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勞而無功
小丹青長得就像是從畫上走下來的。這個可愛的小寶貝,成了爹媽手里的寶。就是他們在地里勞動的時候,小丹青都要吊在爹的脖子上,晃來晃去地蕩著秋千,把她那銀鈴般地笑聲帶給爹媽,成了他們在勞動之余最大的慰藉。 小翠現在也已經懷孕,抱著小丹青玩基本上都是爹姚老三的任務。她喜歡吊著爹的脖子玩,她喜歡拔爹的胡子,每當看到爹故意躲來躲去的樣子,她就最開心。她已經會跑了,會說很多話了。她看著mama的大肚子,就想著到底這里面是一個弟弟還是meimei呢? mama經常到后山去,那里有一座墳,她怕,不敢到跟前去。她就和爹站在遠遠的地方看,把小手指放在嘴里吮著,她不知道那個里面埋著什么人,讓mama每次回來都是眼睛紅紅的。 山民們是憨厚的,他們用大山一樣寬厚的胸懷包容了他們。在這個叫碾轱洼的村里,雖然不到百余戶人家,但人們都知道,這個小丹青身上有著一段凄美的故事。隨著小丹青mama又生下一個小男孩的時候,人們都說,老天爺真是有眼,讓這個憨厚老實的山里漢子有了賢惠的妻子,膝下又是兒女雙全。 如果東拉西扯繞上幾個彎,姚老三的母親是小翠的遠房姨姨。當那個落難女子和小翠來山里投奔的時候,這個單純樸實的山里漢子從心眼里就喜歡上了小翠。他沒有想到當他的嫂子向小翠一提他,她竟然答應了!她嫁他的要求只有一個,要他把小丹青當成自己的骨rou。在沒有找到她的父親之前,不能提她的身世。這些他都答應了,他知道將心換心。他想只有找到李鳳山,不就圓了他們父女相見的夢想了嗎? 他分析過李鳳山的去處,既然當初殺人的時候有人說李鳳山是三當家,這就不能排除李鳳山真有當土匪的可能性??墒切〈洳幌嘈?,她和小姐一樣,一直認為是有人栽贓。主要原因是孟家二公子對李鳳山施了私刑這一點是隱瞞了的,所以說李鳳山的滅門之舉基本上就沒有這種可能。 行事執著的姚老三并不放棄,山里的交通不便,他只能盡他所能聽到的范圍內去收集一些關于李鳳山的消息,至于小丹青生父到底是誰,他是萬萬不敢向外人透露一點的。每當他聽到小丹青喊他爹的時候,他就把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小寶貝緊緊抱在懷里,親著她的小臉,心里說,我有一天總會給你把你的親爹找回來。 村里有個到處跑的皮匠,帶來了一些新鮮的消息。大家都湊到他的家里聽稀奇。當他們聽到鷹嘴洼的土匪竟然明火執仗地進了金沿城,把文老四的腦袋像切菜一樣地切了下來,供在了大當家老娘的墳頭時,人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皮匠見多識廣,又牙尖嘴利,講得就像評書一樣。有人就擔心地說,如果那一天鷹嘴洼的土匪到咱們這里來咋辦?其他幾個人就哄堂大笑,說這些土匪都整治的是高門大戶,咱這窮鄉僻壤的有啥搶頭?再說那些土匪大多數都是窮人家的,不是讓債逼得走投無路就是自己有什么案子在身,也就不會打劫窮人了。他們其實就和戲里書上講的綠林好漢差不多,說不上哪天一高興來個殺富濟貧,把一桶子光洋從你家大門扔進來,你還能娶個媳婦! 眾人都在笑著玩鬧,姚老三懷里抱著小丹青,就問皮匠,那鷹嘴洼的那些頭領的名字知道叫啥不?皮匠也不驚奇他的發問,只說土匪都是綽號,要么就是什么幾當家的。連縣政府都不知道,咱們老百姓咋能知道?有人就開玩笑說,該不會是你老三也想去土匪吧?另外的人就說,姚三哥能舍得去上山呀?家里那個好看的婆娘,你看那閨女長得多??!姚老三低頭再看小丹青,早已經在他的懷里睡著了。 姚老三回來把皮匠的話給小翠學說了一遍,小翠聽到文老四的死法,不由得又想起孟家老少的慘死,不由得悲從心來。姚老三趕緊說他想著有機會了到鷹嘴洼找找,說不上李鳳山真的就在那里呢,現在這個樣子,當土匪的不一定就是壞人。 小翠的意思是現在兩個孩子還小,就不要到處跑了。至于找李鳳山,其實并不是多迫切的事情。她看著炕頭上睡熟著的小丹青,說我一看到她就想到她母親太可憐,以后找不到她爹其實也不要緊,我們又多了一個女兒。姚老三聽出了她的意思,這是在自我安慰呢。就說有這樣一個俊俏的閨女,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里又舍得送給別人。 