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雖說雅俗不限,但誰又會在圣人、眾嬪妃和親貴同僚面前表演俗技?一時間大家都凝眉思索要出什么節目助興。樂陽是乖女兒,第一個站起身,嗓音清脆:“樂陽近日在宮中習字,頗有心得,今日便拿出來獻丑一番,還請父親、叔父、兄長和各位指教?!?/br> 圣人高興極了,忙讓人準備筆墨來。等宮人將筆墨紙硯抬上,樂陽輕執紫毫筆蘸足了墨,落筆如云煙,數行字正倚交錯、大大小小、開開合合、跌宕有致,儼然不似閨閣小女閑情之作,倒像是名家之筆。 顏雪柔頓覺自己傻,還真以為樂陽是正在習字。誰會寫得半生不熟就拿出來,在萬壽節這樣場合,當著那么多妃嬪和親貴的面賣弄丟人?若寫得一般,圣人面子上也過不去呀…… 偏偏樂陽接受完大家的贊嘆,還十分謙虛道:“誰不知在場眾位行家居多?樂陽不過是拋磚引玉罷了?!?/br> 顏雪柔聽了,在心中十分感慨地嘆了一聲,想到這么長日子以來同樂陽時不時就廝混在一起,玩鬧起來都跟瘋子似的,誰知人家背地里這么有才華。 她看了眼身邊的溫若笙,又看向遠處坐著的李雨姍,這兩位也都是才女吧。偏她生在書香門第,從小到大卻只知道玩,會的并沒有太多。 她這廂正感慨人人都不顯山不露水,那頭就馬上有人站出來推翻了她的想法——唐頤說要畫一幅山水畫獻給圣人,圣人眼中閃過訝異之色,隨后笑道:“十九的畫技又精進了么?” 唐頤不置可否,道:“精進與否倒不知,兄長說了雅俗不限,只求用心,十九便用十足十的心?!?/br> 圣人又命人備好顏料,唐頤就著方才樂陽用過的筆墨作了一副畫,當畫被宮人徐徐展開呈現在眾人面前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是怎么有勇氣當眾作畫給大家看的。 顏雪柔:“……” 總有個把另類混在正常人中間,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不過其他人是不會像唐頤這樣沒臉沒皮的,拿出手的節目也都還不錯。魏王早有準備,帶了府上舞姬和琴師入宮,等唐頤畫完畫后,他便讓舞姬上場獻舞緩解尷尬了——聽說這舞曲還是魏王妃柳靜月親自編排的。 吳王府上穿著桃紅色裙衫的寵姬荷衣居然會變戲法,一塊彩絹在她的芊芊素手中不斷變化出多樣顏色,令人瞠目結舌,最后竟還變成了數十片雪白羽毛,紛紛揚揚灑落,卻再無彩絹的影子。 眾人看向圣人身后的一眾宮妃,她們個個氣定神閑地坐著,顯然是沒打算出列為圣人獻上歌舞書畫,而圣人也沒有喚哪位妃嬪出來助興的意思。也是,人家要助興也只會給圣人一個人助興,哪有宮妃在一眾王公權臣面前展現才藝的道理? 梁國公府派出武夫人的幾名貼身侍女,彈了一曲胡琴合奏,令人感慨人家府上連侍女都這么有才有貌?;糍t宗先頭被圣人的一番話弄得滿頭大汗,如今也不敢有什么新鮮創意了,亦是派舞女跳了個舞。沛國公沈非讓自己的隨從表演了一套拳法,這拳法新奇得很,聽沈非說是南方的南拳,京城從未有人見過,一時間大家都瞪大了雙眼。衛國公府的柳元澈當即在一旁為此拳法題詩一首,引得一陣喝彩,柳元澈也很謙虛:“元澈此詩不過取意于沛國公府的勇士,投機取巧罷了,妙的是拳法,不是詩?!?/br> 顏雪柔和溫若笙不好意思光在旁邊看,有些不安地拉了拉樂陽的袖子。幾人合計了一下各自都會什么,樂陽派宮女去取來了蕭、琴、笛,樂陽吹簫,溫若笙撫琴,顏雪柔吹笛,合奏了一曲《平沙落雁》,曲調悠揚流暢,仿佛雁群盤旋高空,如鴻鵠遠志無限。 一曲落畢,殿內久久無言,誰也不愿最先開口,用凡俗之語打破這清揚的余韻。唐頤一動不動地看著顏雪柔,仿佛失去控制般,移不開自己的目光,隨著顏雪柔欠身行禮、掀起裙擺坐下、低頭,他的神情也變得愈發溫柔,直至傻笑起來。 魏王坐在唐頤對面,見他傻笑不已,連抬手舉到唇邊的美酒也忘了去品,不由得捂住自己的眼,不忍再看了。 陳王府則并沒有準備什么,陳王有些焦慮,看了對面的齊王一眼,齊王笑道:“我也想要附庸一番柳世子的風雅,來個取意于人,不如陳王府出個舞女舞一曲,我親自作詩一首,如何?” 