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溫承書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沉著聲音重復了一遍:“行為藝術?” 溫宜年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著自家大哥臉上不大好看的表情,深知自己大哥一向最看不上這種看上去嘩眾取寵的事情,一時有些緊張,正在心里組織語言打算解釋一下,突然手被人一把握住了。 他嚇了一跳,詫異地看向面前瘦高的男生。 邢野握著他的手,清了清嗓子,臉上露出一個和善的笑意:“你好,正式介紹一下,我是行藝社的社長邢野?!?/br> “???”溫宜年愣了一下,連忙點頭,“……??!社長好?!?/br> 溫承書也有些驚訝地看了邢野一眼,自身多年的良好修養使得他最終咽回了本打算對溫宜年表達的關于自己對所謂行為藝術的看法。 邢野笑著看向旁邊的溫承書:“既然都是一家人,不如留下來一起吃頓飯?” “可以嗎?”溫宜年猶豫地看著邢野,“會不會不太好……” “當然可以了。來了我們社團就是自己家人了,以后你就是我弟,你哥就是我哥,我請我哥吃頓飯有什么問題嗎?”邢野轉過頭,眼尾那顆淺褐色的小痣盈著光,語氣聽上去自然又熟絡,“你說是吧哥?” 溫宜年也轉過頭,飽含期待地看著溫承書:“可以嗎哥?” 溫承書:“……” 第7章 這孩子怎么回事? 聚餐的地點是提前定好了的,在學校南邊的一家火鍋店里,這是行藝社每回聚餐的老地方,社團新人的迎新聚餐首選自然也是老地方。 邢野一進包廂就貼著溫承書在他左手邊的位置坐了下來,跟在后面進來的溫宜年腳下的步子頓了一下,從他身后繞過去,在溫承書右邊坐下。 郝飛找了個位置坐下以后,一抬頭見邢野坐在對面靠包廂門的位置,也怔怔地問:“野子你干嘛呢?” “什么干嘛呢?!毙弦耙贿吢唤浶牡貞艘痪?,一邊十分有眼力見兒地拿過溫承書手邊的一次性餐具幫他打開。 “你不是最煩坐門邊兒了嗎?進出上菜什么的總得讓位置……”郝飛正納悶地嘀咕著,就看到邢野殷勤地幫新社員的親屬拆餐具,頓時更納悶了。這小祖宗難得能有一回能不折騰別人伺候他,轉眼兒竟然還伺候起別人來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自己來?!睖爻袝鴦偵焓诌^去,卻被邢野推了回來。 邢野用幾乎只有自己才可以聽到的音量輕輕嘀咕了一句:“藝術品就應該被放在展覽柜里,怎么能用來做這種事情?!?/br> 說著,指尖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在他手背上劃了一下,動作微乎其微,但溫承書還是察覺到了,抬起眸子往邢野臉上看了一眼。如果剛才在學校那會兒是他誤會了什么,那這次也準沒跑了。邢野卻沒看他,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指尖很快便離開了他的手,低垂著眸子,細心地用開水幫他把一次性碗碟杯子挨個燙了一遍,然后把燙好的碗碟推回到溫承書面前。 “……謝謝?!睖爻袝鴮⑹执钤谕壬?,頓了頓才又問了一句,“你剛剛說什么?!?/br> “我說你的手怎么能做這……”邢野下意識回答,說出口后驀地反應過來,抬起頭瞅了他一眼,滾上舌尖的話音一轉,輕輕說,“那什么,我的意思是,你的手不是受傷了嗎,我幫你吧?!?/br> “受傷了?”坐在溫承書另一側的溫宜年聽到這里,連忙轉過身湊上來,神色緊張道,“哥你手怎么了?” 溫承書搖了搖頭,對邢野的小題大做有些無奈,于是抬手給溫宜年看了一下:“沒事,被鳥啄了一下而已?!?/br> “怎么沒事,這都……”邢野一把抓起他的手拽到面前,低頭看向他的手指,也愣了愣,盯著他食指被鳥啄過的指腹處微微泛白、甚至連破皮兒都算不上的痕跡,“都”了半天也沒都出個后文。 溫承書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逗得一樂,竟也沒抽回手,好笑地看著他,故意問:“都什么?” 溫宜年也眨著眼睛看著邢野。 邢野抓著他的手哽了一下,伸手點了點他的手指尖兒,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都,都白了?!?