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兩個好姐妹才分別一整個白天,卻好像分別了好多年,她沖過去抱住湯豆,眼眶發熱想哭想哭的,全身因為之前太用力而發抖。 湯豆怕她看到自己其實也嚇壞了,不然會更害怕,努力強做鎮定,做出胸有成竹的樣子,但松開前,飛快地在她肩膀衣服上蹭了蹭眼睛,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嚇哭了。 爬上來的時候,湯豆手電洞掉在洞里,以至于出洞之后沒東西可以照明,但好在月光能起到一定的作用。遠處一聲一聲此起彼伏的狗叫,提醒著兩人這里并不安全。 “走?!睖闺m然對這里已經有些熟悉,她抗著行李,拉著席文文大步地跑。 瞭望塔就在離洞不到一千米的地方,看上去像是個破舊的水塔,塔下有許多血跡,在并不明亮的光線下,像是黑色的污漬。 湯豆帶著席文文進塔,就立刻鎖上唯一可以進出的小鐵門。兩個人順著盤旋的圓梯向上爬。 大概因為到了安全的環境,兩個人都不再那么緊張。 湯豆啞著嗓子比劃著告訴席文文這里發生了什么。 她到的時候,已經有一個瞭望者死了。 事情是凌晨的時候發生的,值班的瞭望者發現了異常,但因為短路監測儀器故障無法進行檢測,于是立刻叫醒另一個。但這邊比13區的設備要好一點,這里有手持的檢測設備。 兩個人決定帶著手持設備去現場勘測,但因為沒有沒有進行詳細掃描,只知道一個半徑為五百米的大概地點,導致兩人在該處用手持工具排查的時候,無意接觸到了滲入點,一個當場死亡,一個也受了傷不能動彈。 湯豆趕到瞭望塔,看了監測儀器旁邊的記錄地點,追過去時,受傷的那個已經被荒原上的動作咬掉了一條腿和半張臉。 還好那畜牲只是落單的一只,不是一群,不然可能只剩下骨頭架。 但沒把他帶回塔上多久,他還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了。 之后湯豆按照他說的,去找可能存在的天線鍋,想用無線裝置向外發送消息,但卻不小心摔進廢棄的大坑里面。 席文文聽完半響回不過神。這一切對她來說太難以消化了,滲入的是什么?怪物嗎?它們從哪里來?為什么看不見?為什么墻也不能阻隔?為什么觸碰不到? 她心里一團亂麻,跟在湯豆身后,一步步,踩在半干的血污上,向塔頂走。 這全是一個人的血?她從不知道,一個人身上會有這么多的血。 塔頂空間十分狹小,首先是簡陋的休息室,放著一張薄被褥,死去的兩個瞭望者被湯豆并排擺在床上,席文文不敢看,把頭扭向一邊。 “你一個人跑來,多危險啊?!睖褂冒祮〉穆曇粽f道,雙手盡力地比劃。想到自己在坑里多么絕望,嘴角微微搐動,努力睜大眼睛,不想矯情到落淚。暗暗罵,哭出來可就太丟人了,努力控制自己。 “沒事啊。要是我,你也會來的對吧?!毕奈牟⒉灰詾槿徊⒉挥X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只是一陣陣地感到慶幸,如果自己沒有來,湯豆就會成為死掉的第三人。 自己最好的朋友,會像這兩人一樣,臉色鐵青死氣沉沉地躺在那個坑里,尸體和跳下去飽食一頓的畜牲們困在一起。她一陣后怕。 “恩?!睖褂昧c點頭。 兩個人相視而笑。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席文文試了試墻上的開關,燈沒有亮。好在外頭云霧不知道什么時候散了,明亮的月光落進來,把屋里照得像開了燈似的。 湯豆爬到上層,閣樓上擺著許多陳舊的電子設備,那里才是正常的塔頂。 沒看到監測器以前,都會以為它一定是很現代化高科技的東西,可事實上,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堆從各個廢棄機械上拆下來的零件拼湊而成的‘玩具’。 方圓幾十里的安全,就寄托在這個復雜又簡陋的東西上。 湯豆上前檢查了一下,儀器的的電源燈也是暗的。 瞭望塔沒有電了。也就意味著就算找來衛星鍋也無法發送出去任何信號。 現在她已經確認了事件真的發生,可一切后路都被砍斷了。中轉站撤離意味著上面已經知道滲出,但卻毫無辦法。 “我們得趕快離開這里嗎?”席文文站在樓梯向上望。此時同學們可能已經跑得很遠了。 湯豆卻搖頭“跑不掉。誰也跑不掉。清理小隊趕不過來的話,不只這片區域,周邊其它地方也一定會被波及?!?