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這時,忽聽一聲,“誰?!” 藏書閣安靜,楊錯身影卻比聲音還快,猶如一柄劍,從窗邊直撲趙常樂面前。 趙常樂尚未反應過來,只覺得面前一陣風,然后身體便不聽使喚,仿佛被一股大力,直直往樓梯下推去。 一陣叮咣,趙常樂摔下了樓梯。 倉皇之中,袖中刻刀割傷了她的小臂,但趙常樂咬牙忍疼,不敢表現出一點異樣,生生忍住了。 她后背撞了好幾下臺階,小臂又被刻刀所傷,中暑余韻猶在,此時蒼白一張臉,癱在樓梯口,抬起鳳眸,看著楊錯。 楊錯……速度好快! 他剛才明明是跪坐在窗邊的,離樓梯口有十幾步,可他前一瞬剛聽到樓梯口的動靜,下一瞬便出現在她面前,將她直接拍飛! 趙常樂余悸未消——他好厲害! 別說自己手里只有一個小小刻刀為武器,便是她手里有淬毒的匕首,怕是都殺不了他。 幸好自己沒有輕舉妄動,否則今日殺不了他,喪命的人反而是她自己! 趙常樂忍著小臂疼痛,將刻刀緊緊藏在袖子里,心中卻更加疑惑—— 他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么忽然變得這么厲害? 趙常樂抬眼,仰視著站在二層樓梯口的楊錯,他還是寬袍大袖,三寸竹冠巍巍,一副君子模樣。 可趙常樂卻越發看不透他。 楊錯站在樓梯口,一手負在背后,俯視跌落底層的女裨。 她一身粗布葛衣,底層光線不明,她其余五官屆隱在暗處,唯有一雙眉眼好似生輝。 楊錯記起來,那是方才那中暑暈倒的女裨,他將她放在一層陰涼處散熱。 想必是剛醒過來,便上樓來看看。 楊錯警惕心略下去。 方才倒也并未說什么格外機密的事情。若是當真機密,也不會在藏書閣談。 于是楊錯忽視了趙常樂,轉身回到窗口,復又跪坐下來,對面前男人吩咐, “繼續找,說不定還有當年參與過此事的其他人還活著,只是動作要快,萬一都被滅口了就不好了?!?/br> 男人點頭抱拳,從樓梯處下來,路過趙常樂時,看都不看一眼。 于是藏書閣內一時只剩趙常樂與楊錯二人。 格外安靜,只有趙常樂因為疼痛而略微明顯的喘息聲。 趙常樂忍著疼,心想自己跌下樓梯這一遭,怕是后背成片青紫了。 她無暇顧及后背淤青,連忙將刻刀輕輕放在一旁隱秘處,再不敢在身上攜帶,然后將右手袖口處綁帶重新綁了一番,緊緊裹著方才小刀傷過的皮膚,確保沒有血跡滲出,這才松了一口氣。 趙常樂有心想直接離開藏書閣,卻又知道,身為奴仆,貿然竊聽主人說話已經是大不敬,更何況中午中暑時楊錯算是幫了她,于情于理,作為一個普通奴仆,她都要當面感謝他一番的。 趙常樂按下心中頹喪,忍著疼,又上了樓梯。 臨窗有一案一席,楊錯卻并未在案前,此時他站在高達房梁的書架旁,翻檢著竹簡,似在找書。 二層再無其他奴仆,除此之外,只有角落里一個小小茶爐,茶爐上似在煮水,但也并無煮茶童子。 縱然只有楊錯一人,但趙常樂卻再也不敢輕視他。 當她以為他是謙和君子時,他便露出暴戾一面; 她以為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時,他便武功深不可測。 這個人……這個人太可怕了。 還有希望報仇嗎? 趙常樂盯著書架前楊錯的身影,一時間只覺得滿心頹喪。 此前她想的簡單,以為來楊府了,只要呆在楊錯身邊,日久天長,總能取了他的性命; 可如今一想,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她心緒萬千,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盯著楊錯看了許久。 