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賈冰洋愣了一下:“林淼?你怎么回來了?” 他都快要忘記這個人了,自立門戶以后,剛開始他還有點想做出自己的理念給林淼看的心思,后來每日忙碌于拍攝的各種工作,重點徹底投入進了作品,漸漸才很少會去回想過去跟林淼的糾紛。更何況林淼跟他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草根出身,撞了大運得到金窈窕的投資才有機會實現自己的抱負,為了省投資人的經費,帶著拍攝組的一眾成員拼命壓縮不必要的花銷。林淼卻含著金湯匙出身,輕而易舉地就能空降坐鎮他爭取已久的紀錄片組,拿著臺里批下的巨額經費,也不著急趕工,至少他帶著成品剛回京城的時候,是沒聽說對方有什么片子要上的。 還聽說對方正帶著組里的人在海外度假。 林淼聽他這么問,冷笑了一聲:“我不回來,難不成看著你在臺里上躥下跳?” 賈冰洋兩秒鐘后意識到了他這句話里的意思:“林淼,我片子檔期被刷是你干的?” 林淼懶洋洋地玩手機,余光都不給他一個:“少給我潑臟水啊,臺里的決定,關我什么事,人家無非是覺得我的片子更適合這個檔期?!?/br> 賈冰洋難以置信:“你的片子不是早就定檔了嗎?” 林淼以前還在一個組的時候,得意的時候就經常提,說臺里的親叔叔已經給他鋪好了未來的路,他的片子還沒出來,就已經注定會在全年最火爆的春節黃金檔播放,還有海外的宣傳渠道,也早早就準備完全,只等他大功告成,就會進行投放。 但春節檔至少是幾個月以后的事情,他也從沒想過要跟林淼爭這個高低,眼下爭取的這個檔期,也是遠遠比不上春節檔的含金量。 林淼居然放棄春節檔的資源,來跟他搶這個時間,說自己沒抱著故意過不去的心思,他哪怕是個傻子也不會信的。 林淼終于有了反應,放下手機,譏誚地轉向他:“賈冰洋,你搞這么個制作組出來不就是想跟我別苗頭么?怎么著,被我踹出紀錄片組懷恨在心,自立門戶不算,還想回頭來搶我的東西吶?告兒你,少做夢了,京城臺第一部 美食紀錄片,你以為你搶在我跟前交片就能拿到臺里給我的宣傳資源?我該說你自不量力好呢,還是說你癡心妄想好?” 賈冰洋錯愕地看著他:“你在說什么?誰要搶你的宣傳資源?” 林淼:“少tm給我裝蒜,賈冰洋,真看不出來,你個濃眉大眼的,肚子里小九九還挺多,果然窮山惡水出刁民,說的就是你這種不擇手段的泥腿子?!?/br> 賈冰洋被他罵得狠狠閉了下眼睛,手指都顫抖起來,但為了片子,還是拼命忍耐,好聲好氣地說:“行,我不跟你搶這個第一,你也不用擔心我搶你的宣傳,你想先上,我就給你先上,等你的片播完了,我再爭取下一個檔期?!?/br> 林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眼中的譏諷更濃:“那你就試試唄?!?/br> 賈冰洋愣住了,片刻后提高聲音:“林淼!我希望你的針對可以到此為止,片子里投入心血的不止我一個,我也對你構不成威脅!” 林淼聳了聳肩,轉頭朝背后幾個因為他們的爭吵不敢作聲的下屬笑了笑,示意他們欣賞賈冰洋此刻失控的情緒。 他邁步朝外走去,路過賈冰洋的時候,抬手拍了拍:“賈導,你想落我的面子,還指望我不追究吶?