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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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老娘“唉喲”一聲,道:“往那走可去得遠了,那邊冷僻沒人煙。她一人去的?” 阿萁急道:“我只見著一眼,好似單獨一個,嬢嬢我追上去看看?!?/br> 施老娘點頭,催道:“快去,別讓她走遠了。她不像個能走山道,別給崴了腳?!?/br> 施進擔心,皺眉對阿萁道:“山中有蛇、狼,要不阿爹與你一道去?” 施老娘搖了搖頭,道:“叫萁娘去,萁娘慣在山上跑的,你去不好。江娘子外來的,生得又好,本就招人閑話,刀能割rou舌能刮骨,別誤了她清名?!?/br> 施進只得作罷,抽出鐮刀遞給阿萁,道:“萁娘帶了刀去,剁蛇使得,剁人……” 施老娘狠剜了施進一眼,怒道:“你是做人爹的,哪個當爹不盼著女兒斯文,只你嫌你二丫頭性子不夠野?她本就是個膽大包天的,你還滿嘴的胡言亂語?!?/br> 施進滿臉討好的笑:“萁娘知事著呢?!?/br> 阿萁接了鐮刀,往腰間一插,與施老娘施進等招呼一聲,卯足了勁往山溪那跑去,想著這一耽擱,江娘子定又走得遠了些。 她一氣跑到竹林小道盡頭拐角處,左右顧盼,卻是不見人影。心下又焦急了幾分,她親見江娘子身穿及地襦裙,按理不易走山路,緣何這么快就不見了影蹤? 竹林斜風細細,暖陽穿葉,細碎有如灑金。阿萁心頭惶急叢生,生怕江娘子出事,正急亂沒主意間,倒記起一條近道來。 竹林附近原也有一處墳地,因著地勢低,十幾年前被水給淹了,村中各戶人家揀了一個吉日,將這一片的舊墳俱遷往了半山腰。 這片老墳不知經了多少年月,碑殘墳移,里頭除卻三家村本村的先人,還有幾處無有名姓的荒墳,無人認領被棄在原地,村人胡亂用土掩蓋了事。棄墳邊的老樹枯木,上有寒鴉筑巢,下有野貓作窩,夜風過林,嗚嗚有聲,膽大的人路過心里都發毛。 阿萁也是去山溪捕魚時,誤入一次,受了不小的驚嚇,幾是連奔帶逃離了那。 江娘子既在這沒了身影,人無雙翅,又非神仙縮地成寸,她思來想去,除了那處荒墳偏道,再也沒第二條路來。 阿萁心中雖極為害怕,到底是擔憂江娘子之心占了上風,咽了一口唾沫,一咬牙,鉆進了竹林荒道。她早些誤入荒道時已是暮春,草長過膝,蟲鳴鳥泣,眼下卻是草木未發,雖荒蕪凄涼,倒不比春日時腳下沒深沒淺,走得人心里發慌。 她這般邊走邊看,荒道有枯草伏地,更信江娘子從這路過,心喜之下一時也忘了害怕,小跑著追了一程,此處離山溪又近一些,依稀聞得水聲潺潺。她疑心江娘子已到了溪邊,急步又趕了一段路。面前一條淺淺清溪水自山中出,回繞蜿蜒復又歸入山野,來處深藏,去處隱蹤。 阿萁看了看,仍是沒人,發急間,正要揚聲高喊,有人自背后掩了她的口鼻,挾著她的臂膀,阿萁嚇得后背寒毛直立,以為遇見賊人,抽了抽右手,歹人似是大意,只松松擒著,想起腰間別的鐮刀,一個用力脫出手來,握了刀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身后刺去。 