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崔mama嘆口氣,“大營難入,在門口被攔住了。是郡主找出來,將我挪去她的營帳,趁了這個機會才出來?!?/br> 魏明微微點頭,似是明了。 李恒點了一百兵士,領了白電。 大營門口聚了不少將領,一來挽留,二來送行。 李恒一一謝過,打馬便走。 他心如火焚,唯恐晚了一秒,便再見不到她。他的皎皎,稍微冷一分便全身冰涼,稍稍吃得不好些便要鬧肚子,可怎么熬那寒冰里的煎熬? 李恒越想,越是怒火如濤。對自己的恨,對魏先生的怨,對顧皎則是疼。 他小時候,娘親總抱著他看天上的星星,說每一個亮點便是一個太陽。太陽周圍還有許多不放光的星星,上面也許生活了許多人。而他們,也是在某個不發光的星星上,圍著那太陽在旋轉。那時候魏先生還小,明明聽得津津有味,卻說娘親說謊,星星那么小,怎么可能站得住人? “三千世界,無限星沙,你怎知沒有天外天呢?”娘反問。 “若有天外天,該是什么模樣?”他好奇。 娘親望著星星許久,道,“天外天啊,肯定比現在好。比鏡子還平的路,比馬跑得快的車,天上飛的鐵鳥,海里比樓房還要高的大船?!?/br> “那豈不是神人一般無所不能了?” “當然不是無所不能。不過,以你現在的理解,也可以是無所不能?!?/br> 魏先生問,“你怎地知道?仿佛你去過一般?!?/br> “我去過呀?!蹦镉H篤定地說。 “夢里吧?”魏先生哈哈大笑。 娘親不說話,只點著幼年李恒的鼻子,“說不定,娘親就是從那處來的。不然,你們猜我怎么能懂那許多?” “可娘親不是說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嗎?” “天外天不遠?” “回不去的那種遠?” “對,還是只有一個人的那種遠?!?/br> 后來,娘親當真回不去了。她在烈火里沖他喊,不要傷心,她只是回家罷了。 只有一個人。 怪不得顧皎言行與此間人不同; 怪不得她初面對他的時候,那般恐懼; 怪不得海婆將她看得那般緊; 怪不得她千方百計,就要討他一個承諾。 即使和他在一起,也偶爾會在夢中驚醒,然后又拍著胸口睡下去。 她想要掩飾的那些,她懂的那些,是不是都來自天外天?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也是走了? 李恒用力搖頭,停住胡思亂想。他絕對不允許第二次失去! “將軍,休息一刻?!逼珜⒊雎?。 李恒見坐下的馬粗喘氣,曉得累了,直接換馬。他復又扣上鬼面,冷聲道,“跟得上的繼續,跟不上的整隊休息,休息好了繼續來?!?/br> “你的傷——” “那不重要?!?/br> 偏將無法,只得跟隨。 快馬跑了一日一夜,眼見得龍口便到了。 還是那般小城,還是那般的勢頭城墻,卻顯得寂寥了許多。 是路邊的人家少了快要過年的紅色燈籠,是關口那處無人通行,也是一路來居然沒有任何牲畜的叫聲,更是城門口圍的那群衣衫襤褸之人。 李恒的鐵騎到了城門下,如同奔雷。城下的流民驚恐四散,城上的守官也失了半個魂魄。 偏將大聲,“李將軍回城,開城門?!?/br> 李恒大名一出,舉城皆驚。守官不見主將果然戴著鬼面,又是黑衣黑甲,旗幟也沒錯,立刻跑回去找城守。城守飛奔來迎,大開城門,既幸又懼。 幸的是,他沒跟著王家人發瘋;懼的是,李恒要找他一起算賬,怎么好? 因此,城守臉上擺出最真誠的笑,躬身幾要俯地。 然鐵蹄入城門,卻偏偏停在他的面前,他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王家人可在城中府???”李恒的聲音還是那么冷,還帶了鐵器的干腥。 城守滿頭大汗,起身見那鬼面猙獰,本能地點頭說了方向。 馬過,拖地的長畫戟在石板上磨出火花,火花濺在城守的靴子上,驚得他一屁股墩下去。緊接著便是轟轟的雷聲,如同地龍翻身一般。 直到馬盡,看守城門的小吏將他扶起來,他才只剩了半口氣,連聲道,“趕緊,叫人回去通知夫人小姐,收拾東西,走!” 柴文茂也早跑了,王家死定了,這地兒不能呆了。 棄官,走人。 第115章 我的皎皎 入臘月, 龍江水白,江邊淤流處起了薄薄一層冰殼子。 顧皎的日子, 開始過得比較舒坦了,只除了一日三餐有兩餐都吃土豆菜外。 