/br> 第二個瞭望者死前已經非常的灰心,說要把消息用天線鍋傳出來,也只是抱著亡羊補牢的心情,不讓危害擴散得更大而已。 也就是說,沒辦法了。席文文感到茫然,就地坐在樓梯上。 湯豆走下去,坐到她旁邊。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坐著,望著地板上灑落的月亮發呆。 湯豆想到mama,如果mama得到消息,一定會很后悔當時沒有來送她,連那一面都沒有見著。一定會非常難過吧。雖然一度,她也因為mama對自己的忽視與不講道理而生氣,希望有一天mama會后悔她自己的行為。但想到mama會因為她的死而多么悲傷,卻又感到非常地難受。 “喂?!毕奈哪孟ドw撞撞她,突然說“我剛拉你的時候,喊得好像在難產。你聽見了嗎?我真是,吃奶的勁都用上了,差點崩出屎來?!?/br> 湯豆忍不住‘噗嗤’笑起來伸手捂她的嘴:“席文文!你好惡心??!” 席文文掙扎著打開她的手:“還不是因為你!那么大個坑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能掉下去,你是不是瞎了啊?!鞭D身非讓她聞聞褲子臭不臭。 湯豆尖叫:“席!文!文!你再扭過來一下試試!” 那個人你揪我扭打鬧起來。 笑完,一時又沉默下來。 湯豆深深吸了口氣,又重重地吐出去,猛然站起來“走!”不能這樣消極。 “干嘛?” “我們去把滲入點找出來,做個標記。一會兒清理小隊一來,立刻就能封上了?!彼逊旁诖策叺氖殖质絻x器拿起來。 席文文沒有問車隊在哪里了,什么時候能來,只是跟著站起來,中氣十足“那走吧?!卑巡说秳e在褲腰帶里。 兩人一瘸一拐地相互攙扶著往下面走。一個扭傷了腳用不上勁,一個腳上全是破了皮的血泡。 下樓前,湯豆看看外面忽明忽暗的月光,轉身把二胡盒子背上。瞭望塔里已經沒有照明工具了。 第11章 提燈 外面的狗吠時遠時近,有時候會傳來像狼似的嚎叫,不知道和什么動物在黑暗的荒野上打了起來,狂吠追趕著向遠處去了。 兩人在塔底的鐵門處站了一會兒,傾聽外面的動靜,直到安靜下來,才打開門。 這里似乎有野狗群來過,墻上有尿味。兩人逗留了一會兒,將塔外壁的白墻皮刮下很多,捧著裝到口袋里。又將目標地點,用石頭刻畫在墻上。 然后湯豆帶著席文文順著地上的血跡向西北方走。 地上有拖拽的痕跡,顯然當時她把瞭望員弄回來并不容易。 兩個人手牽著手,席文文無比緊張,時不時突然看向身后的那片黑暗,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會從中突然沖出來。有時候又莫明感覺身側還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正站在自己身側無聲與兩人同行,一時連話也不敢講,只緊緊握著好友的手。 兩個人就這樣無聲地在時明時暗的月光下急走。 大概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步行,在地勢略高的坡頂上停下來。 血跡只到前面不遠處為止。 那一處看著與別處并沒有什么不同。更沒有任何會令人感到危險的東西存在,只是很平常的一片空地而已。但席文文想向前邁步時,湯豆反手就攔住了她,顯得非常緊張“別過去?!敝钢高h處,離兩個大約五六十米處。 席文文踮腳向前望,那里有五六只野狗和一只野貓的尸體,身上看不到傷,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在離這些尸體不遠處的草叢中,還趴著一只雙眼時不時反光的三花貓,一直目光炯炯盯著這邊。大概是那只死掉的大貓的同伴。 災禍中人們顧不上這些寵物,它們已經回歸野外好幾年,毫不節制地繁衍,所以數量眾多,又因為在缺少食物的時候被人大肆捕殺過,早沒有以前做寵物時的乖順。 “這個滲入點的范圍很大?!睖剐÷曊f。 瞭望員死前說過,自己和同事會出事,一是因為手持儀器距離需要很近才能測得出來,二是因為沒有料到門會這么大。 她打開手里的儀器,在短暫地嘟嘟聲后,條柱形的燈管亮了起來,里面有像溫度計一樣的刻度指示。每當她向前伸,刻度指示就會越高,快到達臨界時,她甚至能感覺到突然有風吹撫在手背上,立刻示意席文文灑白墻粉。 