皮匠給山里帶來了很多新鮮的東西,比如外面哪個地方打仗啦,人頭滿地滾著;現在外面又在爭奪天下,兩個黨,懂嗎?看著鄉民們那懵懂的表情,他就很得意,說以后這天下誰坐還不一定呢。哎呀,人們就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這人走得遠了,到底見得多呀! 皮匠其實也是個受苦人,他做的活計不比這些鄉民們輕松。他只是出外在別的地方給人硝皮子,那種渾身洗不干凈的皮子味道,回來這么多天了還是沒有除干凈。他在待了一段時間以后,又回去找他的老板硝皮子去了,走的時候,買了一些山里的皮貨。 鷹嘴洼土匪又一次出了名,這次可是把金水縣縣長的頭都給弄疼了。原來野雀溝加入的那部分兄弟,總感覺入伙以來沒有為山寨作出點什么大的貢獻,就想來個一鳴驚人,搞一單大的。有一個兄弟了他們老家的一個大財主,說是肯定能榨好些油。對于這個合并過來的小團隊,李鳳山多少還是給些面子,主要還是由原來的大當家現在的三當家周魁管理。 周魁的意思是他帶他的人馬干脆直接開搶。他們已經探聽清楚,那個地方并沒有什么武裝力量,那個姓趙的財主就雇著幾個家丁保家護院,他把他的原班人馬全部帶下去,肯定能摟足了回來。大當家聽他這么說,也就同意了他的方案,而且聽他們的情報確實準確,就不用再派人下山接應了。 趙財東實際是一個靠精細省出來的土財主。當他家里突然一下子闖進來這么多的人的時候,他還是有些慌。他畢竟已經六十歲了,心里清楚這些人要的是什么。 土匪把所有人集中到院子里。周魁胸有成竹,今天在這里拿這個老財東開刀,估計用不了幾下老家伙挺不住就把白貨交出來了。他坐在搬來的一把太師椅上,開始了今天的“榨油”。 周魁行匪的原則是能不殺人就不殺人,他要的是白貨,他只要把油榨出來就行。他知道像這種財東,都是把白貨用壇子或者什么東西裝起來,埋在家里的某個角落。他仿佛已經看到一壇又一壇的白貨被挖了出來,回到山上,迎接他們的是大家對他野雀溝弟兄們敬重的目光。 他低估了人對金錢的感情。這個趙老爺是一個靠精打細算起家的土財主,掉個饃渣他都要沾點唾沫粘起來吃掉。他今天從一開始就確定了自己的應對策略他認為土匪都是拿了一分想十分,拿了十分想百分的主,我拿出多少白貨他們都會認為我沒拿完;那樣一來,我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為什么要給你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土匪?反正我也六十多歲,也活夠了。他平時也聽過好多地方傳來土匪們又殺人又越貨的行徑,至于是哪里的土匪這個已經不重要,反正是丟命折財,他打算要保住一頭。 他這么一想,心里自然就很坦然。問他把錢都藏到哪里了,他就指著土匪們從各屋搜出來的那點銀貨說,只有這些再沒有了。周魁沒有時間和他磨嘴皮子,他們知道在這種地方多待一分鐘就有一分鐘的危險,他不再啰嗦,直接給他用了刑。 土匪的刑法多種多樣。當這個矮胖的老頭子被用浸了冷水的牛皮繩吊起來的時候他頭上的冷汗都匯成小溪一樣往下流,他仍然堅持沒有錢。當財主家所有的人包括他的老婆都跪在地上哀求他把錢在哪里埋說出來時,周魁才發現今天是遇上硬茬了。 他在以往的“榨油”生涯中,即使這個財東再貪財,再不要命,一旦用了私刑,家里人尤其是大老婆小老婆,都會爭先恐后地把藏錢的地方交待出來。你即使不要命,家里人可不忍心讓你賠上性命。破財消災還是有道理的。 可是今天這個財東,所有的錢都是他自己藏的,家里人都一無所知。他自恃身體還好,還沒有到給老婆孩子交待的時候。他死不開口,也讓周魁在弟兄們面前抬不起頭。 那個老東西都已經疼成那個樣子了,下面的人再怎么哀叫他就是不松口,我今天非要撬開你的嘴! 周魁讓人拿來了幾個犁鏵,全部放到火里燒得通紅。人們明白了他的用意,又是哭又是喊的,求著老爺還是說出來吧,保命要緊。這個愛財如命的人,最終沒有點頭。 燒紅的犁鏵塞進了老頭的嘴里,空氣中彌漫著皮rou的焦味。三當家倒是用犁鏵撬開了老財東的嘴巴,卻沒有問出來埋硬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