知從山中采了什么野物,托江家小子拿去換了錢?!?/br>
    阿萁心虛,訕訕討好一笑,道:“我還以為我是個精怪,原來還是嬢嬢道行高?!?/br>
    施老娘氣得又打了她幾下:“又滿嘴說胡話。幾個子的,我也不管你,你自家有本事,能刨來銅鈿,留著十幾二十的,也是應當的?!?/br>
    阿萁更加心虛了,她這段時日,賣菌菇,幫看爐火,得的錢都被施老娘捏著,只下魚籠抓魚換得錢,不知不覺藏了好一些,遠不止十幾二十的數。雖瞞著家人有些過意不去,但這錢有用處,只好繼續瞞著。

    施老娘看她垂著頭,催她:“你去江家,你江伯娘說要給你梳頭,別讓人等著?!?/br>
    阿萁不敢耽誤,連忙抱著家里備下的禮,匆忙往江家趕去。

    第77章 一箱舊衣

    江娘子早早就等在家中,江大幫她從床底拖出一個衣箱,雕花楠木,掛著一把精巧的銅鎖,許時常撫觸,銅鎖光滑不曾有半點的綠銹。

    江大遲疑了一下,問道:“可會沾上麻煩?”

    江娘子用手拂去衣箱一角落著的一點灰塵,道:“哪會有什么麻煩,不過是我舊年之物,那時年歲小,衣裳都是鮮亮的顏色,好些也不過上身一兩次,都還是簇新的。只是,藏了這么多年,樣式過時,顏色也不鮮亮了?!?/br>
    江大道:“哪里,衣箱里鋪了油紙,收得好好的,都是上好的衣料,像我這等泥腿,見也不曾見過?!?/br>
    江娘子的目光從江大身上輕輕滑過去,打趣道:“夫郎這就過謙了,你在外頭走動,沒吃過豬rou,難道也沒見過豬跑?”

    江大笑道:“也只遠打遠見豬,沒有近身摸過豬毛,不知道扎不扎手?!?/br>
    江娘子佯怒,瞪他一眼:“哪個是豬?哪個是扎手的?”

    江大涎著臉,忙躬身作揖賠罪,又幫她取出一個裝首飾的匣子,卻道:“娘子,這個還是藏著吧?!?/br>
    江娘子搖搖頭:“這也是我的舊物,雖有些巧意,不是什么名貴之物,適合年歲小的小娘子。我藏著它,一來我如今為人妻,為人母,再戴這些俏皮的頭面不合時宜,二來,物是人非,觸景傷情,不大愿意看到它們。如今心緒漸平,又不惹心真的棄到一邊,由著它們在箱中著銹發黃,福福禍禍,聚散離離,又與這些死物什么相干?!鞭D頭看江大眼中還有擔憂之意,放低聲,道,“那些……就埋在地底吧?!?/br>
    江大點頭,反安慰她道:“娘子再等等,再等個十年八年的,那時阿泯也大,我們再……”

    江娘子伸手握住在他的手,偎在自己面頰上,內疚道:“夫郎,那些事物,我不能做主,大郎那兒,我不能貼補……”

    “胡說?!苯蟀櫨o濃眉,“我們又不是物主,別說貼補,一根線都不能動,別說大郎不知曉,就算知曉了,他也不會動一絲貪念的。我養的兒郎,我信他的品行,不會有丁點的抱怨?!?/br>
    江娘子轉憂為喜:“是我小人之憂了?!彼p眸低垂,柔軟溫情,輕聲道,“我何其有幸,遇到了夫郎?!?/br>
    江大一愣,忽得紅了臉,手腳無處安放,好似被人灌了一口蜜糖,傻笑幾聲,道:“你……你你……你常日開心快樂就好,那就好,那就好!”他就怕委屈了她,“娘子這般好,我實是配不上,我就怕你……”就怕嫁與他,她午夜夢回心生后悔。

    江娘子伸手將他額際粗硬的發絲按下撫平,反問:“夫郎可后悔娶了我,娶了我,你連……”

    江大將她的手包在掌心中,打斷她的話,道:“我江大不過一個混吃等死的粗莽漢,死倒活賴,要不是遇著娘子,還不知是什么境地?!?/br>
    江娘子卻難掩憂愁,道:“可我心中……”

    江大笑道:“這輩子有你,有大郎二郎,有妻有子有家,再多求,怕是老天都怨我貪心,要招來天打雷劈。娘子你在意,恰是我最不在意的。不用在心里放上半點?!?/br>
    江娘子還待說什么,聽到院中阿萁的聲音,換上笑顏,用手帕沾去腳角一點淚意,推了推江大,道:“萁娘來了,這里再用不著你。你今日送阿泯上學,問問他老師,學堂可生了什么事,我看阿泯昨日回來,有些心虛膽怯,早早就躲進屋中了?!?/br>
    江大答應了一聲,邊走邊又護道:“別是受了欺負,阿泯最懂事?!?/br>
    江娘子嗔道:“你又不是未卜先知的,你怎就知道不是阿泯欺負了人?”

    江大大笑道:“能欺負人也好,總比受人欺好?!?/br>
    這話只換得江娘子微惱得一瞥。

    阿萁剛進屋就聽到他們在說江泯受欺,不免擔心,過書房門口,看江泯藏在門后,雪雪白的一張臉,星亮漆黑的雙眸,滿是頹喪,又不像受人欺負的模樣。

    阿萁沖他張張嘴,無聲地詢問:你在學堂受了欺負?

