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雖然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犧牲,認定每一個人都不應該被拋下。但如果她不走,那么一切又將變得毫無意義,有更多的人白白的浪費了自己的生命,甚至會將所有人都置于更大的危險之中。 在這之前,她以為自己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不再懼怕任何危險,做好了直面的準備。甚至為自己這種快速的成長與轉變自豪。 但在這一刻才發現,成長后人要面對的最難的事,并不是自己的生命被危及,而是不得不眼睜睜讓其它人去送死來保護自己。 “去吧!”大頭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點了根煙叼上,含糊地對其它學生說“一會兒可跑快點啊?!币驗椴粫熊噥碓偎退麄円怀塘?。 寶林已經開始哭了。 而大頭已經拉開了車門…… “下車后保持隊形!”湯豆大聲結束了這一場告別,席文文顯然對她這么做感到震驚,還想要爭辯“也許有辦法……” 湯豆打斷了她的話“我提燈,宗長柳仍然負責引路。融合體最弱小的站中間?!闭f著點上燈,猛地拉開了車門。 所有人固然還有些由于,但不得不紅著眼睛跟著沖下了車。 宗長柳加快速度沖到最前面,與湯豆并排。 寶林抹著眼淚,緊緊地跟在另一邊,以防止湯豆被滲入物襲擊。很快車子和大聲呼喊揮舞武器的大頭就被拋在了身后。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而茸草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所有人的步子又再踉蹌起來,不得不咬牙更努力地驅動著越來越沉重的身軀。 直到一聲:“前面!”。 這兩個字給了所有人希望。 大家相互攙扶,在茸草的海洋中一面對抗滲入物,一面奮力掙扎前行,最后幾乎是跪地爬行。 在終于眼前一切都消失的瞬間,所有的融合物也消失了。明亮的月光灑滿了大地,將整個世界照得像白日那么明亮。 但大家沒有立刻倒地休息,而是下意識地又結成一團抵背而立——但除了被尾隨而來的平安嚇了一跳之外,他們在這里沒有看到任何滲入物。只有青石板鋪就而成的小廣場,目測在五十米見方。 而在這個小廣場上,卻布滿了尸骸。 看情況,已死去多年,身上的衣裳成日在露天中風吹雨打,已殘缺了許多,連最初的顏色都已經很難分辨。 但看死狀,并不像是死于打斗。 “是道士?!毕奈闹钢罱哪且痪?。 “還有和尚?!绷韺幯a充。 湯豆看過去,立刻就想到了賀知意給她看的‘大招魂術’。 那個錄像中也是什么樣的宗教都有。 但與她在賀知意那個視頻里看到的人不同,這里死的這些人,裝扮得非常鄭重,不論是頭飾還是衣服、掛珠、法器,都更精致、莊重,像是來參加什么盛大的法會。 當然不止道士、和尚甚至還有喇嘛,以及各種湯豆說不上來的宗教。 有一些衣著完全是普通人的樣子,但頭上圍著三指寬的布條,腰上扎著同樣粗的腰帶,死時還保持著各種各樣的‘拈指’動作。 “我覺得他們是馬腳?!备蹲影舱f“我以前住在鄉下,村里有香案,會請神的那種我們方言叫馬腳?!?/br> “他們在干嘛?”席文文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這簡直是一群‘群英薈萃’。 湯豆看看不遠處地上那個漆都掉落了的木魚,另寧在更遠處找到了一本書。 書用繩子扎成一冊,因為被扣在一個盒子里,所以損壞得雖然很嚴重,但并沒有完全化成泥。但紙張已經非常脆弱。一碰就碎。根本無法打開。 書面上也沒有字。只能從破損處看到,里面的內容是從右往左豎排的,只是并不是簡體也更不是繁體,誰也無法確定,到底是什么人使用的語言,唯一可以確定的這是一種象形字。 湯豆走上前,小心地穿過這些尸骸,最后望向不遠處月光下成片倒塌的屋舍。 可以看得出來,這里以前是個村落。從那些殘檐斷壁可以斷定,這里與外界的聯系并不緊密,在一般的農村大家都是住連排磚房,但這里不是。布局非常的原始而亂雜,建造屋舍的材料也都是就地取用。木樓居多。 從村中有小路,一直蜿蜒而出,與死了這么多人的青石廣場鏈接在一起。所以很顯然,這片廣場也都屬于村子的范圍,是由村里修建而成的。 “但這不合理。除了小廣場,其它屋舍并沒有任何青石的痕跡,所以青石應該并不是附近隨手可得的材料,村里人為什么會費這么大的勁修這么一個小廣場?要曬谷子,隨便整一塊地就行了?!睂毩粥止尽霸僬f,這里的人呢?看樣子,也不像是廢棄的村落。更像是木屋木樓這幾年日久失修才會倒塌?!?/br> “從這里遠遠地看去,村里面并沒有看到任何有人死亡的跡象?!蹦獪卣f。 小廣場地勢很高,完全處在一個俯視的狀態,許多屋頂坍塌,能看到牲畜死在圍欄中,但并沒有看到任何人影?!叭绻窃庥龅酵罋?,一定會有人到處奔逃,路上不可能沒有遺骸。如果是撤離,那牲畜帶不走一般都會放歸山林,只能說,他們走很匆忙?!?