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來來回回，給寸奔說媒說了幾回，都以失敗告終。她說：“寸奔跟二哥久了，嘴也叼了吧?！?/br>
    貌美丫鬟和二十談起此事，直說寸奔心里住了人。丫鬟問：“他莫不是……喜歡三小姐？”

    二十哪知寸奔的心思。

    這兒處處有主仆。主中有主，仆中有仆。逾越了，就叫妄想。

    ——

    二十跟隨寸奔，來到崩山居。

    慕錦悠閑地坐在涼亭喝酒，端著的是拳頭大的玉杯。

    二十踏上涼亭。

    他向她瞟了一個眼神。

    她一聲不吭，在臺階處跪下。

    慕錦左手晃著玉杯，“小冊子呢？找十五問過沒？”

    “回二公子，是奴婢糊涂了?！倍蜕匣匾粯?，額頭抵住堅硬冰涼的地面，眼睛半閉，“原來在我酒醉時絮叨的人，不是十五。她其實毫不知情?！?/br>
    “哦？”慕錦兩指捏碎了玉杯，看著她的那支木步搖，一字一句地問：“那是誰呢？”

    二十回答：“奴婢當時醉得迷糊，記錯成了十五，卻想不起究竟是誰?！?/br>
    玉杯碎片掉落了。

    慕錦問：“那是幾月幾日？”

    “三月初六?！彼氐每隙?。

    “寸奔?！蹦藉\將衣上沾到的碎片撫了撫，“吩咐下去，把三月初六和她見過面的全部殺了，雞鴨豬狗都別放過?！?/br>
    二十聽到寸奔毫不猶豫的回聲：“是?！?/br>
    她掌心發燙，趕緊說道：“懇請二公子再聽奴婢幾句話?！?/br>
    慕錦挑起眉：“說?！?/br>
    “奴婢糊涂，認不清那人，只記得他說要將小冊子交給別人，以此要挾我。如今尚未尋得此人，就算她死了，二公子的秘密一樣暴露在外?！?/br>
    慕錦仔細聆聽她的說話聲，輕緩而有力，慌亂且鎮定。他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她今日換了一支絳色珠釵。發黑，裙紅，比墨黑的寸奔來得清亮。

    亮色映在慕錦眼里，他更加不快，抬腳踩上她的右肩膀，“橫豎都暴露了，我又不在乎多死幾個人?！?/br>
    二十吃疼，劇烈地喘了一口氣。

    “我現在最想殺的人——”他涼涼地看她，調子拖長：“是你?！?/br>
    “二公子殺人……”二十的語速變慢了，思索著出口的話：“是盼事有所成，還是徒勞無功？”

    慕錦扯出了一抹笑：“何出此言？”

    “滅口知情人，是為有所成?！奔珉喂菐缀跛榱艘粯?，她咬緊牙關：“無辜者慘死，知情人藏匿他處，則徒勞無功?！?/br>
    “廢話那么多，死就是了?！蹦藉\腳下施力。

    痛楚從二十的手臂傳到指尖，她手腕處不自覺跳了下。

    寸奔右手的食指在這時曲了起來。

    慕錦突然側眼看向寸奔。

    寸奔面上無波無瀾，一動不動地站在亭臺。

    異樣光色在慕錦臉上一閃而過，他收回了腳。

    二十右肩搭在地上，歪歪斜斜。跪著的雙膝絲毫不敢挪動。

    慕錦坐回椅子，浮出了笑意，“我們換一種溫和的解決方法?！?/br>
    二十強撐著應聲，竭力讓自己出口的聲音不那么悲鳴。

    “過來?！蹦藉\命令道。

    二十匍匐跪爬到他的跟前。

    他腳尖一動。

    二十忍不住縮了縮，生怕他再踩上來，她雙肩就得廢了。

    慕錦又看寸奔。

    寸奔必恭必敬地垂下頭，見不到他的表情。

    慕錦瞟向二十，“你識字不？”