不好意思,我這人性子直,眼睛里揉不進沙子,你那片子想上,還是等我心情好點再說吧?!?/br> —— 他面帶笑意地離開后,賈冰洋在原地怔了會兒,等領導過來,遲疑地問:“領導,這次的檔期我可以不要,但您總得給我個確定的答復,究竟什么時候能排時間給我的片子?!?/br> 他原本接到劉哥的電話的時候,還以為只是想要的檔期出了問題,紀錄片延后再上也是可以的。 畢竟此前發行許可證都辦下來了。 但剛才林淼的威脅,明顯大有深意。 領導看看他,果然笑著打太極:“小賈啊,臺里最近忙得很,你這個事情不急,等大家商榷商榷再決定?!?/br> 賈冰洋的心立刻涼了,將這個消息告訴給一直欣賞他的劉哥后,對方也怒了,出面為他爭取??蓜⒏缒茏龅囊灿邢?,再者賈冰洋聲名不顯,臺里的人并不當回事,最后也沒爭取到什么進展。 —— 賈冰洋去了臨江,給金窈窕謝罪:“金總,我對不住您的投資,是我給紀錄片組惹來的麻煩?!?/br> 因為忙活深市即將展開的大項目,金窈窕最近都呆在臨江的銘德總部工作,抽了個空,直接在家里接待客人。除了賈冰洋,蕾秋也來了,這位暴脾氣的滅絕師太坐在賈冰洋旁邊,倒沒有埋怨賈冰洋,而是跟對方一起道歉:“窈窕,組里的人都在努力爭取,但是希望不大,對不起?!?/br> 有空的時候金窈窕會負責家里的晚餐,秋天可吃的食材很多,比如肥肥壯壯的黃油蟹。 黃油蟹很大只,外表跟青蟹差不多,只有吃的時候才能嘗出區別,普通螃蟹只存在蟹蓋里的那一點膏黃,黃油蟹卻連關節里都能填滿,只需清蒸,就是秋天最鮮甜的滋味。 鍋里蒸著蟹,金窈窕手上處理著新鮮的蓮藕,面對愁云慘霧的倆人,她這個投資人情緒倒平靜得很,抽空還能跟蕾秋打趣:“你怎么黑了那么多?拍攝很辛苦吧?天天在外頭曬太陽?!?/br> 蕾秋苦笑:“窈窕,說正經的呢?!?/br> 金窈窕掰了一小塊蓮藕咬了口,因為足夠嫩,這藕生吃都脆甜脆甜的,她說:“急什么,許可證不是已經下來了?!?/br> 賈冰洋嘆了口氣:“金總,您可能不了解這個行業,有許可證但是壓著不給播的電視劇,有些拖到一兩年都不稀奇,林淼要是真的打定主意要跟我為難,說不準就能給我拖延到那個時候。要不然……要不然……” 他咬了咬牙,說:“要不然,您把我從拍攝組里除名吧?!?/br> 蕾秋皺起眉頭,金窈窕也白了他一眼:“胡說八道什么?!?/br> 她投資的是賈冰洋這個人,又不是圖對方這部作品,紀錄片的投資在她看來,本就是提前結下善緣而已。 更何況賈冰洋這人不賴,那么久的交情了,她犯不著為點錢把人家拖出來踩,那成什么了? 賈冰洋見她這個反應,有點愧疚又有點感動,垂著頭說:“您的投資,那么多人的心血,我……我著急啊?!?/br> 蓮藕切好,倒進高湯里,金窈窕倒進糯米和排骨,蓋上鍋蓋:“急有什么用,想辦法解決問題才是該做的,你們臺上不了片,不能換個臺試試么?” 賈冰洋苦笑:“劉哥也幫我想過了,可我沒名沒氣,又是第一部 片子,可能會得罪到林淼,還不一定能掀起水花,明擺著虧本生意,誰會去做?!?/br> 還是因為他太沒用,否則也不至于被林淼打壓到這個地步,連幫他爭取的劉哥都跟著在臺里遭白眼。那些人也未必就跟他有仇,只不過是覺得沒必要為了個無名小卒跟林淼作對。 也只有金窈窕這個伯樂還愿意不放棄他而已。 