陳王語噎,卻覺得這似乎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辦法了。圣人讓各家各府出節目的興頭也不是每年都有的,往年一旦有了,陳王便是派人跳舞。 圣人笑著搖頭:“你每年都是派舞女跳舞,你們府上的舞,我都看膩了?!?/br> 陳王:“……” 隨后他忽然靈機一動,道:“不如讓我的側妃為父親舞一曲吧,她幼時曾習過,跳得和府上舞姬不一樣的?!?/br> 顏雪柔可以作證,當時柳小蓮的臉瞬間綠了。奈何陳王的話已說出口,圣人又應允了,她只能硬著頭皮上。 既然跳了,就要跳得極好、好到令所有人驚艷——柳小蓮是這么想的,然而她還是在心中將在場所有人恨了個透,尤其是陳王和看她笑話的衛國公府。 原本想要衛國公府的人看到自己的尊榮和今非昔比,卻不曾想,讓他們看到自己低賤得如同一個以舞姿取樂眾人的舞姬。 一顆仇恨的種子,就這樣萌了芽。 …… 第二日,是冬日里難得的晴朗天氣,柳靜嫻和武盈盈約著出來挑首飾,逛完了便去“客至”的茶室中品茶。 武盈盈聞了聞茶香,嘆了口氣:“你昨日見到十九皇子看顏雪柔的眼神了嗎?” 柳靜嫻抬眼,意味不明地看著她。 “分明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了?!蔽溆行┏爸S地搖搖頭,“說來可笑,當初阿耶也曾有過讓我嫁給十九皇子的想法,我當機立斷拒絕了?!?/br> “好在阿耶寵我,沒有過多為難,也相信武家不差一個皇家臭小子的支持,就此作罷了?!?/br> 然后她看著柳靜嫻,語氣慶幸:“若我真對十九皇子有什么想法,如今大概已經被氣瘋了,靜嫻你說啊,京城傾慕十九皇子的女子也不在少數,若讓她們看見他那樣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人,估計要肝腸寸斷吧?!?/br> 說完似乎是設想了一下那個場景,冷冷笑了一聲。 柳靜嫻握著茶杯的手隱隱發白,額角不易察覺地冒出了一道青筋。 偏偏武盈盈還沒發覺,繼續低笑著喝她的茶,柳靜嫻深吸一口氣,將目光移開——只是隨意地往樓下瞥了一眼,她的目光變得愈發冰冷,唇角的笑意卻加深了。 她看著酒樓外街道上正走在一起的兩人,道:“說曹cao,曹cao到?!?/br> 武盈盈一看,便見到了并肩而行的顏雪柔與溫烈,溫烈認真看著顏雪柔,笑容溫和,顏雪柔則笑得燦爛,一只手伸長去摸溫烈牽著的白馬。 武盈盈瞬間面若冰霜。 柳靜嫻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想要得到溫烈,這個顏雪柔是你最大的阻礙?!?/br> 武盈盈發狠道:“她一邊吊著唐頤,一邊又在勾|引溫烈,這樣的女子待在京城就是個禍害!” 柳靜嫻一愣,定定看著她,有些走神,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手指開始無意識地敲著茶杯,仿佛在尋思什么…… …… 顏雪柔與溫烈其實是偶遇的。 她走在街上,正逢溫烈下值,騎著馬往溫府的方向去,溫烈見了她高興得不行,當即跳下馬來,兩人是往一個方向,便并肩走了一段,順便聊起了昨日萬壽節的事。 “我聽笙兒說的時候都大吃一驚,你還會吹笛子?” “吹笛子有何難?你那么稀罕?!?/br> “當然稀罕啦,”溫烈認真道,一臉夸贊之意,“一般的大家閨秀都只會琴?!?/br> 顏雪柔搖搖頭:“吹笛又上不了臺面,圣人說雅俗不限,我便很俗地吹了兩口,跟真正的才女是比不得的?!?/br> 眼見溫烈還要反駁,她立刻扯開話題:“這是你的馬?” 溫烈見她看著自己的馬,一愣,然后點頭。 “叫什么名字?”她相信溫烈這樣自幼習武的少年都是愛馬的,既然是自己的坐騎,就一定會有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