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武玉韜到底還是不忍心,用飯完畢后跟著武盈盈回到她的院子,將下人打發出去,低聲道:“你現在看清楚了?溫烈喜歡的是顏雪柔,不是你!我聽人說,這典軍之職是他親自去求,圣人才答應給他的!你堂堂國公之女,什么時候才能……” 武盈盈聽得越發心煩,終于忍不住勃然大怒將自己大哥趕了出去。 武玉韜見她聽不進勸就知道發脾氣,便也沒什么好臉色,轉頭就走出了院子。此時天色已經暗了,府內將燈點得明亮如晝,武玉韜大步往自己的院落走,轉過回廊時,腦海中卻忽然響起一個驕縱跋扈的聲音:“你爬過去??!爬過去我就把東西還你!” 他一下子站住,愣愣地看著空無一人的長廊。 有夜風吹過,燈光映照的影子也跟著晃動起來,他身后的隨從有些詫異地出聲喚:“世子?” 武玉韜沒有回答,隨從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看了他一眼,竟被他臉上可怕的神情給嚇了一大跳。 “世子!” 武玉韜的臉幾乎是扭曲了,他咬緊牙,腮幫子動了動,隨即垂下眼皮,掩住了略帶陰鷙的眼神。 他繼續向前走,那隨從也不敢多問什么,忙忙跟在他后頭。 隨從不知道,就在方才的一刻,武玉韜已經在心中醞釀了一件事。 那讓他爬的聲音是霍康的,霍冀和霍康兩兄弟,自小就愛作威作福,霍康的性子跋扈,一直跟同樣出身國公府、又同樣脾氣不好的武玉韜勢同水火,他仗著自己比武玉韜大十歲,曾當眾欺負武玉韜,讓他受過□□之辱,這件事成了武玉韜心中的一道陰霾,令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而眼前,報復的機會終于來了。 …… 雖然霍家已經獲罪,但畢竟快要離開京城去魏州了,圣人也沒有急著將他們趕出原來的府邸,左右等他們一離開,這府邸就不是他們的了。如今霍賢宗成了顏淵的手下,自然是會跟顏家一起離京的,這幾日顏家還沒啟程,霍家人便也在偌大的府邸中龜縮著,尤其是霍康,他從刑部被放回來后就再也沒出過門。 然而武玉韜想讓他出門總是有法子的,第二日霍康便聽屋外有留下沒走的下人議論,說似乎發現了翠環的行蹤?;艨敌闹袘崙坎灰?,他一想起翠環那個小賤人,就恨不得掐著她的脖子問她是誰給她的膽子讓她害霍家,此時聽說她出現,立刻坐不住了。 他沒有知會霍賢宗,獨自一人偷偷從后門溜出府,來到“翠環藏身的地方”,還沒等他找到翠環,就先被人從后頭打了一悶棍,摔了個狗啃泥。 打他的人沒給他起身和回神的機會,對方似乎有三四個人,拿著棍棒對著他一陣好打,其中一人語調陰沉得可怕:“就這么個東西,還國公府二郎?可別笑死人。你們別把人打死了,留著他的命好好受罪!” 其余幾人齊聲應是,又舉起棍子一陣猛打,這次他們不是亂打了,而是集中力氣狠打他的右腿,在霍康的慘叫聲中,那幾人哈哈大笑著,最后為首的那人才踢了踢他,見他沒反應,蹲下身卷起他的褲管看了眼,嗤笑一聲:“斷了?!?/br> 霍康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但他死命忍著沒有暈過去,而是死死拽住了那人的褲腿,無論如何也不撒手,在對方的罵娘聲中,他艱難地問出一句:“是……是誰派……你們……” “是誰派我們來的?”那人冷笑,“霍家的位置已被我家主人取代,你不過就是路邊一條野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隨即照著他腦后又是一拳,霍康終于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明天上午更:) 第52章 霍康再次醒來時,已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對他這樣養尊處優什么也不會做、如今又被貶為平民的人而言,斷了一條腿,整個人就等于廢掉了?;艨到邮懿涣诉@樣的事實,日日大吵大鬧發瘋,他娘子再也受不了他,兩人大吵一架后,愛子如命的霍夫人將自己的兒媳婦逐出了府。 后來還是霍夫人日日抱著他安慰,好說歹說,才讓他平靜下來??粗鴿M頭白發、絕望憔悴的母親,看著已經使不上力的腿,看著已然落敗的家,他整個人終于徹底失去了神采。 霍康白日里不敢說別的刺激父母,每晚夢中卻不停喊著“柳家”。在他看來,如今取代了霍家成為京城聲勢最浩大家族的,并不是接替霍賢宗尚書省左仆射之職的沈非所在的沛國公府,而是往日以“淡泊書香世家”自居的衛國公府,不只他一人……幾乎全京城人都這樣認為。 霍夫人聽他在睡夢中喊得撕心裂肺,哪里還不明白?