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趙常樂怎么能不急,她身無長物,更無什么技藝,連掃地都掃不好,想要在楊府眾奴仆里出頭,簡直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這手茶藝,也算是她唯一一點拿得出手的技藝了,若是能投楊錯所好,她也好過在粗使仆役崗位上苦熬。 楊錯卻不回答,只是微微有些出神。 說味道,算是不錯,不過楊錯品過的好茶多了,這盞茶也不算個中翹楚。 只是味道有點熟悉罷了,像中山公主煮的茶。 說來二人雖有婚約,但其實楊錯對中山公主頗為冷淡。 因一些前事,他不愿同她太過親密。只怕二人之間的感情會有一日阻礙他的目標。 但說來奇怪,他對她越是冷淡,她對他反而越是親密,整日無事就來纏著他玩。 可能是從小到大別人都是寵著她的,沒有人像他這樣待她冷淡過,所以她反而覺得這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楊錯喜歡喝茶,她投其所好,便學茶藝。 不過她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學了一會兒就撩開手玩去了,反而是她的侍女因此會煮一手好茶。 但極偶爾的,她靜下來的時候,也會給他煮一壺茶。 因學了個半吊子,所以茶藝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壞,反正就是這么個不高不低的味道,茶香是有了,余味卻不足。 后來時過境遷,楊錯喝過許多茶,再沒她那樣的味道。 楊錯擱下手中茶盞,抬眼,撞進一雙鳳眸里。鳳眼其實風流,但偏偏黑白分明,望過來的時候,帶了分不諳世事的天真。 趙常樂急,“茶怎么樣?” 似是故人來。 楊錯忽然道,“茶不錯?!?/br> “以后替我煮茶吧?!?/br> ** 夜色已深,萬籟俱寂,燈燭漸次熄滅,唯有公子息臥房中燭火搖搖。 公子息因肺疾,經??人?,故夜里淺眠,入睡時間并不久。 此時睡榻前燃著一盞燈燭,公子息坐著,靠在床頭,下身蓋厚被,上身著雪白中衣。 中衣解開,露出他略顯瘦削的□□胸膛,于病弱中,反而顯出幾分不羈的風流模樣。 夜里咳的太厲害,公子息無法入睡,干脆坐了起來,手邊放著一碗藥,已然涼透,他卻沒有要喝的意思。 反而順手從矮桌上端起酒盞,涼酒入喉,以五臟六腑來暖。 睡榻前跪著人,正低聲稟報事情, “自從阿樂進楊府,公子怕她不聽話,就讓黑齒盯著阿樂,” 地上跪著的人道, “倒是沒發現她做什么蠢事,也似乎并沒有將公子的事情告訴楊錯的意思。黑齒說,阿樂就只是認真干活,好像洗心革面,只想在楊府做一個奴仆?!?/br> 公子息聞言,輕“唔”一聲,又飲了一盞酒。 美人計毒殺楊錯失效后,阿樂便脫離了公子息的掌控,令公子息覺得不安。公子息最擔心的,是阿樂將他謀劃的一切全盤告訴楊錯,故一直讓安插的楊府的黑齒盯著她。 如今看來,阿樂倒是乖順。 “只是……” 地上跪的人又道,“今日黑齒忽然傳出消息來,說阿樂這丫頭不簡單,因一手煮茶的手藝,被楊錯提拔到身邊干活了?!?/br> 公子息聞言,擎著酒杯的手一頓,眸色閃了閃,忽而唇角勾笑,“她這才進楊府幾天啊?!?/br> 下人忙應和,“是啊,本事不小?!?/br> 青釉瓷的酒杯在公子息蒼白指尖轉動,公子息垂眸細思片刻,忽然道, “去,給黑齒下一道命令?!?/br> 原先以為阿樂入楊府,就是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可如今看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阿樂憑自己的本事在楊府扎根,對公子息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楊府森嚴,公子息用盡手段,也不過安插進了黑齒這么一個人,且黑齒還只是下等仆役,近不得楊錯的身。