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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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br> 成元帝話鋒一轉,緩緩道:“太子的病,理應找他來看看,你可還能找到他?” 聽到此,陸宴已經明白過來了,圣人這是被氣狠了,準備扶太子了。 “臣愿即刻出發,趕往揚州?!?/br> 成元帝擺了擺手,“即刻倒是不用,你這才回來沒多久,多去陪陪你母親,朕若是累著你,你母親又要給我臉色看?!碧崞鹁赴查L公主,成元帝的臉上才多了一絲笑意。 陸宴道:“臣明白?!?/br> 成元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br> 陸宴緩步離開。 宮外下著雨,楊宗撐著一把油紙傘,在殿外候著。 陸宴彎腰入了馬車,閉目捏了捏眉心。 楊宗低聲道:“墨月那頭來信兒,說沈姑娘有事要找您?!?/br> 陸宴嗤笑一聲,道:“何事說了嗎?” “這倒是沒說?!?/br> 陸宴的手指在膝上輕敲了幾下,然后道:“去一趟?!?/br> 三月的沛雨連綿不絕,天色好似鋪了一層的灰。 澄苑。 沈甄推開窗,眼看著外面的天色從灰藍色變成了墨色。 一道驚雷劈下,轟隆一聲,好像給天震了個窟窿,如注的暴雨從空中泄下,打在院子里的青石磚上,激起一片水霧。 她看著這樣的天氣,便猜到他是不會來了。 她正預備將楹窗闔上,就見不遠處出現了一道橙色的光暈,由一個點,漸漸變大。 楊宗一手掌燈,一手撐傘,陸宴身著玄色的大氅,出現在了門口。 他進屋坐下,橫了她一眼,“你派人找本官來,是有何事?” 沈甄朝他福禮,咬著嘴唇,道:“民女有一事相求?!闭f罷,她替他斟了一杯熱茶。 陸宴一幅了然的目光,若是無事,她也不會找他。 須臾,他端起桌上的茶,晃了晃杯中的細碎的茶葉末,輕抿了一口,“說吧?!?/br> “父親身有舊疾,每逢雨季便疼痛難忍,民女這里有些藥,不知大人……” 她還未說完,陸宴便將茶蓋脆脆地闔在杯沿。 沈甄身子一顫。 她著實怕他,一時之間根本不敢繼續說下去。 陸宴起身,行至她身邊,兩指捏住她的下頷,扳起,冷笑,“嗯,上次是你弟弟,這次是你父親,你覺得,本官是你什么人?” 沈甄眼眶微紅,她知道他沒有理由幫她。 片刻之后,沈甄鼓起了她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抱住他的腰身,顫聲道:“今夜外面雨大,大人別走了,行不行?” “松手?!标懷绲?。 都做到這份上了,自然是不能松手的。 “沈甄,你不是不愿意嗎?”他的目光不帶一絲溫度,好像在說——你憑什么認為,我陸宴非你不可呢? “是我的錯,是我不懂事?!鄙蛘绲臏I珠子就含在眼眶中。 見她不松手,陸宴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甩開,回頭看她,“以后若是無事,別往出遞消息?!?/br> 話音一落,沈甄的金豆子便大滴大滴地砸了下來。 不知是為此時此刻的窘迫。 還是為行至末路的無助。 還是為蕩然無存的自尊。 陸宴回頭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 上了馬車,陸宴煩躁地將手爐放到了一旁,不停地轉著手里的白玉扳指。腦海里盤旋的都是她方才那副哀哀欲絕的模樣。 默了半晌,陸宴對楊宗道:“去周府?!?