偏巧兩日后,柳夫人在衛國公府設宴款待京城官員家眷,霍夫人趁著人最多時跑到衛國公府門口,當著眾多夫人的面聲嘶力竭地大喊,要柳家給霍家一個交代,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她激動至暈厥,這一暈就再也沒有醒來。 …… 霍夫人情緒激動地跑去衛國公府討說法卻死在了府門口的事迅速傳開,整個京城再次震驚了。 撇開恨得目眥欲裂的霍賢宗和悲痛萬分的霍家上下不提,就連柳家也因為霍夫人的死和京中關于柳家派人打斷霍康腿的傳言而百般煩擾,而武玉韜聽聞這一切后,卻并無任何愧意。 雖說柳家和武家私交甚好,但武玉韜本人,對柳家卻是沒什么好感的。 其實以兩家的交情,武玉韜和柳元澈的關系應該不會差,但武玉韜卻從不喜歡柳元澈這個人。他不喜歡柳元澈謙謙君子的名號,不喜歡他的風頭無兩,不喜歡他的受推崇與受歡迎,比起武盈盈和柳靜嫻的關系,他們兩位世子間的關系可以用“平淡”來形容。 —— 顏淵卻在這樣的時候,頂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們的目光去了霍府。 “襄國公府”的匾額早被摘去,霍賢宗已經被圣人派去的侍衛們看守起來,不準他造次。顏淵進到他房中,發現他已經瘦了一大圈,雙目赤紅,神情卻萎靡著,早已沒有當初意氣風發趾高氣昂的樣子了。 霍賢宗見到顏淵時,竟是面無表情的,也沒有出聲招呼,唯有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和抗拒。顏淵倒是毫不在意,坐下便道:“霍公,你不止霍冀和霍康兩個孩子……霍琪和霍唯也是你的骨rou,他們年紀還小,如今沒了母親,最是需要你這個父親?!?/br> 霍賢宗瞇了瞇眼,沒有說話。 “霍二郎如今斷了腿,又知令夫人因他而死,心中再難受不過,”顏淵口氣更緩,“對于三個孩子來說,你如今是他們最大的倚仗和安慰,若連你都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可就連最后的依靠都沒有了?!?/br> 霍賢宗唇角一顫,抬起頭看他。 “我知道你不屑聽我說這些,”顏淵看著他,目光坦然,“可事到如今,就算霍家與顏家關系再不好,顏家也不會記這個仇了?;艄?,你我終究是要一同去魏州的,作為同僚,我希望你能忘記從前的襄國公,重新學著去做個平凡隱忍的人……不為別的,只為孩子,只為霍家的血脈能傳承下去、世世代代平安?!?/br> 霍賢宗忽然直起身子,死死壓住顏淵的手,盯著他:“難道你不知道,是霍家害了顏家?” 顏淵的目光毫無波瀾:“或許這就是命。我們顏家人都已認命了?!?/br> 霍賢宗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他。 顏淵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道:“人在就好?!?/br> 其實顏淵來霍家之前是有過矛盾的。自從霍家出事,京中的貴族和官員不論之前立場如何,如今都盼著霍賢宗快些完蛋——當然也包括曾經跟隨霍賢宗的官員,因為只要霍賢宗還在京城,就仿佛在提醒他們曾經做過什么——霍賢宗立身朝堂多年,攪出了不少事,圣人恐怕早就容不得他了,只是霍家先祖勞苦功高,霍賢宗在政事上又無大的過錯,圣人一直不好處置霍家罷了。 如今霍賢宗成了顏淵的下屬,一大堆人在等著看顏淵會怎么做。顏淵已經想過,最好的做法便是什么也不做,卻又能壓制住霍賢宗的怨氣,不讓他做出出格的舉動來,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拿不到錯處。 他既然敢請旨帶霍賢宗去魏州,便是有準備的。當初他被貶為魏州刺史,朝中立刻就有不少人對他的態度變了,而霍賢宗被任命為他手下的錄事后,大家對他的態度又再次發生了改變——有覺得圣人不在乎他的,有覺得圣人其實什么都知道、甚至是在為他出氣的,還有些有把柄在霍賢宗手上的人對他也開始提防,甚至有人意圖挑起他對霍賢宗的厭惡,想借他之手除掉霍賢宗。 五花八門,讓人頭暈目眩,卻又讓人尤為清醒。 …… 三日后,晉王唐頤和新任魏州刺史顏淵啟程離京。 出城的隊伍浩浩蕩蕩,前來送行的人也不少。魏王帶著顧連玨等幾名少年在通化門為唐頤、溫烈和顏雪臻餞行,溫若笙也帶著丫鬟來了,說什么也要目送顏雪柔和自家小叔踏上離京之路。顏淵識趣地走遠了些,去與晉王府的眾位屬官談論魏州風物,不打擾他們少年人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