和當初做紅薯菜時候一樣,勺兒得到土豆后迸發了強大的熱情。切絲炒的,切塊兒煮的,和各種rou類一起燉的, 磨碎了取粉的,不一而足。 因關口閉了,沒有外人進出, 那些地主大戶也出去避禍, 因此顧家便再沒什么遮掩。 辜大領著莊子里選出來還算壯實的叔伯們,小心翼翼地去了一個山崖。然后在崖邊高聲叫,上面便有滑溜溜的繩子放下竹筐來, 框中滿是肥大的土豆,和莊人在山中挖的不同。顧家的幾個叔伯這才知道,原來顧青山早和山民做了交易, 允許寬爺他們提前去避禍。這些土豆,也是在山里面挖出來的。 只那放下來的繩子也奇怪, 一節一節的帶著牙齒一般,居然只一個小孩子便能cao作。 日日從山上搬下許多土豆, 趁夜里挨家挨戶去送。 言明了, 將軍夫人送的, 不要錢。許多莊上的鄉老來謝, 還有人家將好不容易藏起來的小袋子麥粒也送來,說是感謝夫人。顧皎是不許看門的小子們收的,奈何那些大嬸和姑娘太熱情,往往拎了東西直接一扔,人便跑了。后來全收拾出來,各種雜糧都有,甚至還有繡得很好看的鞋墊和鞋底。 她將合適的鞋底選出來穿,雜糧卻讓送去工坊,熬了粥食分給大家吃。此番工作便是楊丫兒和含煙去做,配合長庚能說會道,完成得也很好。 因此,顧皎算是脫了一大半的身出來。 現在,她卻窩在軟塌上,享受著火墻的溫暖,思考青州王和京州王的戰事。若青州王輸了,她該如何逃脫王爺和世子的遷怒;若是青州王贏了,如何從私藏軍糧這個鍋上脫出來。 延之啊延之,如果能有一封信來,該有多好。 顧皎想得頭痛,只覺這一場已經用盡了腦汁,需要一個懶洋洋的冬天來恢復智商和肥rou。 暈暈噩噩,便睡了過去。 睡夢中當然是有李恒的,他穿著她請人給做的,繡了暗銀花邊的黑色錦袍。只依然戴著鬼面,看著她一言不發。她很熱情地跑過去,拉著他的手撒嬌。他卻不理她,背過身去。她如同往常一般耍賴,還邀功說。 “延之,你看我將龍口管得好不好?” 然李恒依舊不為所動,只道,“你到底是誰?” 她是誰?她是顧皎??! “你騙我,你根本不是——” 顧皎一下子被嚇醒了。 媽呀,這樣的夢真是太喪了?,F在她闖過了第一個惡關,該當是興奮的時候,怎么會做惡夢?算了算了,夢都是反的,李恒才不會想那么多。 然顧皎準備再睡,卻怎么也睡不著了,只隱隱聽見外面潮水一般的聲來。 她是見識過千人匯聚那磅礴的氣場,其實很有些創傷后遺癥,立刻就驚了。 “柳丫——”她呼喊。 沒人應。 “勺兒——”顧皎更大聲。 還是沒人應。 顧皎覺得有點不對勁了,趕緊站起來,抓了一件大衣裳披上。難道是關口閉得久了,出意外了?不應該啊,辜大和許星不是吃白飯的,他們日日騎馬巡視,將整個關內把持得滴水不漏。顧青山又將幾家留下來的管事都請過來,聯合了莊上的人組織聯防隊和不同功能組別的隊伍,連只蒼蠅也不會亂飛。怎么可能渺無音信就出事? 她出東院,只聽得外間的聲音越來越大,如同浪濤洪流一般。 “許星!”顧皎這次是真害怕了,聲音里還帶著抖。 可仿佛是故意一般,別說是許星了,連往常守著院子的小子們也不見了。 娘呀,別當真是出什么大事了吧? 顧皎在逃命和就義之間徘徊,卻聽得那些聲音近了,最后仿佛整個大地都在顫抖一般。 無數的馬蹄聲,人的呼嘯聲轟然而至,然后又立刻停了。 顧皎瞪大了眼睛,一步步挪去前院大門,卻聽得大門一聲撞擊。 馬的噴息聲,鐵甲撞擊的聲音。 她兩手撐在門框上,只探頭出去一看。 白馬紅袍,畫戟鬼面,沖天的血氣,不是李恒又是誰? 她張了張口,想叫一聲,卻怎么也發不出聲音。 只李恒早已看見了她,丟開畫戟,翻身下馬,一步步朝她走來。那鬼面猙獰地冷笑著,兩只藍色眼睛里卻有深不見底的熾熱巖漿在翻騰。是李恒,只偶爾在情熱的時候,才發現他會這般看著自己。 李恒走近,干啞地問了一聲,“皎皎,你可好?” 顧皎想答一聲好,卻發不出聲音,只連連點頭。一點頭,眼淚卻飛了出去,真是太丟臉了。 “你不好?!崩詈闵斐鍪?,一滴淚落他手背上,滑下去的時候卻是赤色的。 顧皎這才發現,李恒的紅披風上全是暗紅色的血印子,兩手更是血淋淋地。她終于能問出來,“延之,你——” “你很不好?!彼粑行┲亓?,“怎么瘦了這么多?還有誰?還有誰對你不好,你說,我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