但沒想到,阿樂誤打誤撞,倒是成為了楊錯身邊的奴仆。 若是阿樂繼續為他所用的話…… 公子息咽下一盞酒,蒼白手指,抹去薄唇上的酒漬—— 上一次謀殺楊錯失敗了,可這一次,他怕是逃不過了…… ** 次日。 小小奴仆的升遷,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一早趙常樂與丹河起床,丹河倒顯得比她還要激動。 “我跟你講,去祭酒跟前伺候,可千萬不要偷懶,也別發脾氣?!?/br> 趙常樂無奈,卻也知道丹河是為自己好,只是點頭,“我知道,你放心?!?/br> 五日一朝,但楊錯無論上朝與否,每日都去宮中。因他是博士祭酒,負責教導國君,國君課業不可耽誤,所以無論風雨,他每日都去宮里授課,午后方回?;馗笠彩窃跁刻幚碚?,偶有官員拜訪,也在書房論政。 所以趙常樂的主戰場,就在書房了。 因楊錯一早上都在宮里,趙常樂上午無事,只是聽楊錯隨從飛白說了一堆注意事項。 趙常樂一邊聽飛白說話,一邊忙不迭點頭,心中卻盤算著不知什么時候可以放假一天,出府去打聽一下藥房里有什么毒藥。 于是一上午就這么輕松松的過去了。 直到吃午飯時,趙常樂都有點不敢置信——果然奴仆跟奴仆就是生活不一樣,做灑掃奴仆時,天不亮起床掃地,掃到中午時就已經腰酸背痛了。 可做楊錯的煮茶丫頭呢,一早上就什么事都不用干。 楊錯午后才回,一般都在宮里和國君一道吃飯,所以中午時飛白便讓趙常樂自己去吃飯,吃過飯再回來書房這里隨時候命。 趙常樂先去看了看丹河,丹河掃了一上午的地,熱的直擦汗,不想頂著太陽多走一步路。 趙常樂便說自己替她取午食回來。 府里各色下人的一日三餐都是大廚房負責做的,君子遠庖廚,大廚房頗是偏遠,趙常樂地方不熟,走得慢了些,快走到時,已經過了午飯時最熱鬧的時候了。 繞過西側院,經過小片竹林時,忽覺一雙手將她胳膊拉住。 趙常樂來不及驚呼,便被拉入了竹林之中,接著一只大手掩住了她的口鼻,一個藥丸便滾入她嘴里。 入口便化,苦澀之意瞬間盈滿她的口腔。 身后一道嘶啞聲音傳來, “阿樂,你把主人忘了嗎?” 趙常樂渾身僵住。 第19章 主人! 主人還是沒有放過她。 明明是初夏,趙常樂卻覺得渾身的血都被凍住了。 方才喂進嘴里的是什么?毒藥嗎?她是不是要死了? 趙常樂腦子里亂如一團麻,直到聞到臭哄哄的味道,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挾持她的人是黑齒! 那個倒泔水與夜香的奴仆。 怪不得趙常樂第一次見黑齒,就覺得他目光極為危險,原來不是她的錯覺,黑齒是主人派來的! 趙常樂轉身,抬眼看到墻角旁站立的黑齒,他還是一身臟污到看不清本來顏色的粗布衣。 趙常樂強作鎮定, “我……不敢有一刻忘記主人?!?/br> 原身為他而死,他卻只想殺原身滅口的主人。 如陰魂不散,如附骨之蛆的主人。 一瞬間,趙常樂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悲痛襲來,仿佛心臟被刀絞了一般。 這不是她的情緒,是原身留下來最后的感受嗎? 深愛他,愿意為了他犧牲一切,可是到頭來才發現,他的感情都是騙人的。他背信棄義,只想殺了她。 這一股悲傷的感情,濃烈到趙常樂有些喘不來氣。 一瞬間她好似明白了,為何她偏偏重生到原身這個舞姬身上。 不僅僅是眉眼有些許相似,也許她們在死的時候,內心深處有相同的情緒,產生了強大的共鳴。 雖然她不知道那位主人到底是誰,又為何要殺楊錯。 可是她由衷的不喜那位主人。 將內心情緒壓下,趙常樂知道,對主人不滿,對自己一點益處都沒有。 目前唯一保命的法子,便是讓自己對主人有用。 先活下來。 趙常樂抬起眼,直直對上黑齒亂蓬蓬頭發下,一雙精明的眼睛。 藥丸的苦意從喉嚨里泛出來,她道, “昨日楊錯調我到他身邊,讓我為他煮茶。我可以近距離接觸到他的飲食茶水……” 鳳眸微轉,她笑, “方才喂我的毒藥還有嗎,我想法子給他喂一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