身后那人嚇了一跳,慌忙將她帶到一棵老樹后,戲謔道:“果是獵戶家才養出的小娘子,這般兇?!?/br> 不是江石,還有哪個? 阿萁又驚又怕,俏眉豎起,秀目圓瞪,咬牙切齒道:“江阿兄,這是作甚?” 江石忙示意她悄聲,拿指一指山溪一處,阿萁滿是不耐,又狠瞪了江石一眼,這才探身去看。 山溪邊的古樹下奇石旁,江娘子靜立在那,衣袂、羃籬隨著山風蝶翅般輕輕翻飛,似是孤寂,似是清冷,似是乘風而去。 阿萁滿腹疑惑兼一肚子的惱火,回頭再瞪一眼江石,低聲怒問:“江阿兄,你莫不是個小人,竟偷偷尾隨著你阿娘?!?/br> 江石驚奇反問:“小二娘,你來問我?怎不問問自家怎在此處?” 阿萁不服氣道:“我原是擔心江伯娘走迷了道?!?/br> 江石則笑道:“我卻是擔心我阿娘遇險。同是好意,你怎拿小人之心度我?” 阿萁一時無言以對,只好不去理會,又探身去看江娘子,見她取了羃籬,隨手掛在一邊枝丫上,蹲下身掀開提籃的蓋子,取出一盞蓮花燈來,小心點燃后,拿雙手輕輕托著,慢慢放入溪中,由它隨水漂遠。 這盞花燈一點猩紅,攜著哀思,依著流水,不知寄與誰知。 阿萁實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遲疑著問江石:“江阿兄,伯娘她什么來歷?” 江石搖頭道:“我也不知?!?/br> 阿萁話出口,當即后悔,道:“江伯娘待我這般好,我卻在背后說她是非私密,我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 江石笑著打量她幾眼,道:“小二娘還生得俠肝義膽?!背烈髌毯蟮?,“阿娘在家中從未過多隱瞞她另有來歷,家中的那些藏書,都是阿娘帶來的……” 阿萁盯著他,險沒問出來:那你還偷偷隨在后頭,想要一窺究竟? 江石些許狼狽,道:“好奇之心在所難免。我雖不是阿娘親子,她待我卻極好,我打心里認了她,無論她何名何姓何來,自會護她敬她,縱是她來處……我縱是知了也作不知?!?/br> 江娘子逃荒來村時,正逢災年,衣衫襤褸形容狼狽,江泯其時尚在襁褓之中,渾不知己身艱辛,無知無覺地酣睡在娘親懷中。她敲開江家門,本只想討碗熱湯米粥……誰知后來竟嫁與了江大為妻。 江石靠在老樹上,枯糙的樹皮抵著他的肩膀,他過繼給江大時已有六七歲,早已知事記事。 那晚天寒地凍,凍雨擊窗,他家院門年久失修,關不牢靠。他與江大在家中拿銚子胡亂煮了雜粥,父子二人對付著用飯,忽聞有人呯呯敲著屋門。江大還當是哪個不長眼的鄰舍來討沒趣,擼袖緊腰,要去尋人的麻煩,誰知一拉開門,門外竟是一對被冷雨澆頭凍得唇臉發青的母子。 江大“咦”了一聲,微有怔愣,略一猶豫,便將人讓進屋中,又探頭看了看屋外,掩上門插上門閂。 那時江石看江大神色,便想自己阿爹定曾見過江娘子……許不熟識,卻非初見。 之后,江娘子嫁與江大為妻。 江大與縣中主薄有些酒rou情義,將江娘子充作隱戶,又假稱自己荒唐,和她有了茍且,私下已生得一子。主薄酒足飯飽,兼得了好處,趁著造籍之時,將江娘子入了籍,又接二人婚書。 過往隨煙而去,自此,她便是江家婦,懷中幼兒便是江家子。 村中鄰人只當她是外來戶,嫌她生得俏麗,疑她私德有虧,倒無人追問她父母何人,家在哪處。 