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方行簡自喜又心疼,帶上了門,快步過去:“我錯了?!?/br> 她輕哼一聲。 他從后邊環住她,下巴擱到她肩頭,氣息如火舌拂過她耳廓:“涴涴,我好想你?!?/br> 玄龜心一軟,抿抿唇問:“你考得如何?” 方行簡揚身,將她轉回來,面朝著她:“你猜猜?!?/br> 少女耷了下眼:“我才不猜?!?/br> 他捏她小臉,逼她抬眸:“第一名?!?/br> 玄龜眼中一下亮了,但面色仍繃那:“第一就第一?!?/br> “第一也換不來你笑臉,”方行簡失笑,自寬袖中取出一只紙袋:“給你買了旋餅?!?/br> 玄龜總算眉開眼笑,接過去抱在懷里。 見她展顏,方行簡無可奈何坐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搖頭感嘆:“嗐,人不如餅?!?/br> 可他真的讓她等了好久,玄龜還與他犟氣,充耳不聞,吃得滿嘴是餡兒。 方行簡含笑看了會,伸手用拇指揩了下她油潤飽滿的小嘴。 觸感依舊軟嫩,他喉頭動了下,將她拉來面前:“你也看看我啊,別光顧著吃?!?/br> 玄龜扭頭:“有甚么好看的?!?/br> 方行簡正色道:“多日不見,我可有變化?” 女孩稍瞥去一眼:“你自己照鏡子看么?!?/br> 方行簡扳住她下巴,不讓她避著自己眼:“我看涴涴倒是漂亮了好多?!?/br> 他語調不驚,卻在她心頭掀起波瀾。 她耳根微熱,盯回去:“我看你倒是丑了?!?/br> “當真?”他語調頓急。 她豎起一根手指,在他下巴一點而過,那里冒出了些青茬:“長胡須了,老啦?!?/br> 她狀似吝惜一眼,可卻觀察得如此細致。方行簡心中大悅,直接將她扯到腿上坐下。 他動作唐突,玄龜驚得摟住他脖頸。 他們對上目光。 男人眼睛安靜,蘊藏諸多意味,她羞于細讀。 方行簡啄了下她嘴唇,啞聲道:“一會我就去剃了?!?/br> 玄龜心一抖,嫣紅從臉心蔓延至頸項。 她如小花誘人,他只想湊近輕嗅。 玄龜推他面頰,嗔道:“扎人?!?/br> 方行簡揚臉,也在腮邊摸了兩下,而后低笑:“這機會可不多得?!?/br> —— 幾日后,方行簡入翰林、從六品,自此定居京城。 其后,提親說媒者快踏破門檻,都被他謝絕婉拒,對外只道自己年紀尚輕,無暇兒女私情。 殊不知,府上早已金屋藏嬌。 最美的花苑,最好的廂房,都安在她那院。 大人每每回府,都要捎上幾盒小食,待她那用膳,品茗,待至天明。 仆人婢女均不知這位小姐家世如何,只知生得格外明麗,性情也有些不羈,偶有任性大人也不以為意,放心尖上寵,任何人都放不到眼里。 他們都以為她與大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當初赴考就陪大人來了京城。 這些揣測持續到云縣的娘親被接來府上。 姜氏閑時問起兒子婚娶之事。 有下人云大人獨寵一位叫涴涴的小姐,不知在云縣時,是否就跟大人打小交好。 姜氏言并不認得這姑娘,中心奇怪,便遣人邀她一見。 姜氏在正堂等了許久,飲完三盞茶,都不見半個人影。 被輕慢的姜氏心火難抑,親自前往汀蘭院。 一腳剛踏入,就見水榭里躺著個女孩兒,于藤椅半躺,雙腿翹在石桌邊,將一粒蕓豆拋入口中,咯蹦咀嚼。日光下,她衣擺流動,肌白似雪,面容極為亮麗。 可再美也無法修飾這般粗鄙言行。 她直奔亭中,問她是何人。 那姑娘半睜開一只眼,望向這中年女子:“我還沒問你呢?!?/br> 姜氏放聲示威:“我是方行簡的娘親?!?/br> 姑娘聞言,才稍給些面子的直起身,搭了搭腮:“我是方行簡的——”她揚唇吐出明快二字:“婆、娘?!?/br> 她言辭露骨俗陋,在場人均暗唾她不知羞。 姜氏身側婢女問:“夫人在前廳等你好久,你是何態度?” 姑娘笑了下:“我又不認得她,為何她講要見我就得去見?” 此言一出,四下倒抽冷氣。 婢女正聲:“他日你若嫁于少爺,你也得尊稱她一聲娘親。