    江泯睜大眼,分辨她的唇型,慢慢搖了搖頭,眼見江大出來,趕緊正正衣襟,正兒八經地等在門口。

    阿萁上前喚了一聲:“伯父?!?/br>
    江大擺出竭力擺出慈眉善目的模樣,沖她笑笑,放緩聲道:“萁娘,你伯娘在屋子里等你呢,快去快去?!币粋€跨步撈起江泯,粗聲問,“二郎,在學堂有沒有受人欺負,告訴阿爹,看阿爹捏死他?!?/br>
    江泯搖搖頭,抱著江大的腦袋,吭哧吭哧地道:“阿爹,沒有人欺負我呢?!?/br>
    江大道:“誒,不要怕,你只管我告訴我,你那老師迂腐得很,別人動手,他只會動嘴?!?/br>
    阿萁抿緊唇,心道:天下也只江伯父,會揚言幫兒子教訓幾歲大的小兒。

    江娘子無奈,嘆口氣,拉過阿萁,笑道:“好在學堂里教書的仇先生有分寸,你伯父又怵怕跟有學問的人打交道,不然,還不知怎么蠻攪?!?/br>
    阿萁道:“伯父跟阿爹一個樣,都是偏幫自家兒女的?!辟N著江娘子身邊小聲道,“就算偶有不講理,也是當爹的心腸?!?/br>
    江娘子搖了搖頭:“養子怎能不教,須知慣子如殺子。唉,他要做慈父,我只得做個嚴母?!?/br>
    阿萁笑:“伯娘就算是嚴母也是個好看的阿娘?!?/br>
    江娘子攜她手道:“今日卻不看我,我好好幫你裝扮裝扮,我有些舊衣,色巧,還算見得人,只你不許嫌衣舊不新?!?/br>
    阿萁連連搖頭:“我只會受之有愧,哪里敢嫌,就怕把好衣弄裝了?!?/br>
    “我知道你不嫌,才敢給你,這人情要么不做,要做便做滿八分,否則就是討人嫌,以為我眼高瞧不起人?!苯镒诱f著,帶著她開了衣箱,卻見里整齊疊放著各樣衣裙,嫩黃新綠,輕翠銀紅,湖色落煙,披帛繡滿落花,襟上纏著連枝,亮麗鮮妍。

    阿萁看得兩眼發直,里頭一件銀紅也不知什么布料裁的,似有流光隱隱。

    江娘子翻出一件鵝黃短襦一條軟紅長裙,笑道:“這身是我年小時的衣裳,我那時喜翠不喜紅,這身衣裳就沒怎么上過身,偏衣料又難得,就仔細收著。我做小娘子身量也不高,與你穿做合適?!?/br>
    阿萁伸出手摸了摸,輕爽細軟,道:“伯娘,沈家也知曉我是農家女,哪置辦得起這等好衣裳 ?還不如跟尋常一樣,不用特地裝扮?!?/br>
    江娘子笑著道:“尋常人家走親戚也要換身新衣裳呢!再者,著好衣備禮上門做客,也是禮數?!彼龑⑤侥锇丛趫A凳上,動手拆了她的頭發,“你正當年齡,花骨朵一般,正是穿紅著綠的好年華,千萬不要辜負了。能打扮為何要拘泥?”

    萁娘小聲道:“伯娘的衣裳也不知用了什么好料,摸著就尋常,我怕遭賤了?!?/br>
    “胡說。里有好衣裳給你遭賤,我這些都是舊衣,只是收得妥當,看著還鮮亮,時日再長久,就要霉壞了?!苯镒討z愛地看著萁娘的眉眼,又道,“萁娘不必在意,那件衣裳用的也不是什么上等的衣料,不過尋常的麻布?!?/br>
    阿萁更加驚訝了,道:“怎會這般細軟?”

    江娘子笑:“這我便不知曉了,許是用了什么秘法,左右是商家的不傳之秘?!?/br>
    阿萁心道:粗物細做,里頭不知道要費多少心血,這身衣裳說是麻的,又豈能與尋常的麻相同?

    江娘子毫不理會她的矛盾糾結,妝臺前的鏡子倒映著阿萁俏麗的臉,案上一溜擺開香粉眉黛胭脂。她取過一把木梳細心地幫阿萁梳著一頭烏油油的黑發,晨光拐過窗欞,一柵一柵地落在江娘子的身上,在她身上打下明明暗暗的光與影。

    阿萁輕輕眨了眨眼,透過鏡子看著江娘子,她覺她似乎在懷念著什么。過往于她定然甘美如飴,因此她的唇角微不可見地勾起,露出細細的笑意,可過往終已逝去,不可挽留,她的眼眸中又盛滿了哀傷。

    “既是出門做客,太素凈了不好,太張揚了也不好,不如穿得喜氣些,如何?”江娘子緩聲道。

    阿萁偷偷咬了下唇,這話是問她,可聽著,又不像是問她,她只好由著自己的心意答道:“都聽伯娘的?!?/br>
    江娘子的手頓了頓,笑著道:“不曾及笄的小娘子,也沒甚千變萬化的發髻,風流的,端莊的,靈動的,俏麗的,都是以后梳的,眼下左右不過梳個丫髻,再如何也翻不出花來?!鞭D而卻又道,“不過,小家人兒,渾不用這些添彩?!?/br>
    她依舊給阿萁梳了雙丫髻,也沒見多做什么,梳出頭發像是兩個花苞,不緊不松,俏趣又靈動。從妝盒里挑出一串紅梅像生花,一圈兒繞在兩邊發髻上。一圈的艷紅,立馬襯出阿萁飛揚的俏麗來,整個人似被補上一層的彩,鮮艷,濃郁。

    江娘子滿意了,推阿萁去紙屏后換衣裳。阿萁也不再推來讓去,謝過后,大大方方接過衣裙,換穿到身上。她鮮少穿長裙,略有些不自在,半斜著身紙屏后探出來,道:“伯娘,我怕我裝西施不成,倒成了東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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