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據硬度,大概是金屬制成,似乎是打火機。她試了一下,‘叭’地一聲火星飛濺,火苗一下竄了起來,席文文猛地松了口氣。 兩個人頭一次感覺到,火是多么可貴。 湯豆就著光,把那燈拿出來,席文文蹲在旁邊,看著這燈也感到奇怪“你媽怎么讓你帶了這么個東西?!蹦呐滤谕饷嫘枰彰?,那也應該塞個手電筒呀。哪有帶油燈的。 湯豆也回答不出來。 mama一直很珍視這個燈,所以才會放在最高處。被她拿出去一次后,就一直放在自己臥室的柜子頂上,生怕遺失或者碰壞了。 “有油嗎?”席文文伸頭看,結果很驚訝“有哎,怎么會不灑出來?” “裝油的內膽有軸?!睖乖浾J真地研究過“點的時候要擺正,讓燈芯從外面玻璃罩的小口子那伸出來。點著以后隨便燈怎么顛簸,歪斜燈也不會潑,燈也不會滅?!?/br> 整個燈身是圓形的,里面又有很多軸體,粗看像一層套一層的琉璃球。最外層的玻璃上雕刻著許多奇怪的花紋,所以透光度明暗不一,雖然好看但降低了亮度,讓太多光線被阻擋,于是燈變得不太實用。 她把燈擺好,打開外罩,將燈芯小心地撥出來。 火機才湊過去,燈芯一下就著了。 但火苗卻非常的小,豆點兒大。雖然并不太明亮,但在這種黑夜之中卻已經足夠讓兩人深感安慰。 收了打火機,湯豆把盒子仍背上,拿起雕花桿提著燈“走吧”兩個人站起身,準備要離開這里,但她有些不放心,想檢查一下那些標記,轉頭看向身后,卻一下愣在原地。 席文文察覺到她不對,立刻回頭去看。 但荒涼的礦野上除了她們兩人豎起來的那些標記,和動物的尸體、血跡,并沒有多出什么來,更沒有什么東西能叫人露出那么愕然震驚的表情。 “怎么了?”她伸手想去扶一扶前面有些歪的樹枝,湯豆卻一下將她伸出去的手拉回來?!皠e動!你看不見嗎?” “什么?”席文文不知道自己應該看見什么。 湯豆感到不解可怎么會看不見?甚至還把手里的燈讓席文文也拿著試試,但就是不行。 可明明就在那里呀。 那巨大的裂隙,和卡在其中面目可憎的怪物們。 它們像是被雕刻在墻上的雕像,大體像人的樣子,可又并不是人,身體干瘦扭曲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一張巨口幾乎占據了整個臉三分之二的部份,半邊身體憑空地掛在空中,露出來的部分奮力掙扎,一點一點向外擠,想要脫離縫隙的束縛,向離縫隙最過的兩個人沖過來,似乎是饑餓到了極致,一秒也無法忍耐,口中不斷地有涎水滴落,一點一點浸濕裂隙下的荒地,而那只全力向外伸的手和頭,正一點點,一點點地越過標記線向著兩個人伸過來…… 隨著它們的掙扎,裂隙越來越大,它們每前進一點,空氣中都會有滋滋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被撕裂。 湯豆拉著席文文下意識飛速后退,當裂隙離開燈光的范圍,一切又都消失了。 高高系在樹枝頂上的紅布條微微的隨風飛舞,荒野上一片寧靜,似乎剛才恐怖的場景只是她一個人的幻覺而已??伤敼钠鹩職?,把燈伸過去,一切又出現了。 “怎么了?”原本神經緊繃的席文文因為她突然的這些動作感到驚恐,像受驚的動物,緊張地環視周圍的一切,細小的風吹草動,都讓她心驚rou跳。 好友看不見。 只有她能看見。 那些東西大部份身軀都已經擠了出來,裂隙一點一點地縮緊,死死卡在它們膝蓋和小腿附近。 而卡在縫隙中的位置較低的那些半趴在地上,用力地向前奔,高的那些掙扎的扭動,仿佛是從地獄而來的一群惡鬼,將要爬出來吞噬人間的一切。 具體有多少?這根本數不清,一個擠著一個,密密麻麻,裂隙雖然已經在縮小,卻還是有三四層數那么高大。