/br> 溫承書沒忍住笑了起來,抽回手,說:“是啊,再晚看見一會兒就白里透紅了?!?/br> 邢野不尷不尬地收回了手,溫承書也很快斂住了笑意,微微偏過身子低聲跟溫宜年說話。 文陽的秋天多雨,雖說今天難得放了晴,但空氣卻仍裹挾著潮氣?;疱伒甓堑男“鼛餂]有窗戶,風透不進來,所以狹小的空間就變得格外潮悶。 邢野脫下風衣隨手搭在門邊的置物架上,里面只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抬手把散在背上又悶又熱的長發捋在腦后,還沒等李苗苗從兜里掏出小皮筋兒遞過來,他就已經順手從桌上抽了只筷子把頭發挽了起來。 李苗苗無語地看著他熟練的動作,把伸過去的手換成了一個大拇指:“流批,這技能我看了你兩年了也沒學會?!?/br> 邢野挽好了頭發,雙肘撐在桌上沖她擠了個笑臉:“廢物meimei?!?/br> “你死了?!崩蠲缑绨琢怂谎?,伸手把邢野剛剛隨手放在桌上的紙殼子拉到面前打開,看到紙殼子里面的時愣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把受傷的小白鳥拿出來,“呦,這鳥哪兒來的???” 郝飛聽到聲音湊頭過來看,也是有些驚訝,伸著手指頭欠嗖嗖地去戳小鳥的腦袋:“這啥???野子你涮個火鍋還自帶菜品???” 話音剛落地,李苗苗就一把拍開了他的手:“我看你是想被涮?!?/br> “撿的?!毙弦罢f,“好像是因為腳有點問題,被人遺棄了?!?/br> “嘖?!焙嘛w咂了咂舌,輕輕摸摸小鳥脊背柔軟的羽毛。 “哇?!?/br> 溫承書聽到旁邊輕微地一聲低呼,扭頭看到溫宜年正仰著頭兩眼放光地往對面的小鳥身上瞄:“好可愛啊,它的主人怎么能舍得把它丟掉呢?!?/br> 溫承書抬眸朝那只小鳥看了一眼。 白文鳥不是什么名貴的品種,花鳥市場里最便宜的也就十多塊一只,但給它治療腳傷的花費的可就遠遠超越了它本身的購買費用,在生意場上叫做得不償失。當然,建立在人情基礎上就有點一言難盡了。 “但是咱們學校不讓養這些小東西吧?”郝飛抬頭看著邢野,“你打算怎么著???” “不知道啊……”邢野正說著話,身后被人從外邊推開的包廂門撞了一下他的后背,他把椅子往前讓了一點,服務員端著菜進來。 “讓讓?!?/br> 包廂太小活動不開,服務員手里的盤子是貼著邢野的耳朵尖放到桌上的,邢野輕輕皺了下眉,側身又往旁邊讓了讓,半個身子不可避免地快要貼上旁邊溫承書的肩膀。 然而在溫承書眼里他這個行為未免有些刻意,便稍稍往后靠了些,與他拉開了距離。 “還差一份牛rou丸,五斤羊rou片,還有兩份蔬菜大拼盤是吧?”服務員拿著菜單報了一下菜品,“五斤羊rou等會兒啊,羊rou片是現切的,有點慢?!?/br> 邢野側著身子回頭,說:“再幫我拿雙筷子,謝謝?!?/br> 等服務員關門出去了,他才終于能把歪著的身子挺直了,正揉著腰,旁邊的溫承書開口了:“我們倆換一下位置吧?!?/br> “嗯?”邢野有些猶豫,“這里很擠?!?/br> 溫承書卻錯把這當成是他不愿意換位置的借口,于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說:“沒關系?!?/br> 見他都這么說了,早就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位置的邢野一邊起身一邊故作為難地說了句:“那好吧?!?/br> 還沒等溫承書在他的座位上坐穩,身后的包廂門又被推開了。門猝不及防地撞在溫承書坐著的椅背上,險些將他推了一個踉蹌,邢野連忙扶了他一把,面露尷尬:“你看吧……” “……”溫承書有些狼狽地側俯著身子,手搭在邢野的手臂上。 服務員側身進來,問:“剛剛誰要的筷子?” “這里?!睖爻袝鹕碜?,從她手里接過筷子,道了聲,“謝謝?!?/br> 他把筷子遞給邢野,半天沒人接,他轉過頭,就看到邢野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邊搓著自己的胳膊一邊傻呵呵直樂。 溫承書遞筷子的手頓了頓。 ……這孩子怎么回事? 第8章 電話還是微信? 聚餐接近尾聲的時候,溫承書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間。 