楊錯從架上拿下一卷竹簡,忽然抬眸,淺透眼眸便同趙常樂對上。 他似有不悅,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有事?” 趙常樂慌忙忙移開目光,低頭道, “中午中暑,多謝祭酒救我?!?/br> 楊錯只道,“嗯?!?/br> 然后拿著竹簡,正襟危坐,在案桌前坐下,攤開竹簡來,一副看書模樣。 趙常樂一時覺得尷尬,自己應當就該離開了吧? 可…… 以后要如何殺了他呢? 今日這樣二人獨處的大好時機都無法殺了他,往后她難道還能指望掃地將他掃死? 一時間趙常樂陷入絕望之中。 楊錯讀書時認真,眼眸仍在竹簡上,伸手下意識去取一旁茶盞,想要喝茶,可拿起茶盞,才發現里面再無一滴茶水。 而角落里,茶爐上水已然燒開,咕嚕嚕。 趙常樂忙道,“我幫您煮茶!” 不待楊錯說話,她忙跑到角落里,面朝茶爐跪坐下來,似是生怕楊錯不讓她煮茶。 既然刺殺不成,那么不妨毒殺。 趙常樂面朝茶爐,微微勾笑。 第18章 雖然自己目前沒有毒藥,但慢慢攢一點錢,總能買到□□之類的毒藥。 問題是她一個灑掃女仆,是接觸不到楊錯的飲食的。 盯著面前的茶爐,趙常樂想,她不能只做一個灑掃女仆。 楊錯喜茶。 從前趙常樂為此,還特意學過茶藝。 沒想到今日便派上用場了。 若是自己煮的茶能投他所好…… 趙常樂按下心中激動,抬眸,裝出恰到好處的幾分感恩戴德與恭敬來,對楊錯道, “我之前對大人不敬,您卻寬宏大量,從不計較,今日我中暑,更是被您所救。我心中實在感激,不知如何報答。給大人煮一杯清茶,聊表心意?!?/br> 楊錯不說話,想是不置可否。 趙常樂欣喜。 茶爐在角落里,爐上水早已沸騰,但趙常樂卻并未直接將茶末放入,而是又添了一掊涼水進去。 水過沸便老了,不宜煮茶的。 片刻后,眼看水將沸而未沸,趙常樂這才將茶末放入水中。 又過片刻,白浪翻騰,涌出淺綠茶花。趙常樂將茶花舀起,放入一旁茶具中靜置。 等水三沸之時,茶色已全然融入水中,茶水清亮,如林間泉水倒影深林。 趙常樂將爐火之勢壓下,舀起沸騰茶水,同方才二沸時的茶花倒在一起。 這便成了。 趙常樂微微偏頭回想——她的侍女煮茶,也就這三個步驟了。 剩下的,也就是用什么水,用什么茶,如何碾茶,如何轉碗這等更精細的東西了。 她又不是專司此道,所以這些東西也并不是特別懂。 早知自己有今日,當初做公主時,就不該整天玩樂。 趙常樂端起茶盞,輕手輕腳的走到楊錯案桌旁,在一旁跪坐下來,雙手將茶盞捧過去,放在桌上,輕聲道, “祭酒,茶煮好了?!?/br> 楊錯右手執狼毫筆,正在竹簡上寫字,趙常樂只一瞥,看到他字跡端方,無論是隸書或者小篆,他的字都非常端整,仿佛從青銅器上拓印一般。 他于學問一道,是當真懂得許多。 畢竟是中原大儒胥子的關門弟子啊。 忽然間,趙常樂回想丹河昨天說的話—— “我在家時,天天咒趙王與中山公主……” 父王當政時,當真那樣不得民心嗎?如今姬姓當國,楊錯主政,又得到民心了嗎? 中山公主無憂無慮,從來沒有關注過這些事情。 重生一遭,趙常樂卻只恨自己從前不愛讀書,不問國事。 她看到楊錯接過茶盞,倒不急著喝,只是先嗅了嗅。趙常樂心存下毒意思,見狀都有些擔心,只懷疑楊錯是在確認茶水無毒。 也不知道有沒有什么無色無味的毒藥,她腦子里胡思亂想,不知道那樣的毒藥哪里有賣,貴不貴? 胡思亂想間,楊錯已喝了一口茶了。 微燙的茶湯入喉,釅出一道濃郁香氣。 楊錯微微挑眉,趙常樂忙問,“祭酒覺得味道如何?”語氣里都帶了幾分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