又隔得二三年,江大收拾行囊,離家近半載,摸著天黑歸來,帶回了好幾箱的書…… 那夜,江娘子觸物傷情,暗暗飲泣了一夜。 江石思及這些過往,想了想,為免生事端,無意向阿萁多說,將它們一一吞進肚中;恰好阿萁也不愿究人往昔,無意多加過問。他們一個無心,一個無意,對視一眼,相顧而笑。 溪邊,江大不知幾時到了江娘子身邊,抬手取過羃籬,笨手笨腳地幫她戴好,緊攜著她的手沿著山溪慢慢走遠。 阿萁注視著江大與江娘子的背影,長長舒了一口氣,好懸沒露了形跡,若是撞見,兩廂不知多少尷尬。 江石見她作劫后余生狀,歪過頭連看她幾眼,開口道:“小二娘,你好似欠了我什么事物?” 阿萁還道他計較自己先前差點傷他一事,一扁嘴道:“雖是你舉止鬼鬼祟祟的緣故,拿鐮刀劈你確是我的不對。江阿兄原諒一二?!?/br> 江石笑道:“這事是我的過錯,你便拿刀刺我個透心涼,我也沒有半句的怨言,我如何會讓你賠罪?!?/br> 阿萁奇道:“那我幾時欠你事物了?” 江石也大奇:“小二娘小小年紀,竟跟衛老翁翁似得,又糊涂又善忘?!?/br> “你才跟衛老翁翁似得?!卑⑤竭豢?,不甘不愿地取出那枚彩線編就的錢幣,略有得意問道,“這可當得信物?” 江石兩眼一亮,三色彩線編的環佩,墜著穗子,晃晃悠悠蕩在阿萁的指間,她偏著頭,微抬著下巴,歡快的笑意里隱著一絲炫耀驕傲。 他由衷笑起來,夸道:“確實當得信物?!?/br> 江石伸手欲接,阿萁將手一縮,背在了身后,狡黠道:“那……江阿兄再應我一事?” 江石笑道:“你只管說?!边€不忘為自己辯上一句,“就算你不拿信物要挾,既喚我一聲江阿兄,有事相托,我哪有不應的?” 阿萁笑著道:“那不是又欠江阿兄一樁人情?” 江石嘆口氣,頗為無奈,道:“罷罷,理全在你那邊,你只說什么事?” 阿萁道:“春來這溪中生得好些溪坑魚,往年在桃溪都能換得好價,我想著,若是我捕得魚,江阿兄又要去桃溪,可能捎帶著幫我換銀錢?” 江石點頭,道:“這只不過小事,不值一提?!?/br> 阿萁大喜,將彩錢遞給江石,又誠心謝過。江石接過,托在掌心細細端詳一番,笑著收進了懷里,貼心放好。 阿萁少了一件心事,歡歡喜喜地就要跟江石道別回家。 “小二娘?!卑⑤竭€沒走得幾步遠,江石又出聲叫住她。 阿萁疑惑回過身,黑長的睫毛上下扇動一下,欲語似問。 江石從懷中取出一冊薄書,低嘆一聲:“原想著,我與你打賭,又索要信物,既是信物自是雙方各拿一樣才公平才公道,于是,我就厚著臉皮問阿娘討要了一本書……” 阿萁覺得自己有如河里嗅得魚餌甜香的蠢魚,明知有鉤,仍舊蠢蠢欲動想要吞餌。 江石將書封示向阿萁,這是一本香譜。他笑道:“我見你家來,不認字時便看阿娘壓香篆,想著你定喜愛這本香譜。雖然阿娘說,書里所記都是尋?!?/br> 阿萁慢慢挪回,拿腳尖碾著枯草根,怯聲道:“書太貴重,我不能要,但是,我想借來翻閱……算我又欠江阿兄一個人情可好?” 江石笑著將書拋給她,阿萁擔心污損了香譜,慌得手忙腳亂去接,忙亂間聽江石爽聲笑道:“小二娘,可記好,你又欠下一樁來?!?/br> 阿萁好不容易接住書,小心撫平書皮,嘟囔道:“欠便欠,我定會還的?!表樧靻柕?,“年前江阿兄要我猜的,究竟是什么事?” 