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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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婧英搖搖頭:“我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做的也只是未雨綢繆罷了。如今皇上將軍權交給西昌侯,若是西昌侯與竟陵王合謀怎么辦?若是竟陵王再逼一次宮,我們怕是都不能活著從宮里出來了?!?/br> 曹景昭不解道:“西昌侯已是司空,輔政大臣,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圖什么呢?隨然竟陵王也是皇室血脈,但現在皇上相信他,有什么比現在更好呢?” 有什么能比現在更好?如果蕭鸞也有了反心呢?蕭鸞非太祖一脈,若是蕭子良逼宮,皇室族親外戚還有活命的可能。若是蕭鸞反……何婧英不敢去想。 然后現在的蕭昭業難得有神智清醒的時候,現在給蕭昭業說什么他都聽不進去,更加不會相信蕭鸞會有反心。 何婧英沉聲道:“手中握有利器,總比任人宰割好?!?/br> 三人一邊說著,一邊踏著碎石走進拿夾著呼嘯風聲的峽谷。 何婧英回頭看了曹景昭與齊夫人一眼:“你們就在這里吧,不要跟我進去吧,里面危險?!?/br> “這怎么能行!”曹景昭與齊夫人同時說道。 何婧英搖頭道:“那些東西不會傷我。倒是你們,如果遇到了,就用我給你們的瓷瓶,趕緊跑?!?/br> 莫說何婧英身懷六甲,就算是以前的何婧英,曹景昭與齊夫人也不愿看著她只身犯險。 何婧英不容置喙地說道:“你們就在這里,你們進去也只會給我添亂而已?!?/br> 曹景昭與齊夫人同時愣住。這句話他們倒無法反駁,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何婧英獨自走進了峽谷。 何婧英踩著碎石子,走得極慢,就像無法看清前路一樣,她只能盯著腳下的泥土,腳邊的石子,一步步嘗試著走著。 直到走到兩側峽谷高高聳立,一點陽光也沒有的地帶,何婧英停下了腳步。她從懷中拿出匕首。為了不讓回去之后蕭昭業發現自己有傷,她特意將袖子卷起,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了一道。 鮮血從她白皙的手臂上一滴滴落下,滲透進泥土。風穿過她手臂之間穿過,將她的血液吹散帶到遠處。 終于,就在她的血要干涸的時候,寂靜的峽谷里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 鱗甲劃過碎石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聲。一只白色的洞螈從黑暗中游了出來,純白的身體上微微泛紅,像是沒有剃干凈血rou的白骨。那條洞螈昂起頭顱,幾乎與何婧英同高,尾巴長長的拖在身后。 洞螈俯下頭顱打量著何婧英,片刻后,它伸出蛇信子般地舌頭,在何婧英的手臂上舔過。它頓時興奮起來,猛地拍打著自己的尾鰭拍在兩側的山壁上,打下一堆碎石。 更多的洞螈被驚動,從黑暗處涌了出來。何婧英平靜地掃過身前的數條洞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一條與自己手臂差不多粗細的洞螈身上。何婧英緩緩蹲下,向著那條洞螈伸長了手臂。 那條手臂粗的洞螈遲疑了一下,隨后向著何婧英緩緩游了過來。它舔了一口何婧英的鮮血之后,眷戀地纏繞上了何婧英的手臂。