/br> 楊宗訝然,“主子說的,是大理寺卿周大人家?” “嗯?!?/br> 大理寺卿周述安,在長安的名聲也是極響的。 明明只是寒門出身,卻偏偏有本事叫那些高門子弟只能望其項背。 金科狀元,天子近臣,多少名頭懸于他頭上,然而他卻踽踽獨行,活的像個世外高人。 父母雙亡,無妻無妾,二十有八的年紀,連個子嗣也無。 這偌大的周府,只有他和管家二人。 陸宴叫楊宗將馬車停到了周府的小門。 敲門聲混雜著暴雨聲,老管家滯了良久才聽見,他抽了一把油紙傘,連忙跑去開門。 一見是陸宴,不免有些詫異,“陸大人這個時間怎么會來?” “周大人在嗎?”陸宴道。 “在,在的,大人就在書房里?!惫芗疫B忙道。 周府的宅院是圣人年初新賜下的,三進三出,占地頗廣,只是這院子的陳設同周述安的人一樣,簡潔幽靜,什么花里胡哨的東西都沒有。 陸宴隨管家穿過垂花門,來到一座小院落,這是他的書房。 屋內只燃著兩臺燭火,門“吱呀”一聲拉開。 周述安坐在桌案前。 高挺的鼻梁,鋒利的鬢角,偏瘦的下頷,他便是那種骨相比面相還要精致的男人。 尤其那雙眼生的最好,看上去清澈如泉,但里面揉雜著的,是二十余年在低處摸爬滾打的人生閱歷,和身處高位才擁有的從容不迫。 此時見到陸宴,他并未驚訝,只淡淡地說了句,“陸大人坐?!?/br> 外面下著瓢潑大雨,陸宴的衣角均已濕透,看起來有些許的狼狽。 周述安率先開口,“陸大人此時過來,是有要事?” 陸宴對他對視,一字一句道:“陸某來討周大人欠下的人情?!?/br> 提起這份人情,周述安不禁笑了一下。 確實。 他確實欠了面前這位世子爺一個人情。 三年前,大理寺獄起火,火勢蔓延期間,有三名南詔細作越獄出逃,這樣的事一旦被人發現,重則將他牽連成南詔同伙,輕則也要背上一個瀆職之罪。 他一個寒門官吏,走在仕途上,與走在鋼絲上并無多大的不同。 一旦倒下,便是破鼓萬人捶。 無奈之下,周述安找上了陸宴。 鎮國公府的世子爺,靖安長公主的獨子,手里有人有錢有權,他甚至比皇宮里的幾個皇子更得圣人寵信。 他本以為怎么也要游說一番,沒想到他頃刻便答應,只說要一個人情。 思及往事,周述安提了提眉角,“陸大人請說?!?/br> 陸宴喉結滑動,“明日,我想往大理寺獄里送一名大夫?!?/br> 聽了這話,周述安的神色里多了一抹好奇。 他確實想知道,大理寺獄里面的那些囚犯,有誰值得這位世子爺出面。 “敢問陸大人要給誰看???” “云陽侯,沈文祁?!?/br> 話音甫落,即便是周述安這樣老謀深算之人,也不由得一愣。 沈文祁。 周述安心道:這不像他會做的事。 這位世子爺,何曾管過別人的閑事? 說起云陽侯這個人,周述安大抵是欣賞的。 云陽侯入仕二十年,勤勉廉潔,少有失職。 修水渠、見堤壩,為大晉做的貢獻可謂是數不勝數。 可他獨獨不該參與黨爭,尤其是不該站了太子那一隊。 圣人不喜先皇后的消息,早就不脛而走,朝堂之上無人不知。至于太子,圣人自然也從未放在心上,不然東宮也不會只有那三三兩兩的太醫,日日應付了事。 這位矜貴的世子爺,為何會幫沈家呢? 周述安沉默良久。 在長安,誰都有可能參與黨爭,去博一次前程,唯獨鎮國公府不會。 畢竟,不論誰到道高一籌,得了那高位,鎮國公府依舊會是眾人爭先恐后拉攏的對象。 周述安一邊聽著外面的雨聲,一邊轉著手上的狼毫。 他倏然道:“沈家三姑娘,是不是在陸大人手上?”云陽侯府倒下后,沈家三姑娘、小公子憑空消失,長安城里想找他們倆的人不計其數,然而偏偏就是找不到。 今日看來,他倒是明白了。 鎮國公府名下的私宅,那是任誰也不敢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