更何況你如今都未跟少爺成親,就自稱是少爺婆……發妻,奉勸你莫要再如此恣意妄為,玷污了少爺名聲!” 姑娘蹙眉:“你們好生奇怪,婆娘二字可是方行簡先拿來叫我的,他整日沒事兒便夫人,娘子,太太,愛妻,婆娘……的喚我,聽得我耳朵都要長繭。我不過是聽著這詞最為順耳,拿來自稱怎么就不對了?他先提的,你們要問罪可去找他,可千萬別再來打攪我?!?/br> 下人們紛紛掩嘴偷笑。 姜氏氣到胸痛,想斥些什么,卻又不知如何說起,最后長袖一拂,掉頭便走。 晚間,考慮娘親初來乍到,方行簡未去汀蘭苑,陪著姜氏用晚膳。 未動筷子時,他留意著一桌的珍饈佳肴,忽而開口提議要不要叫涴涴來一道吃。 姜氏聞言,皮笑rou不笑道:“你這位阿嬌——我可請不動?!?/br> 方行簡淡笑:“您見過她了?” 姜氏不語,兀自執箸,面色比夜寒涼。 方行簡看向她身畔婢女:“我娘怎么了?” 那丫鬟左右為難,但見少爺容色微斂,不怒而威,只得一五一十將下午之事全盤托出。 眾人屏息凝神聽著,一動不敢動。 本以為他會發怒,卻不想大人竟旁若無人朗聲大笑起來,甚至于嗆到自己,連飲幾杯茶水才止住咳嗽。 他一言不發,再不提此事,夾了些葷食到姜氏碗中:“娘,你吃?!?/br> 他若有所思,唇邊笑意不減,仿佛他們口中的不敬之事并未觸他絲毫霉頭,反倒叫他萬分愉悅,回味無窮。 見兒子喜愛得緊,姜氏也相當困惑,只問:“這姑娘打哪來的?家住何處?你總得讓我知曉一些吧,不過進京一趟,不明不白就多了個奇怪女子,倘若你今后真要娶她,以你現今官職,她也必須得有個不錯的來路,才好入我們方家?!?/br> 方行簡舀湯未語。 “子復!”姜氏啪一下擱了筷子:“你實話跟我說,她是甚么人?難不成是你路上撿的?” 方行簡口吻隨意:“你就當是我路上撿的好了?!?/br> 姜氏誒了一聲:“不會是歌妓吧,還是村婦?兒啊,你可得跟娘親講清楚,你如今初入官場,名聲顯赫,又無靠山,暗地里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等著看你栽跟頭,你可不能行差踏錯一步,讓人抓著把柄,叫你再無翻身之日。我看這姑娘行事跋扈粗魯,怕是今后會拖累你?!?/br> “別問了?!憋幌?,方行簡不耐煩撂勺。 姜氏心急如焚:“那你倒是告訴娘啊,她到底是甚么人?!?/br> 方行簡容顏清肅:“娘,她是我永生都配不上的人?!?/br> 姜氏失語。 一圈下人也暗驚不已。 這涴涴小姐到底是何等手段,竟把大人迷得這般神魂顛倒,三迷五道。 且不論大人是何等驚才絕艷,意氣風發,就說當初登科折桂,滿城女兒見他傾心,怎還會有他自覺配不上的姑娘? 方行簡喝完最后一口湯,道了聲娘親慢用,便撩袍告辭。 他迎著月色,快步趕往汀蘭苑,只怕今日未及時相見,恐怠慢了她。 園里已無人影,只有燈盞相映,草木交錯。 方行簡往臥房走,他官袍都未來得及換下,形似一株碧松。 他推開門,見她在伏案寫字,心無旁騖,才松了口氣。 婢女看他進來,自覺退出門去。 方行簡徐徐走去,將她桌邊蠟芯撥亮:“也不怕寫壞眼睛?!?/br> 玄龜昂臉,將筆擱下:“我和你們又不一樣?!?/br> 一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叫他想起晚膳聽聞,再聯想到那些畫面,就覺她受了委屈。 方行簡心一揪,坐到她身側:“今日是不是有人來找你?” “嗯,”玄龜揉著發酸的胳膊:“似乎是你娘親?!?/br> “就是我娘親?!彼ё钟行┲?,捉過她小臂,替她按捏起來。 女孩長長嗯了聲:“似乎還被我氣著了?” 方行簡笑:“還似乎呢?!?/br> 她耷了下眉,為難道:“那如何才好呢?!?/br> “能如何,我替你擔著,”他不再談論此事,伸手將案上紙張拿高,端詳許久才道:“人越來越狂,字倒越寫越好了?!?/br> 女孩盯他:“你方才講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