江石微有訝異,笑道:“我還當進叔早跟你露了口風,原來竟是半個字沒有提及?!?/br> 阿萁這下真個好奇,追問:“我阿爹也知曉,到底是什么事?” 江石笑答道:“自是為了你阿姊的婚事。小二娘,你可留了耳朵,留著細聽?” 第42章 賞心悅事 山溪邊上奇石星散,小的有如雀卵,大的重愈千斤,皆被溪水打磨得渾圓光滑。阿萁挑了一顆巨石坐上,托著腮聽江石細說始末。 “這般說我阿爹屬意小乙叔家的小郎君?”阿萁搖頭道,“我阿姊的婚事,我嬢嬢點頭才算的?!彼⒌难壑挥斜葎e人少,沒有比別人多的時候,不料想為了她阿姊的婚事,背后如此煞費苦心。只是,阿萁莫名地開駘擔心,雖是大大的不孝,可她……不大信得過自己阿爹的眼光。 江石不由笑,道:“進叔支吾含糊,不過你放心,相中阿煦,定是伯嬢的手筆?!?/br> 阿萁一聽是施老娘的主意,頓時放心不少,論眼光之毒辣,百個施進加起來也不及一個施老娘。衛小乙因在里正跟前做事,村人大都與他相熟,衛煦因著少時淘氣太過,村人對他更是記憶猶新。 “衛家阿兄是不是幼時掏雀兒,跌進江富戶家的豬圈,渾身烘烘地爬將出來?”阿萁問道。 江石險些跌進山溪中,一言難盡地看著阿萁,悶聲道:“阿煦百件淘氣事,你怎只記得這一件?” 阿萁忍不住笑出聲來:“那時我還小呢,記不大真切,只記得嬢嬢拖我手去看熱鬧,江富戶還心痛哭嚎自家豬吃了驚嚇?!?/br> 江石大笑出聲,道:“我倒記得真切,那時衛嬸娘還在世,嫌阿煦臭得熏人,將他趕鴨子似得趕到水里,洗了半日方許他上岸?!毙?,他神色又添幾許感傷,“可惜,后來嬸娘染病……” 阿萁也收起了笑意,跟著嘆了一口氣。 江石看她猶嫌稚嫩的臉上,眉微蹙,唇微嘆,擺出傷懷模樣,他指尖一動,忽得想用手摸摸她的發頂…… 阿萁正同情衛煦少年喪母,見江石半天不語,坐在相鄰的那塊溪石發呆,滿是不解地拿眼看他。 江石對著她比山中溪水還要清澈的雙眸,一時自慚形穢,掩飾般地道:“阿煦樣樣皆好,就是家中冷清,算不得四角俱全?!?/br> 時人就好講究人丁興旺,高堂俱在手足友愛,如衛煦母早喪,父孤寡,在婚事上頭就被諸多挑剔,嫌不是長久人家。 阿萁感嘆道:“他們父子過活還遭人閑話,我嬢嬢孤身帶著我阿爹,也不知聽過多少閑言碎語?!?/br> 別家許會挑剔衛家人少,無有幫手扶持,施老娘以己及人,自不會對此過于苛求。阿萁想起阿葉溫柔如水的性子,心事重重問道:“江阿兄,你跟衛煦知交,他家可是個好人家?再一個,你胡出主意說什么要考較人家,要是衛伯父家中半點意思了也沒,只我阿爹剃頭擔子一頭熱?” 江石好笑,施家小二娘聰明過人,到底還是歲小,欠缺人情世事歷練,他道:“既然你嬢嬢說出了口,定是兩家私下有意,只不過不曾言明?!庇謩e有意味道,“這相看嘛,男相女,女相男,合意才好定下?!?/br> 他怪聲怪調,引得阿萁疑他話中有話,一眼一眼地看他,試圖尋出破綻來。 江石悶聲笑著別過頭,裝模作樣嘆道:“小二娘又疑心我藏鬼?!?/br> 阿萁笑問:“那江阿兄有沒有呢?” 江石道:“果然疑我。不如小二娘盯牢我,看我有沒有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