何婧英就任由它纏著,托住它的身體緩緩站直了身體。 她背過身將那條洞螈放在自己準備好的箱子里,隨后她隨手拋出一個小瓷瓶。裝滿了何婧英血液的小瓷瓶摔碎在洞螈的面前,就像是魚餌落進池塘似的,引起洞螈一陣爭搶。 何婧英默默地轉過身,背著那條手臂粗的洞螈走出了峽谷。 曾幾何時她那么憎恨這些吞噬了淳兒的怪物。 現在她卻不得不借用這怪物的力量。 就像她曾幾何時,她那么眷戀蕭昭業曾帶給她的溫暖。 現在她卻得親手將它埋葬。 三人從陸良回到京城城郊齊夫人購置的莊子里時,已是深夜。莊子里集滿了人。那是何婧英見到除了曹景昭與齊夫人以外的扶桑盟門人。 莫老頭也在其列。 莫老頭見到何婧英,羞愧地上前來說道:“令主,之前我辦事不力還望令主責罰。我守著崇安陵,卻讓那些別有用心之徒下山去污蔑令主。我……” 何婧英淡淡笑道:“無妨,算不得污蔑?!?/br> 她現在不就正是一個妖女么?除了禍國妖妃之外,她還是一個手持白龍的妖女。 何婧英回頭淡淡地看著眾人。這些人穿著打扮都不一樣,有屠戶,有商人,有鏢師,有妓子。 都是三教九流上不了臺面的人,但就是這些人才是大齊的根本。 蕭昭業苛稅,窮人吃不起飯是他們接濟。 蕭昭業抓捕壯丁興修崇安陵,是他們收留那些為了逃脫勞役而流離失所的人。 六疾館自蕭長懋死后就無人問津,是他們重開六疾館為窮人診病。 何婧英回頭看著這些人,朗聲問道:“爾等,可愿守護我大齊子民?” “自當萬死不辭!” “我今日來,就是請諸位共同守護我大齊江山?!?/br> 人群中一人出聲問道:“您是皇后娘娘吧?” 何婧英垂目道:“是?!?/br> “我們大齊江山難道不正是毀在你們手里嗎?” 莫老頭看著說話那人急道:“那些都是謠言,不可信!令主不是那樣的人!是云音王爺親手將扶桑盟交給她的!” 那人嗤之以鼻:“只怕云音王爺所托非人。若不是當今皇上昏庸,我們又怎么會連連吃敗仗?前線打仗,他倒好,他安安心心修他爹的墳!我們曾經的誓言是守護百姓,奪回失地。什么時候說要效忠昏君了?” 何婧英平靜道:“并非要效忠昏君,我們要護的是百姓?!?/br> 那人指著何婧英怒道:“說得好聽!殺了這昏君就沒有那么多為了逃脫勞役流離失所的人,就沒有那么多為了交稅而吃不起飯的人!” 何婧英淡淡一笑:“說得好,那是否我現在去殺了他,百姓就不會再過苦日子?” 那人一噎,竟是答不上來。 何婧英平淡道:“若是殺一人就可救萬民于水火,那有何殺不得?但現在皇上若出事,京城必定大亂!敵軍未退,我朝若亂,只會讓敵軍趁虛而入。到時候哪里還有國?沒有國我們護什么百姓!” 那人不屑道:“那你有辦法讓百姓過好日子?” 何婧英直視著那人的眼神說道:“共退敵軍,誅殺jian佞!只是再魏軍退兵之前,我大齊不可內亂?!?/br> “誰知道還要多久仗才能打完?難道我們還要一直護著那個昏君不成?” 何婧英想起蕭練,微微一笑道:“快了?!?/br> 那人仍舊不甘心,又問何婧英道:“那照你這么說,若是仗打完了,那昏君還是如此昏庸我們是不是可以殺他?” 何婧英點點頭道:“可以?!?/br> 那人沒想到何婧英答得這般干脆,嘟噥著道:“說得好聽罷了,何況你要怎么弒君?聽說那皇帝老兒晚上睡覺都讓羽林統領守門呢?!?/br> 何婧英將自己身邊的箱子打開。洞螈從箱子里探了一顆頭出來。 雖然只有手臂粗細,但那模樣已經足夠讓人震驚。 “這是什么?” “龍?白龍?”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龍的?” “我之前聽說過,說這世上有個女子可以御龍!難道就是令主?!” 何婧英割破自己的手指,洞螈舔舐了一口就纏上了何婧英的手臂。 何婧英微笑著看著臺下的眾人:“你們想看它怎么殺人的嗎?” 