遠看就好像像一捧巨大的珊瑚 而在最低下,其中有一個已經馬上就要完全脫離裂隙了。 “走?!彼f了一聲。 “什么?”席文文沒有聽清。 “走!”她拉了一把席文文大聲叫:“跑!跑!”雖然明明知道沒有用。 席文文被拉得踉蹌一步,轉身就狂奔起來。她知道湯豆在自己身后,想回頭看,就馬上聽到湯豆大真喝止“跑!” 她在這聲聲地斷喝中,不敢回頭看,也不敢停下來,只借著黯淡的油燈光亮跌跌撞撞地大步奔跑著,哪怕心臟像要脫腔而出,胸腔似乎要爆裂。直到聽到身后湯豆摔倒的悶哼聲她才猛地停下下子。 油燈摔落在地上,卻似乎并沒有摔破,還在散發著昏暗的光芒。 可湯豆的聲音卻一直不停地傳來“跑??!”催促她不要慢下步子,不要回頭。就好像有什么緊緊地跟在兩在身后,就要一口將兩人吞下。 是那種看不見的東西來了嗎? 但她還是停下來,拔出腰上的菜刀,轉身往湯豆摔倒的地方沖過去,想把人從地上扶起來。 湯豆萬分慌張,伸手推打“走!”搶過她手里的刀向后面一頓亂揮,就好像在砍什么東西,對方不知道受傷還是忌憚,令得湯豆有喘息的機會,停下來胡亂地喊她走“別管了,我動不了??谒疄R到我腿上了?!?/br> 什么口水? 席文文強令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行的,行的!”奮力地摟著湯豆的腰,把她向后拉,想帶著她一起逃離這里。。 湯豆看著四腳著地徘徊在不遠處的怪物。 當它走近,就會在光線中顯露出真容,她手里的刀也可以傷到它,可當它退走,就隱入了萬物之中不見蹤影。 它似乎也很明白燈的作用,很快就懂得退開之后,突然從換個角度急沖過來,攻之不備。 湯豆頭一次體會到無可奈何的絕望。一個人,面臨危險時,卻什么也不能做,即無法保護自己,也無法保護朋友,可卻又不能放棄,只能無助地奮力反抗,努力揮砍。 很快那怪物又改變了策略。 它躲在光線之外,不再把拿著燈的湯豆做為攻擊對象,而是轉向俯沖向席文文而去,它的口水飛濺到旁邊的湯豆手上,頓時那只拿刀的手臂就被麻痹失去了力量,而眼看它那一大嘴就要咬向席文文的頭。湯豆顧不得太多,利用腰的力量,一頭向它撞過去。 而就在要接觸到的一瞬間,那怪物突然從中間裂成兩半,那兩片身軀因為向前的慣性,在分裂開后向兩個不同的方向倒地滑行,離開燈光范圍之后便無影蹤了。 幾道人影飛速從它身后的黑暗之中竄出來,他們穿著一色的制服,手里拿著黝黑的短刀,頭上帶著護目鏡,飛快地越過兩人,又沖入她們來時的那一片黑暗之中。 不一會兒便有光在遠處兩個人做標記的地方亮起,看著像是手電。一眾人站在那,燈光四處晃動不知道在做什么。 有一道光線向這邊過來,停在驚魂未定的兩個女孩身邊,駕輕就熟地滅了湯豆手里的油燈,取下護目鏡大喘著氣,看看湯豆又看看席文文。 手電燈從下照亮他的臉,看著有幾分猙獰。席文文打了個哆嗦。 但湯豆認得出他。 是諸世涼。 雖然是想對兩個女孩說什么,但他實在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對她們擺手,讓她們等會兒,把鞋子脫下來丟到一邊,專心地喘氣。 不一會兒有隊員小跑過來,大喘氣說“很及時。掃描了一下,一只滲入,已清理,滲入點正在進形封補處理,一會兒就好了?!?/br> 諸世涼只顧喘氣,不想說話的樣子,伸手示意他也坐下休息會兒。 那隊員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直接癱在地上,氣喘如牛。一只腳沒大事,一只腳光著又是血又是泥灰,邊把扎在里面的石子摳出來,邊時不時倒吸幾口冷氣。 不一會兒其它的隊員也都過來,誰報了一聲“處理完畢?!?,就地癱下一大片。 個個好像跑完兩萬五千里長征,東倒西歪。