滲入處應該就在前面一兩米左右,再加上被卡在墻中的滲入物肢體可能會向外延伸,這已經是最靠近的距離。 兩個人就這樣沿著邊,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挪動。 那幾乎是一條直線,沒有任何彎曲的征兆,洞著坡上最高處,一直向前延伸。走了莫約一百多米的樣子,信號突然消失。湯豆企圖找到側面,但當她站到應該是側面的方向,儀器卻什么信號也沒有。甚至在這條線的背面那一邊,儀器也沒有任何動靜。 所以,滲出點只存在于某個區域中特定的方向與角度? 正當兩人感到疑惑,一直在旁邊守著的三花大貓見兩人對自己并沒有敵意,并且兩人在這里行走了半天也沒有發生任何事,大概以為這里已經不再危險,從草叢里跳出來,飛快地向自己死去的伙伴跑去。 走到那條線前三四米處,它頓住步子,猶豫了一下,隨后繼續向前走去。 而就在它越過了滲入處所在點時,突然頓住步子,然后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 再沒有任何動靜。 湯豆退了好幾步,心臟狂跳不止。 這只貓的遭遇,真實地告訴她們,哪怕是已經找到了地點,手里拿著儀器也能起到警示的作用,但滲出點只能從正面被偵測,可能會因為方向錯誤,而無法察覺咫在近尺的目標,在越過那條線的瞬間,就暴露在危險之中,立刻被卡在門中的滲入物襲擊,根本來不及逃走。 兩個人面面相覷,一陣后怕,如果不是有兩個瞭望員已經確定了地點與大置方位,兩個人很可能都已經遇難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會死,因為手里的儀器根本還來不及做警報。 席文文小聲嘀咕:“這到底是什么啊。之前蟲災,也是從這里來的嗎?” 湯豆搖頭“我也不知道?!?/br> 她仰頭看看,月亮已經當空而照,但兩人誰也無法憑借月亮就判斷出現在據離午夜的來臨還有多久。 按照上次大頭所說的,如果在凌晨天亮之前開始滲入,那在午夜左右滲入就會完成。留給兩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兩人心情都無比沉重,無言地又將白線加深了一次,并拿碎石圍繞起來,以防止有風將它們吹散。還找了好多長樹枝,湯豆將紅外套咬成長條,綁在樹枝,深深地插成一排。這樣就算站得很遠,也會看到這個標記了。 就在兩人都松了口氣的時候,月光漸漸黯淡下來。一點一點,厚厚的云遮蓋了星月,世間萬物都迅速地地沉入黑暗之中。 湯豆還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黑夜。 以前城市之中總有燈火,后來到了13區,也總會有些光亮,不是路燈,就是青年們在街上點著的篝火。 可這次不同,當星月的光輝被阻擋,整個世界再沒有半點光源,就像一切都消失了,即使是努力地睜大眼睛,也有一種‘可能根本沒睜開’的錯覺,她甚至都無法判斷,自己還存不存在。 就像墜入了一場噩夢之中。 席文文摸過來碰到她的時候,她差點嚇得叫出聲來。但席文文手上的溫度也讓她有了一絲絲的真實感。 自己沒有消失,世界仍然存在。 席文文似乎是嚇傻了,不說話,不吱聲,只是緊緊地抓住她的胳膊,一點多余的動作都不敢做,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像是怕驚醒躲在黑暗中的怪獸。 “我現在要蹲下把燈拿出來?!睖古Ρ3宙偠?。 “恩?!毕奈乃砷_她的手臂讓她能自由動作,換作抓緊她的肩膀,人也隨著她的動作,慢慢地跟著她蹲下來。 打開盒子原本是很簡單的事,但失去了視覺之后也變得麻煩起來,特別是兩邊的扣眼,湯豆摸索了半天才解開。小小的盒子,構造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她摸到了燈,但卻找半天也沒找到火柴盒。 她突然想到,會不會mama打開看過,并且把火柴扔掉了。 這個想法讓她一陣發慌,又暗暗后悔,自己為什么在塔里時沒有打開來檢查一下。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 最終她也沒有摸到火柴,卻摸到了一個冰冷的小長方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