烤箱里的紅薯熟了,散發出甜蜜的香氣,連烤盤取出,紅薯被烤得皮開rou綻,糖汁都流淌了出來。 金窈窕摸到紅薯的手,戴上手套,將金黃色的紅薯rou用勺子挖出來,碾碎,倒進糯米粉。 這是用來做紅薯球的。 紅薯也可以拿來蒸熟,只不過金窈窕覺得吸飽了蒸汽的紅薯吃起來總沒有烤出來的香。高溫脫去水分之后,紅薯變得格外香甜,連糖都不用多加,倒進牛奶,揉成圓圓的團子。 團子中間戳個小眼兒,壓入新鮮的水牛芝士,包起來。 金窈窕想了想,忽然說:“實在不行的話,就放在網路上播吧,拍了那么久,被壓著不見天日,怪可惜的?!?/br> 賈冰洋怔了下,遲疑道:“可不上星,回報方面,平臺可能會比較苛刻……” 紀錄片又不是什么自帶熱度的電視劇,更何況還是個沒名氣的導演拍出來的,沒哪個平臺會愿意花大價錢去買,賈冰洋之前倒是也想過這個選擇,只不過始終割舍不下京城臺那么廣闊的舞臺。 金窈窕揉著紅薯丸子,笑了一聲:“有什么關系,只要別買斷,等知名度上來了,回報肯定會有的?!?/br> 那倒確實,近些年各大電視臺引入網絡熱門大片的手段并不鮮見。然而……那都是具有了相當關注度以后才能獲得的待遇,賈冰洋對自己可沒那么大的信心。 他同樣不知道金窈窕對他為什么能那么信任。 但不得不說,被金窈窕這么一安慰,他覺得前路似乎也平坦了起來。 金窈窕朝他和蕾秋招招手:“別坐著了,去洗個手,過來幫我?!?/br> 金黃色的紅薯球,熱騰騰軟糯糯地在手中成型,嗅著那股帶著奶味的甜香,賈冰洋逐漸放松了很多,輕聲道:“金總,您真的不擔心我把您的投資打水漂么?” 金窈窕看了他和蕾秋一眼,蕾秋不太擅長做飯的樣子,賈冰洋一邊自己做,一邊把蕾秋沒捏緊的紅薯球拿來收尾,看得她一笑。 “別想那么多了?!苯瘃厚徊痪o不慢地說,“既然給了你投資,就是信得過你這個人,再不濟,就算這次投資真的打了水漂,又不是沒有再爬起來的機會,賈冰洋,你的路還長著呢,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想做什么就去做吧?!?/br> 賈冰洋揉著紅薯團子,眼眶忍不住熱了下。 —— 紅薯團子油炸,鍋里的蓮藕糯米排骨也燉好了,咕嘟咕嘟冒著泡,散發出秋天特有的濃香。 也就是這個季節,才能吃到那么新鮮的蓮藕,再過幾個月,都不是這個香味。 金家一直常備著高湯,拿雞和大骨吊著,燉得又清又鮮,蓮藕在里頭滾過,原本甜脆的質地成熟,變成了粉糯的新角色。 糯米被燉得粘糯,讓湯也跟著變稠,排骨顫顫巍巍,輕松脫骨,rou味贈給高湯與食材,也收獲蓮藕和湯中的曼妙。 “好香!” 金父和金母回家,剛打開家門,就嗅到這股鮮味,皺著鼻子分辨了一會兒:“喲,今天吃藕???也對,秋天就得吃這個?!?/br> 賈冰洋跟蕾秋忙活紀錄片的事兒,等不到吃飯就得走,金窈窕給他們打包了炸好的紅薯團子,這會兒另起一鍋新的炸。 她嗯了一聲,問父親:“新項目組的宣傳放出去了?” 融資結束之前,她就開始讓深市分公司物色合適的店面,現在該做的準備都已經做好,時機成熟,市場放在那里,只等銘德大刀闊斧去開拓。 金父點頭:“籌備那么久,資金全投進去,銘德接下去的挑戰可不小?!?/br> 金母進廚房給金窈窕幫忙,將guntang的紅薯糯米球撈出,看了看這對越來越習慣無時無刻隨處談工作的父女。 