/br> 那村里人都去哪兒了? 席文文正想向前走去,湯豆突然伸出手攔住她“不要走出廣場?!边@一瞬間,她幾乎對走出廣場這件事,有一種下意識地抗拒。 過了一會兒,她才明白,自己這種想法從哪里來——她剛才所看到的小廣場上死的人,一部份是面朝著山村方向的。絕大部份則是面朝茸草之海那個方向。 更像是有人在拖延山村方向的什么東西,給同伴更多時間來完成什么事。 寶林小聲說:“難道茸草是他們弄出來的?”茸草像是一片分隔了世界的大海,阻攔住滲入物從這里的大規模入侵。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如果不是走到這里,誰也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們做過什么努力。甚至到現在為止,還活著的許多民眾連滲入物是什么都不知道。 湯豆想到自己,她曾經抱怨生活是多么的沒有意義,卻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是多少人用生命在維持……而那些平淡得像死水一樣的日子,是多少人向往,而無法享有的。 但她又慶幸,現在自己站在這里。 “諸世涼他們……應該會沒事吧?!毕奈娜滩蛔¢_口:“他不是說到了這里會告訴我們所有和行動有關的信息?他應該會沒事的?!?/br> 但沒有人回答。 湯豆也不敢肯定,諸世涼真的打算告訴這里的任何人任何信息嗎? 明明他有很多的機會向大家說明??伤]有那么做。 可如果什么也不了解,自己這七個人來到這里后,連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意義呢? 在學院時,那些人告訴大家,他們是先驅,是護衛人類的戰士,這些話是真實的嗎?湯豆甚至覺得,學院那些人根本不是真正了解這個項目的最終目地到底是什么,因為諸世涼一直在誤導著所有人。 “豆子!”席文文怔怔地看著她身后。 湯豆猛地回頭。 在她身后矗立著的平安……睜開了眼睛。 而在所有隊員身上的融合物們,也緩緩地重新浮現出來。他們注視著一個方向。 第36章 一字 他們一齊望著村子的方向。 但也只是一瞬間,很快便又隱入到人軀體之中。平安的眼睛也重新閉了起來。 可這詭異的場景,卻實在令人震驚。大家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沒有一個人說話。 但同樣的念頭,卻環繞在每個人心上——難道它們……有想去的地方? “它們……有意識嗎?”席文文小聲問。 但是,在自己的身上有另外一個意識?……實在叫人毛骨悚然。 “應該是殘念吧?!睂毩诌B忙說。 “可……”席文文面有懼色“有殘念,豈不是說明,它們是人?”別的她到是不怕,出生入死也沒關系,但……… “動物也會有殘念!”寶林大聲說。 大家不再討論這個令人不安的話題。 “那我們要去那邊嗎?”另寧問。 湯豆拿出燈。點燃后向廣場的邊沿走去。七人沖進來的方向,必然是被茸草包圍,那其它三個面呢?雖然明明看到了很多的焦土,卻還是想要再次確認一下。 其它人緊張地跟著她。 在進入燈光范圍的瞬間,茂密的茸草就涌現出來,還有那些被緊緊束縛的滲入物們。席文文一把抓住湯豆的背上的包,緊緊地扯住她,就好像只要自己松手,她馬上就會陷入到茸草中去似的。 那些茸草實在給她帶來很大的心理陰影。 “你站遠一點??!” “并沒有很近!” “退一點!” “再退就照不到了??!” “那你不會伸長手嗎?” “拜托,我也不是長臂猿!” “你再往前,會碰到滲入物!” “我有在注意啦!” “那你離我再近一點!” “你給我松一點好嗎?”湯豆努力地向前傾倒著身體,席文文則緊緊拽著她,兩個人你拉我拽一點一點順著廣場的邊沿移動。 遠處的人看著,忍不住笑她:“席文文已經嚇破膽?!?/br> 席文文大聲反駁“沒有。只是現在,沒必要冒險?!?/br> “這還不是嚇破膽?” “話說回來,你一路全身都在抖……”寶林開始嘲笑另寧。 “也不知道誰,講話都變調了!”另寧也毫不示弱,學她顫顫巍巍講話的調子“也對啦,被碰到就會麻痹甚至死亡,誰會不怕啊?!?/br> “你可閉嘴吧!” 幾個人開始相互攻擊起來。 “莫溫連輪子都要跑得飛掉了?!睂毩制髨D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扭頭指著莫溫大笑,學他拼命劃動輪椅把手的樣子“明明是電動的。你是劃得多起勁??!我還以你什么都不怕呢?!?/br> 莫溫表情木訥“我沒有在怕?!?/br> 但終于,之前那樣沉悶又緊張的氣氛,總算稍微緩和輕快了一些。 湯豆和席文文兩個走了一圈下來,才發現確實只有一面是沒有茸草的,就是往村子去的方向。但湯豆小心地過去試了試,也更確定小路邊的那些焦土不是假的,只要偏離小路,確實就又能看到茸草的跡象。 如果把廣場視為村子的一部份,那么,這整塊地方,就像是被茸草環繞一片孤島。 “去看一看?!睖拱焉砩系谋嘲畔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