眾人都驚得倒退了一步。 何婧英溫和地說道:“我不會傷你們的?!?/br> 曹景昭牽了匹走上前來。那匹馬聞到了洞螈的氣息怎么也不愿再走。 何婧英將洞螈放在地上,只見那洞螈如閃電一般沖向了黑馬。白色的身軀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纏上了馬脖子。洞螈的血紅色的鰓驀地立起,只聽馬一聲嘶鳴,喉管已然破碎,腥臭的馬血噴涌而出。就在眾人還未看清的時候,洞螈已經洞穿了馬的心臟,又回到了何婧英的手臂上。 馬血附在洞螈白色的鱗片上,現在又順著何婧英的手臂蜿蜒落下。 何婧英誠懇道:“我只請各位信我,我有能力誅殺jian臣。若是有朝一日,不得不動手,我也有能力誅殺昏君?!?/br> 何婧英希望她永遠也不會等到那一天。 第二百五十八章 試探 短短一個月內,邊境因吐谷渾對北魏動兵,蕭練、蕭子敬與蕭元達乘勝追擊,連獲了幾場勝仗。然而京中的形勢卻不容樂觀。 京中并沒有因為邊境戰況的逆轉,而讓流民減少。 何婧英一邊聽著曹景昭在屏風的一側說著最近京中的情況,一邊將自己的衣袖放下來,遮住臂腕上的傷口。 她轉身走出屏風將褐色的小瓷瓶交給曹景昭:“齊夫人那邊怎么樣?” 曹景昭蹙眉道:“京中忽然多了很多的流民。齊夫人已經盡力將他們安置,只是這些流民十分奇怪,都不是什么老弱婦孺?!?/br> 何婧英眉心一跳:“都是男子?” 曹景昭點頭道:“不少都是。齊夫人問過,都說是為了躲兵役、苦役才逃的?!?/br> 何婧英肚子大了,走起路來也不像之前那樣靈活了。她倚靠在金絲軟榻上,臉色因為剛才放了些血而顯得微微有些蒼白。 六月初三,郢州大捷?;噬舷铝钍捵忧浒鄮熁爻?。 六月十五,襄陽司州一線大捷?;噬舷铝钫D安西軍。蕭練馳援南秦州。 現在除了蕭元達所在的南秦州因為離吐谷渾太近而北魏還未退兵之外,其余各州縣都已解除了危機。 何婧英摩挲著琉璃碗口,所謂整頓安西軍,無非是讓蕭子敬留在安陸,不得輕易用兵。而命蕭子卿即刻班師回朝,看似是要讓蕭子卿回朝領賞,但實際上此舉卻不妥。郢州魏軍隨退,但南秦州魏軍尚在。這個時候就讓將領回來,若是突生變數,蕭子卿回援不急。 而這些軍令看似是圣旨,卻實際上是由蕭鸞下達。 六月初三郢州的捷報來時,蕭昭業在徐佩蓉的房中與一眾歌姬胡天胡地。 六月十五襄陽、司州捷報來時,蕭昭業根本無心聽蕭鸞奏報。 等南北局勢穩定,江山的確就應該易主了。但在此之前,何婧英還要想方設法保住蕭昭業才是。 “之前讓齊夫人準備的事情怎么樣了?” 曹景昭答道:“已經將歌姬送進西昌侯的侯府里了?!?/br> 何婧英皺眉道:“可靠嗎?” 蕭鸞好色,眾所周知,要往他的侯府里送進一個歌姬容易,但要讓歌姬刺殺得手,卻不是那么容易了。 “她與她jiejie曾在王敬則的府上當歌姬。她的jiejie在一次宴席上……總之就是死了。她逃了出去。當時那場宴席上蕭鸞也在場?!?/br> 何婧英垂目道:“通知她今晚動手吧。邊境的戰爭很快就要結束,剩下的就是朝中這一場仗了?!?/br> 曹景昭領命而去。 入夜,天空一道閃電穿破云層向著地面砸了下來。 何婧英靜靜站在昭陽殿前。如果今晚得手,至少在大戰之后,朝中一時掀不起什么風浪。那么她就有足夠的時間圖謀大事。 蕭鸞若死,軍政大權只會落在蕭子卿與蕭子敬的手中。兩者相較,她更希望能落在蕭子敬手中。蕭子卿雖然為蕭昭業一檔,但為人沖動粗鄙,而且他曾經與文皇帝有齟齬,何婧英一直沒有明白,為何蕭子卿會對蕭昭業衷心。 以前蕭子卿的表態不過是因為不想讓蕭子良得利而已。但蕭子良失勢之后呢?何婧英不明白為何蕭子卿還是堅定地站在蕭昭業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