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怎么就想不起來了呢。 渣男!真是個渣男! 正痛心疾首地進行著自我反省,兜里的手機響了,他慢吞吞地掏出手機來看,是郝飛發來的。 [飛飛]:社長大人,迎新會您別忘了 他在對話框里回復了一個[ok]的emoji表情。 屏蔽了提示消息的社團群里躺著社員們一排齊整整的@,他不慌不忙地回復道:不好意思,學校里有點堵車。 當初在學校一手創辦起文美行藝社的學長上半年畢業了。新任社長選舉會上,不知道誰手快把邢野的名字填上了,確定結果的那一刻甚至還沒開始投票環節,大家就紛紛表示對這個結果并無異議。 于是,不在場的邢野莫名其妙地成功當選了新任社長——當然,他也甘心樂意地接受了。 穿著粉褂的女醫生推開門從治療室里出來,輕輕把一只蔫著腦袋的小白團子遞給他:“包扎好了。腿沒有太大的問題,回去多喂點黃瓜籽和魚肝油,最近還是盡量不要散養了?!?/br> 秋意濃了,天氣也愈發涼了起來。 邢野攏了攏被迎面襲來的涼風沁透的外套,頭上戴著寬沿的黑色漁夫帽,帽沿蓋得很低,露出來的一截下巴被襯得雪白。他埋著頭走得很快,一片被秋風削落的紅葉落在他的肩上,又被他快步前行時衣物帶起的風拂落,融進腳下一片枯黃中去。 懷里的小東西不安分地動來動去,邢野擔心碰到它受傷的腳,微微弓起后背,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托住它小小的身體。耳邊遠遠地聽到身后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低著頭沒注意,一不小心撞上了前面的人。 邢野抬手一把按住險些掉落的帽子,抬起頭,視線里剛好劃過一道泛著微光的拋物線——“砰”地一聲,一部黑色的手機在一米多外的路牙上彈了一下,砸落在鋪著白灰色石子的小路上,碎裂的屏幕上亮著的光也熄了。 “……不好意思?!毙弦翱焖俜磻^來,連忙走過去,托著懷里的小東西蹲下,還沒等他騰出手來幫他把手機撿起來,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從他眼前伸了過去—— 修剪的干凈圓潤的指甲,直而長的手指,冷白的皮膚表層下清晰卻不突兀的青筋,以及虎口映著的那顆小而漂亮的痣。 邢野的大腦頓時空白了幾秒,仿佛周身流動的空氣與細微的風都忽然之間凝固住了。 “你沒事吧?!蹦腥顺錆M磁性的嗓音低沉而溫柔。 他這才緩慢地抬起頭,眼里有些呆滯、有些茫然、還有些對‘又被愛情撞了一下腰’的難以置信。 對面的男人看到他的臉,深墨色的濃眸里浮出一絲訝異,很快,唇角微微勾起了一個柔和的弧度,連同著說話的音調也輕微地揚起來了些:“是你啊?!?/br> 邢野沒說話,也沒動,愣愣地看著面前的人。 溫承書看著眼前發愣的人,遲疑著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同學?你還好嗎?” 只見眼前的人眼神放光,直勾勾地盯著他的手,淺褐色的瞳仁追隨著他晃動的手左右轉動了兩個來回,活似一只卷著尾巴被逗貓棒吸引的貓,緊接著,細長的眼尾詭異地一點點彎了起來…… 溫承書臉上那副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表情里逐漸分出一道裂縫。 而邢野一片空白的大腦里倏地炸起了一朵璀璨的煙花,腦袋里緩緩浮出幾個大字—— 我!又!戀!愛!了! 第5章 看鳥嗎哥? 面前的小孩兒挺瘦,個也高,站直了差不多能抵到溫承書的眉梢。 他穿著一件寬松過膝的黑色風衣,頭頂上寬檐的漁夫帽微微有些遮眼,皮膚挺白的,鼻梁直而筆挺,臉龐精致小巧,清晰流暢的下顎線一路沿向削瘦的下巴尖,削薄的上唇中嵌著一顆柔潤的唇珠。