    她微怔，“不識?！?/br>
    他用折扇托起她的下巴，盯緊她的兩片紅唇。

    二十頭部被迫抬起，背脊塌陷。她似乎聽到了骨頭錯位的脆響。

    他的折扇向上提了提。

    涼意從下巴竄進面頰，她的牙關開始打顫。

    “那把舌頭割掉就編不出謊了?！蹦藉\開心地笑了：“你該慶幸你不識字，不然，這雙手也要跟著剁了?！?/br>
    二十趕緊縮起舌頭，緊閉嘴巴。

    “寸奔，把她舌頭割了，洗干凈泡酒喝?！蹦藉\撤回折扇，展開輕搖。

    “是?！贝绫汲脸恋貞?，走上前。

    二十側臉貼在地上，肩胛痛楚讓她起不了身?！岸印疫€有話說?！?/br>
    慕錦說：“那就一邊割，一邊說?！?/br>
    “二公子，二公子，其實我不知道你的秘密?！倍プ藉\的衣袍。

    他踢開她的手，“牙尖嘴利，滿口謊言?！?/br>
    “二公子，我說的是真的……”這時，寸奔半蹲在她身側，她睜大眼睛看向寸奔面無表情的臉，再轉向慕錦：“那晚，那晚……你沒說話，只拉著我上了床……”

    “噓?！蹦藉\半彎腰，食指抵在唇上，“叫這么大聲只會死得更快?！?/br>
    寸奔右手持刀，刀尖泛起銀光，他左手鉗住二十的下巴。

    她“啊啊啊”地叫了幾聲，掙不開他的力道。

    寸奔右手揚起。

    刀未到，二十的舌頭已有霎時麻痹。

    慕錦忽然說：“對了?！?/br>
    寸奔的尖刀及時停住。

    慕錦用折扇拍了拍二十的臉，關切地問：“余生有何遺憾，說來聽聽?！?/br>
    刀光晃在眼前，她低聲下氣說：“二公子，我知錯了?！?/br>
    慕錦充耳不聞：“過了今天，你想說都沒機會了?！?/br>
    “二公子，我認錯?！倍蛟谒哪_下磕頭。

    “沒有遺言嗎？”

    “求二公子開恩?！?/br>
    寸奔的尖刀橫在二十的耳畔，他雙目眺望深潭對岸，說：“二公子，三小姐來了?！?/br>
    慕錦抬頭，見到慕冬寧匆匆而來的身影?！昂冒?，我心善，見不得血光?！彼酒饋?，“寸奔，灌她喝啞藥?！?/br>
    “是?！贝绫加沂质掌鸺獾?，左手松開二十的臉。

    慕錦又說：“做得干凈點，別被三小姐發現?！?/br>
    “是?！?/br>
    待慕錦走出亭外，二十方覺一身冰涼，汗涔涔的。

    寸奔掏出一小包藥粉，倒入酒壺，輕輕晃了幾下。再拿起玉杯，給她斟了半杯酒。他將酒推到她的跟前，平靜地說：“二公子要你永遠閉嘴?！?/br>
    她看著酒杯。聽見了他的話，又仿佛沒聽見。

    “你不啞，二公子不會放過你?！贝绫济娉寥缢?。

    二十扶著椅子站起來，肩背歪垮向右?！皶磫?？”

    寸奔答：“不會?！?/br>
    她瞬間明白了他的話。

    寸奔執起酒杯，想要逼迫她。

    她主動接了過去。

    他眉目一沉，左移站在了她的前方，遮擋住外人可能投來的目光。

    “我不想欠人情債?！倍p聲說完，以袖遮臉，仰頭喝酒。

    接著她手一抖，碎了一個空杯。

    ——

    二十不能說話了，極少走出掩日樓。

    十五、二十兩人輪番遭難，讓其余女人跟著謹慎起來。

    十四收斂起心性，不再去花苑打架。

    得知此事的蘇燕箐，笑了幾聲。她知道，掩日樓已成棄婦之地?；ㄔ芬粋€個婀娜多姿的女人，才是勁敵。

    蘇燕箐第一個趕走的女人是小九。

    二公子遣散小九時，贈了一車的金銀珠寶，足夠她下半生衣食無憂。

    小九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走不出幾丈，她又回來了?？粗饺粘沉R的一群女人，她的淚珠在眼眶中滾了滾?！拔壹易〗菪踊ㄏ?，要是你們誰出來了，有機會來見見我?！闭f完，她又自抽嘴巴：“你們一定別出來，留在這里戰斗到底?！?/br>
    小六拭著眼角，啜泣道：“一定的，我們會出去的?！?/br>
    小十欲言又止。小九轉身要走時，小十上前一步，拉起小九的手：“有件小事，我對不住你，你那件絲綢羽衣，是我……剪破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