生意上的事情她一點也不懂,只知道女兒似乎比丈夫手筆更大,進公司還沒多久,就促成了一項自銘德創立以來前所未有的大項目,讓見慣了大場面的丈夫都有點吃不消。 但莫名的,她總覺得丈夫擔憂的話語里藏著那么點說不出的小驕傲。 果然,盤子一端出廚房,一本正經的丈夫就聞著味道走了過來。 金母自己咬了一口,紅薯球很脆,咬下去的時候發出一道清晰的咔嚓聲,酥皮下卻一派軟糯。甜蜜的紅薯香味格外濃郁,包在里頭清爽的水牛芝士流淌出來,燙到了她的舌頭。 金母嚼著脆糯的紅薯球,一邊覺得燙,一邊撒不開手:“好吃!” “銘德大院現在銷量最高的甜點就是這個了?!苯瘃厚恍χ鴮⑴疵咨徟号殴堑腻伾w掀開,讓岑阿姨幫忙端出去,“入秋以后,隱宴的糯米藕也賣得很好,食堂里也是,最近上這個菜,部門職工都跑得比平????!?/br> 秋天的藕最新鮮,隨便做做都是一道好味,更別提還跟高湯排骨燉在一起。 金父拆了只黃油蟹,這是尋香宴秋季的應季招牌菜,昂貴無比,也銷量驚人。金窈窕愛吃蟹,他也好這一口,厚厚的蟹膏在蟹身里無處不在,對喜歡膏黃的人,吃起來實在過癮得很。 金窈窕自己喝了口藕湯,湯中的糯米很軟滑,被rou湯燉爛,頗有種稠滑的質地,配著酥糯的藕塊,一口咬下,細密的長絲就從斷裂處有趣地生長起來。 窗外的樹上,風吹過,枯黃的葉子軟蕩地飄落下來。 像藕湯和火紅的楓葉一樣,都是屬于秋天的味道。 —— 不過對深市的另一群人而言,秋天的味道就顯得不那么美妙了。 銘德放出了即將在深市開業多家分店的消息,驚動了尚家一大批人。 換季,夏老太太有點感冒,得知這個消息后連躺都躺不住了:“金家這是什么意思?夏仁不是已經叫人去卡了他們的貸款嗎?好好的,他們哪兒來那么大手筆?該不會是沒卡住吧?夏仁你快打電話去問問你朋友?!?/br> 夏仁有點憂愁:“我那朋友好久都沒跟我聯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給他打電話,他也說自己在忙,不肯出來喝酒?!?/br> 他最近真的莫名其妙失去了很多朋友,比如銘德分公司所在園區的那個中年人,再比如深市銀行的高管好友。 也不知道怎么的,以前大家都來往得挺好,抽空也經常尋歡作樂,但好像就在一夜之間,那些朋友仿佛變了心的渣男一般,就跟他無疾而終了。 他當然想知道原因,只是大家原本也只是酒rou來往,稱不上深交,疏離以后,更不可能掏心掏肺。 中年人還好,只是搪塞他而已,那位銀行高管就厲害了,仿佛存著怨氣似的,連他的電話都不肯接。 咋回事呢。 夏仁有點想不通,只能說:“我之前問過,銘德沒拿到銀行的貸款,真的?!?/br> 因為高管朋友不接他電話,他還是托旁人打聽到的。 夏老太太瞪著眼,忽然想到什么:“肯定是那群吃里扒外的東西!肯定是他們!他們又幫著銘德來對付你哥了!” 一旁的尚榮沉著臉:“沒證據的話,不要胡說?!?/br> 夏老太太卻來了勁兒,拍著床道:“還要什么證據?用腳指頭都能猜到,銘德在臨江那么多年都不溫不火,一來深市,動作一個比一個大!你爸那群徒弟,之前還想把咱們家的菜譜都交給人家,屁股歪得都沒邊兒了!” 尚榮沉聲說:“行了,最后人家也沒拿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