溫承書想到最近時尚雜志里常常提到的高級感,面前人的外形看上去甚至要比他公司旗下的男裝品牌今年秋季斥重金從法國砸回來的混血小模特還要優越幾分。 ……可惜看上去腦子不太好使。溫承書有些惋惜地想。 男孩兒笑起來的時候唇角微微上挑,唇線形成一道柔和圓潤的m型弧線,帶著一種與他外表不大匹配的可愛。大概是天氣涼的緣故,他輕輕吸了吸鼻子,鼻尖與眼尾那顆不大明顯的淚痣泛著淺淺的紅。 “同學?”溫承書看向他從剛才開始一直捂著的肚子,“肚子不舒服嗎?需要我送你去趟醫院嗎?” 身后突然有人嚷了一聲什么,男孩兒緊張兮兮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后迅速轉回頭在四周張望了一圈,像是在尋找什么東西。最后大概是沒有找到,他輕輕蹙了下眉,目光緩緩落在了面前的溫承書身上,眼里快速閃過一抹狡黠,勾唇笑了一下。 溫承書冷不丁再次對上他莫名其妙的目光,一時有些愣神:“怎么?” 就見男孩兒攏了攏身上的風衣,往前上了一步湊到他跟前,突然壓低了聲音有些神經質地問他:“看鳥嗎哥?” 溫承書:“……” 男孩兒沒等他的回答,便在他面前自顧自地扯開了風衣扣子,溫承書臉色一僵,語氣也生硬起來:“不用這么客氣……” 話還沒說完,男孩兒已經一把拉開了風衣,從懷里掏出了一只掌心大小的白鳥。 溫承書又一次僵住,沒說完的話哽在喉嚨里。 好一會兒他才從看‘鳥’變成看鳥的狀況里反應過來,緩緩將視線下移到對方攤開的掌心里——那是一只普通的白文鳥,花鳥市場里頂了天也就百十塊錢的那種。白文鳥的身體圓滾滾的,活似一顆軟趴趴的糯米團子,它在男孩兒的掌心里掙扎了幾下,似乎是努力想要站起來,卻總是沒等站穩就又滾回男孩兒手心里。他這才注意到小鳥似乎受傷了,一只腳上纏了幾圈細細的白色繃帶。 后面追上來的校管遠遠地喊了一聲:“邢野,跟你說多少遍了,學校不許養小動物,你給我把鳥掏出來!” 那個被喚做邢野的男孩兒一把抓起他的手,匆忙把那只軟乎乎的白文鳥塞進他手里:“江湖救急!大哥幫忙藏一下!” 不知是不是溫承書的錯覺,他總覺得男孩兒的手在他手背上停留的時間有些長,甚至指腹輕微地在他手上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暗示他什么似的。 久經商場的溫承書對這種挑撥暗示的手段早就司空見慣,他見過太多年紀輕輕的男男女女靠著一副好皮囊就想從他身上撈好處的,或是打算靠拉皮條完成項目合作的,甚至是更直白一些想被他包養的,比眼前這小孩兒年齡還小的也比比皆是……但他眼下也的確是有些意想不到。 首先單從穿著上看,這小孩兒從上到下這一身打扮最起碼也得五位數打底,顯然不是缺錢的主,加上他印象里除了月初派出所那一面以外,兩個人并未在別的地方有過交集。 他微微挑起了眉梢,掩在鏡片后的眸中閃過一抹意外的神色,隨后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 他看到男孩兒的視線還落在那只因他將手抽回而空出的手上,似乎有些出神,一直到身后有人靠近這才如夢初醒,眨了眨眼睛,連忙背過身去擋在他面前。 邢野恢復回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面不改色地將手按在褲腰上,對追到跟前的校園管理員說:“老師,你確定要我在這里掏?” “你小子,少給我耍貧嘴!”校管大叔顯然不吃他這一套,瞪著眼睛沖他伸出手,“我剛剛明明看見你抱只鳥進來,鳥呢,藏哪兒了?” “什么鳥啊?!毙弦凹倌<贅拥匕櫰鹈碱^,“沒看見?!?/br> 溫承書下意識背了背手,將小白團子藏在身后,避開了對面中年男人懷疑的目光。 “白的,”校管從面前氣質沉穩的男人身上收回目光,伸出手跟邢野比劃了一下,“這么大,我剛看見你揣懷里了啊,別給我裝了?!?/br> “真沒見!”邢野拉開褲腰低頭看了一眼,抬起頭委屈巴巴地說,“我這兒的比您比劃那大點,尺碼也對不上啊,不信您自己看?” 正說著,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傳出一聲輕細的鳴叫,那聲音還沒徹底放出來便戛然而止,但顯然已經遲了,校管和邢野同時愣了愣。 校管眼神一閃:“什么聲音?” 邢野鎮定自若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哦,我的短信鈴聲?!?/br> 校管將信將疑地拉開他的風衣左右看了看,又繞到他身后扒拉了一下他的長發,邢野有些不爽地摘下帽子,把頭發撩起來給他檢查:“怎么著???它還能在我腦袋后頭筑巢啊?!?/br> “真沒有?”校管眼神懷疑。 “真沒有?!毙弦罢Z氣堅定。 “行吧,”校管終于放過了他,“今天晚上宿舍查違禁,你最好是別被逮著了啊?!?/br> 等校管一步三回頭地在小道盡頭消失,邢野這才松了一口氣,溫承書也終于松開了捏在鳥喙上的手,攤開手掌把小白團子還給他。 邢野溫溫吞吞地接過來,視線卻凝在他那個剛才被驚慌的小鳥無意中啄傷的食指指腹,臉上倏地露出一個猶如晴天霹靂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用空著的手掌托起男人的手背,低垂著眸子,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語氣聽上去無比痛心地輕聲呢喃道:“??!怎么受傷了呢?你沒事吧,疼不疼啊……” “……”溫承書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淡淡地笑了一下,說,“沒關系?!?/br> 第6章 你說是吧哥? “小可愛我把咱們社團里所有成員的聯系方式都發你了哈,你存一下?!崩蠲缑缫贿叺皖^在手機上整理聯系方式,一邊閉眼吹,“咱們雖然沒多少人,但學姐敢跟你打包票,咱們社團絕對是全文美最有團魂的,來了就是一家人了,以后遇上什么搬家啊、捉jian啊、夜市攤茬架啊、女朋友被人搶了啊,隨便哪個學長學姐招呼一聲,文美就沒你哥哥jiejie們擺不平的事兒?!?/br> “李苗苗你又在放什么屁呢?茬架這事兒jiejie可不干啊,太粗魯了?!睆拈T口傳來一道有些尖銳的、明顯掐著嗓子的聲音,王辰大概是剛從健身房回來,這么涼的天氣身上就穿著一件工字背的薄透背心,裸露著健碩飽滿的肱二頭肌,他翹著蘭花指從門口進來,朝屋里的新面孔拋了個百轉千回的媚眼過去,“捉個jian倒是還行,我們干這個是專業的?!?/br> 溫宜年震驚地看著面前留著寸頭胡茬的肌rou男人,男人朝他挑了挑眉,一雙濃眉修得干凈精致。他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失禮,有些無措地埋下了頭,不好意思道:“我,我還沒有女朋友......” “呦,是嗎?”王辰頓時來了興致,走過來捏了捏溫宜年光滑白嫩中還帶著點嬰兒肥的小臉,“那這聲老公我可就先叫為敬了?!?/br> 溫宜年頓時瞪大了眼睛滿眼驚悚地看著他,王辰沒忍住笑了起來,李苗苗抬手一把拍開他:“你給我滾蛋,明兒要是小可愛不來了我就把你的腦袋割下來做成尿壺給我當畢設作品?!?/br> “......”王辰沒由來地后頸一涼,縮起脖子灰溜溜地繞到后面找郝飛去了,“打游戲呢飛飛?來雙飛嗎?” “別搭理他啊,”李苗苗沖溫宜年笑笑,“他逗你玩呢?!?