郝飛趁著他出去的時候趕緊坐過來,壓低了聲音問邢野:“什么情況啊你?又添茶水又涮rou的,不知道的以為人家胳膊斷了呢?!?/br> “你還酸上了?”邢野面不改色地從鍋里撈出一塊兒魚豆腐,“來,飛飛張嘴,哥哥也喂你一口?!?/br> 郝飛下意識張開嘴接住遞到嘴邊的魚豆腐,剛吃到嘴里又擰著眉頭吐了出來,伸著舌頭一邊兒吸氣兒一邊沒好氣地罵他:“滾滾滾,我看你是想燙死我?!?/br> 邢野無辜地聳了聳肩,倒了杯果汁遞給他:“我剛剛顯得很殷勤嗎?” 郝飛接過杯子往嘴里猛灌了好幾大口,這才說:“何止是殷勤,你那副德行看起來特像他家保姆……還得是那種月入過萬的貼身小保姆?!?/br> 邢野眉梢一挑,突然轉身過去拍了拍正被喝大了的王辰拉著不放的溫宜年,問:“弟弟,咱哥缺保姆嗎?貼身的那種?!?/br> “……???”溫宜年怔怔地看著他,不明就里地回答道,“不,不缺,我哥不喜歡家里有外人,一般都是叫小時工……怎么了社長?” “沒事沒事,他發神經呢?!焙嘛w扳著邢野的肩膀強行把他的身子轉過來,一邊沖溫宜年笑笑,“聊天去吧?!?/br> 等溫宜年不明所以地轉回了頭,他才看著邢野:“你有病???” “昂,咽喉炎?!毙弦包c點頭,說,“好幾年了?!?/br> “神經?!焙嘛w無語地回了一句,停了停,突然偏著頭斜眼打量起他來,“野野我問你,你跟我說實話?!?/br> 邢野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從抽紙盒里拽了張紙巾擦嘴,一邊隨口問他:“說什么實話?” 郝飛抬頭往溫宜年那里張望了一眼,見他還在被王辰纏著東拉西扯,這才收回目光往邢野跟前湊了湊,壓著嗓子小聲問他:“你是不是對小可愛他哥有什么想法?” 邢野抬手把挽在頭發上的筷子抽下來,一頭烏黑順滑的長發散下來搭肩上,他微微偏著頭,一邊拿自己分開的五根手指當成梳子慢條斯理地順著頭發,一邊坦直道:“啊,是啊,怎么了?” “我cao?!焙嘛w臉上的表情頓時復雜起來,說不清是震驚還是迷惑,盯著他看了好半天才說了一句,“還真是???你他媽藏得夠深啊,連我都不告訴?” “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邢野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上回就跟你說了?!?/br> “什么時候說了?”郝飛眼里有些迷茫,“你不就跟我說過一回看上了一個人的手嗎?也沒跟我說你是gay???” “誰跟你說我是……”邢野下意識接道,還沒等他把話說完,自己突然也回過勁兒來了—— 他看上了一個人的手。 那雙手的主人是個男的。 所以,他現在是同性戀了? 還沒等他自己在心里琢磨明白,郝飛又在旁邊喋喋不休地叭叭起來:“我就說咱們美院漂亮姑娘那么多你怎么一個也看不上呢,人家隔壁音樂學院音樂劇系花追你那么久你也絲毫不帶不動搖的,合著是壓根就從性別上淘汰了???” 邢野坐在一旁愣神,思緒還在自己纏成死結的性取向中盤旋,旁邊的郝飛突然一拍大腿,低聲吼了句:“我cao?!?/br> 正在神游的邢野被他嚇了一個激靈,轉過頭就見郝飛滿臉狐疑地看著他。 “你他媽動不動就摟我肩膀摸我大腿,你不會是……” “是你大爺的錘子?!毙弦傲⒓撮_口打斷道。 罵完了還不過癮,他又忍不住抬手往郝飛大腿上甩了一巴掌。這一聲清脆帶響,拍得郝飛“嗷”了一聲捂住大腿搓了起來,一邊嚷道:“不是就不是,拍我干嘛?” 邢野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兒道:“現在知道是‘拍’了?你不管這叫摸你大腿嗎?!?/br> 郝飛齜牙咧嘴地樂了起來,一邊往自己的位置上撤一邊嘴欠道:“惱羞成怒不可取哈,你要說句喜歡哥哥,哥哥沒準就把你收了。怎么說你也是我們文美一枝花,拋去性別不說,也夠給哥長臉的?!?/br> 旁邊低頭玩手機的李苗苗悠悠說道:“直男裝基,天打雷劈?!?/br> “誰跟他裝基?!毙弦懊媛断由?,“我寧愿找樓下大黃?!?/br> 郝飛哈哈大笑:“你那就重口味了啊,沒必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