有人相互叫罵“是不是你他媽的踩我的腳?” 最先回來的隊員已經開始罵娘“誰他媽一直在隊伍里亂竄,才剛開始跑沒幾步就把我鞋踩掉了,老子一路光著腳跑過來的,你他媽看我這一腳血!” 有人嘀咕“太黑了看不見啊。又說怕看漏滲入物,不能開手電,那能怪誰……” “夜視儀被你吃了?你戴夜視儀那一只,是義眼???” 有人大聲喝止“別他媽胡說了。隨身記錄儀開著呢。是不是p股癢,想被風紀委員干了?” 有人笑罵“勸你謹慎放屁?!?/br> 然后一隊人開始瘋狂罵分局的人。 這一隊人是開一輛車過來,按照常規起碼兩輛。但其它的車分局的隨行人員死活不給,結果這車子開了半路拋錨了,前不前后不后,分局隨行人員已經送學生們上路走不知道走了多遠,要追上去拿車更耽誤時間,最后一隊人干跑過來的。 諸世涼不理會他們,緩過了氣,示意身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女隊員帶著席文文到一邊,給她看看有沒有傷在哪里。 自己半蹲在湯豆面前,看看那燈,又看看她,但沒有多說什么“收起來吧?!眴査皽埵悄闶裁慈??” “我爸爸?!?/br> 諸世涼點點頭問:“能動嗎?” 湯豆搖頭,好奇地問:“你認識我爸爸嗎?” 諸世涼沒有回答,看看她手和腳,上面有被灼傷的小點。 “這東西濺到頭上,人就死了知道嗎?什么不懂,膽子挺大?!闭f著從懷里摳頭天,摳出個凹凸不平的小鐵皮盒,打開里面裝著像固體清涼油似的白膏。沾一點給她把濺到口水的地方涂一涂“五六個小時就好了?!?/br> 本來只是麻木,涂了藥之后本來發木的地方鉆心地痛起來。 “家里還有什么人?” “mama?!?/br> “過得還行?我記得你們是不是王永昭的家屬?” “恩?!?/br> 諸世涼點點頭,沒有再多問“一會兒我送你回家?!?/br> 湯豆原本只是一頭霧水,現在更是不解茫然“我得去學校報道呀?!?/br> “報什么道?!敝T世涼吊兒郎當地點了只煙叼著,瞇眼不耐煩地說:“回去吧?!?/br> 她不服氣“我提燈能看得見?!?/br> 諸世涼冷眼看她“看得見又怎么了?看得見是什么奇事嗎?這里誰看不見?” “你們不戴眼睛就看不見?!?/br> “那你不提燈你看得見???” 湯豆被他噎得說不出話。 諸世涼看她半天,見她只是低著頭不說話,就地坐到她對面,抽了一會兒煙,仰著頭望著天,良久說“是不是發現自己能看見之后,覺得自己簡直是天選之人,是上天派來拯救世界的,特牛b……小丫頭,你還太小了,世界上的事不是這么簡單。能看見算什么呀?” 見她不吱聲,又說:“你爸爸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他那么努力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你,能夠安全地生活?” 所以,爸爸也提燈去殺過怪物嗎?可她從來不知道。 湯豆在因為剛才的事感到害怕之后,又因為諸世涼的話而充斥起了不忿。 回去? 她好不容易走到這里來。 憑什么叫她回去! 回去做一個對那個怪物時只會恐懼膽怯的、無能為力的弱小者嗎? 她忿忿地抬頭看著諸世涼“想做和老爺爺一樣的人,想做王永昭一樣的人,想做和你們一樣的人有什么錯?”她想有能力保護自己、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朋友、親人,有能力去保護其它人。這有什么錯呢? “難道我想做懦夫,才對得起死去的爸爸嗎?”她不相信。 爸爸不會這樣想。那是mama才會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