/br> 溫宜年局促地點了下頭,低下頭乖乖把李苗苗發來的聯系方式挨個存進手機里。剛等他輸入完社長兩個字,點完了保存,手機屏幕里突然跳進來一個來電提醒——屏幕中央上亮著【社長】兩個字。 溫宜年嚇了一跳,手一抖,險些把手機扔出去。以為是自己剛剛cao作失誤把號碼撥了出去,他穩住手,顫巍巍地接起電話,緊張地正要道歉,對面卻先開口了:“年年,是我?!?/br> 溫宜年緩緩睜大了眼睛,再三確定手機上是社長的號碼,這才難以置信地小聲開口:“……哥?” “你在哪里?”溫承書側目看了一眼一旁蹲在花壇邊一邊玩鳥,眼神一邊不時往他身上瞟的邢野,“嗯,我的手機出了點問題,借別人的?!?/br> 偷瞄被抓了個正著,邢野迅速收回目光,背對著溫承書蹲著,用手指輕輕點著小鳥尖尖紅紅的喙,半真半假地小聲訓斥道:“你這個小東西,真是白救你了!那么好看的手你都舍得啄,小混蛋!” 小鳥不滿地正要張嘴去啄他,被邢野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小小的尖喙:“還想咬我?我看你是欠揍!” 等邢野教訓完了,小鳥這才委屈巴巴地勾著脖子把腦袋埋進毛茸茸的身體里去,只露出一只眼睛看著他,它的眼睛周內布著一圈細小的紅色絨毛,襯著一顆綠豆大小水靈靈的黑眼珠子,看起來可憐極了。 邢野盯著它看了一會兒,被萌得心里都快軟化了。 “哎呀你怎么這么可愛啊,乖死了!”他把小鳥舉到面前用鼻尖蹭了蹭它雪白柔軟的絨毛,“快讓爸爸吸一口?!?/br> 掛斷電話的溫承書拿著手機走過來的時候邢野正用自己挺翹的鼻尖一個勁兒拱手心里一丟丟大的小團子,畫面看起來有些好笑。 溫承書沒好意思打斷面前這一人一鳥的溫存時光,安靜地站在旁邊等了一會兒,等邢野終于注意到他的時候,他才把手機遞了回去:“謝謝?!?/br> 邢野起身從花壇上跳下來,接過手機,費了好大勁才把目光從他伸過來的手上撕下來,抬頭看著男人,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你手機是什么型號,我賠你部新的吧……” 溫承書淡淡地笑了一下,語氣溫和卻疏離:“不用了?!?/br> “那要不我晚上請你吃個飯吧?!毙弦翱粗?,努力從臉上擠出一個誠懇的表情,“你看它剛剛還啄了你了一下……” “真的沒關系?!睖爻袝p輕打斷道,他臉上掛著模式化的微笑,“我晚上還有事,吃飯就算了?!?/br> 邢野的話像是早就在肚子里排列好了,溫承書的話才一落下,他就立刻接道:“那不然你把號碼給我,改天、或是以后有機會的話……” 溫承書從口袋里掏出剛才摔碎的手機,攤到他面前,語氣平靜又不失禮地答道:“抱歉,沒有號碼了?!?/br> “……”被碰了一鼻子灰的邢野幽怨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媽的,手是雙好手,人怎么就那么軸呢。 “哥?”溫宜年從不遠處的校園社團活動中心跑出來,氣喘吁吁地弓著背停在兩人面前,“你什么時候過來的?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出差,順便過來看看你?!睖爻袝鹦渥犹挚戳艘谎弁蟊?,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說,“有什么想吃的嗎?” “啊……”溫宜年臉上有些為難,“哥,今天社團的前輩要給我辦迎新會,我可能不能和你吃飯了……” “迎新會?”杵在旁邊的邢野突然插了句嘴進來,“你是哪個社團的?” 溫宜年說:“行為藝術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