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傅明灼撬不開他的嘴,自己靈光一現想明白了,差點七竅生煙:“因為我和你們一起吃飯,他就不來學校了???” 虧她還真情實意跟他道了還打算請他吃飯! 袁一概沒想到她看著傻白甜一個,心眼倒挺多,居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不過因果猜反了,他糾正:“不對,是因為他沒打算來學校了,所以才讓你和我一起吃飯?!?/br> 傅明灼一琢磨,更氣了。 這有什么區別嗎? 反正倪名決就是不想和她一起吃飯。 到了食堂,兩人排隊打飯,袁一概點了四菜一湯,打飯的阿姨還自覺給了他雙倍的飯量,一個餐盤滿滿當當地遞出來,袁一概接過,像餓了三天的狼雙眼放光:“謝謝阿姨?!?/br> 他又扭頭看傅明灼:“明灼你吃什么?” 傅明灼把自己的??ǚ诺娇劭顧C上:“先這樣吧?!?/br> “不是說好了我請客嗎?”前一頓沒請上,照理該順延。 傅明灼熱情洋溢:“我請我請?!?/br> 兩人互相客套好一會,后面同學等不及了,阿姨催促:“小姑娘先點菜,點了你們再爭誰請客?!?/br> “我不點?!备得髯圃缇拖牒昧?,一會去小賣部買兩盒冰淇淋吃,美滋滋,“阿姨你扣款吧?!?/br> “你不點你干嘛請我吃飯?”袁一概就納了悶了。 傅明灼湊近些,露出一絲討好的笑:“我可以每天都請你吃飯,你別趕我走?!?/br> 倪名決對她有抵觸心理,而袁一概又很挺倪名決話的樣子,她生怕袁一概和倪名決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袁一概說:“只要你好好吃飯,我不會趕你走的?!?/br> 傅明灼立刻打飯。 兩人挑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來,傅明灼原本毫無食欲,可袁一概大快朵頤、津津有味的樣子實在太吸睛了,對面食物的那種虔誠,連傅明灼都為之動容了,她看稀罕物似的看了他半晌,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餓了,“有這么好吃嗎?” “好吃,我一上午的盼頭就是吃午飯?!痹桓乓豢谝グ胫浑u腿,三兩下咀嚼后就咽了下去,吃完雞腿,他又挑了幾筷子飯到殘余的醬汁里,攪勻后稀里嘩啦三兩口扒了個干凈,“我靠,這個湯汁拌飯太絕了,驚為天飯,神仙拌飯!你試試?!?/br> 傅明灼照辦,遲疑著挑了幾粒米放進嘴里。 隱藏在暗處的徐忠亮拍了段小視頻發給傅行此:明灼哥哥,明灼今天胃口很好。 傅行此也就翻來覆去看了十幾遍。 一頓飯下來,傅明灼見識到袁一概的好胃口,整整一餐盤的飯菜他全都吃光了,連跟蔥都沒剩下,恨不得把盤子舔干凈;而袁一概見識了傅明灼的好人緣,開學才一天半,她已經成為班寵了,一直有人過來和她打招呼,每一個都跟哄她似的。 從食堂出來,他們去了小賣部,很巧又遇上了林朝,林朝和袁一概打了個招呼就走開了,全程就當沒看到傅明灼。 袁一概問傅明灼:“你們不是同班嗎?” “是啊?!备得髯普f。 “那她怎么不理你?” “我也不理她?!备得髯票{睚必報地說。 傅明灼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林朝了。今天上午老師讓她統計一下全班同學的聯系方式并且創個微信群,信息表在教室轉了一圈回到她手中,大部分同學都填好了信息,偶爾有幾個空著的,其中就有林朝。 傅明灼依次喊名字讓補充信息,輪到林朝,因為“朝”是多音字,傅明灼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念了“chao”,喊了三遍都沒人理她,她確定林朝聽到了,因為那過程中林朝跟她對視過。 一直到旁邊同學提醒,林朝才面無表情地指正:“我叫林朝(zhao)?!?/br> 第8章 傍晚,傅行此親自來接的傅明灼放學。傅明灼打了一次車就體會到了人間疾苦,從此絕口不提要自己去學校的事,家里顯然也早就料到了她的德行,又自覺擔負起來接去送的任務。 “哥哥,你怎么來接我了?”傅明灼看到傅行此很高興,傅行此很忙,一般都是讓司機接送她的。 傅行此想想自己也是可憐又可悲,都把人養到15歲了,居然還要因為這死孩子乖乖吃了一頓午飯笑逐顏開,以至于高興得拋下工作親自來接人。 這么一想,語氣就不太好了:“要你管,我想接就接?!?/br> 傅明灼平白無故被損,一路都在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哪里罪哥哥了。 兄妹倆去了外婆家吃晚飯,眾多親戚都在。 傅明灼原本就是家族的寵兒,因為剛上高中,七大姑八大姨更是紛紛表達關懷,尤其外婆最為夸張,捂著胸口,仿佛被剜了心似的痛惜:“太可憐了,這么小個人,居然要去讀高中……” 傅明灼:“……” 外婆認真地看著傅行此:“行此,你跟阿隨多給她寫點作業,讓她早點睡覺,這樣她才能長高?!?/br> 傅行此:“……” 傅明灼振臂高呼。 高中的課業比起初中繁忙不少,不過傅明灼非常安穩地接受了環境的改變,可能是因為當了班長的緣故,官癮還沒嘗夠,整個人可謂虎虎生威,很期待上學的樣子,連早上起床都不用催了。 時間一晃來到了星期五,傅明灼早早起床,來到傅行此房門口雀躍地蹦q。 宴隨昨晚后半夜出差回來了,傅行此答應傅明灼答應得好好的,去機場接人了會把她叫醒一起帶上,但事實上傅明灼被欺騙了感情,一覺醒來天都亮了,所以這會她迫不及待想見到兩周沒見的宴隨。 過了好一會傅行此才睡眼惺忪地來開門,開了門他沒讓開,手臂撐住了門框擋住去路。 這可難不倒傅明灼,她身子一矮就想從他手臂下鉆過去,被傅行此眼疾手快一把拎起拎出房門外:“干嘛?” 房間里很亂。 yin//亂的亂。 傅明灼哪里懂小別勝新婚的兩//性規則,鍥而不舍又想沖鋒:“我找jiejie?!边€有jiejie從國外回帶來的禮物。 “jiejie還在睡,你去上學?!备敌写瞬挥煞终f,把她推出去,關上了房門。 傅明灼嘀嘀咕咕地下了樓,沒有袁一概在一旁散發食神對事物由衷的熱愛之情,她的吃飯積極性調動不起來。有時壓垮駱駝的就是一件毫不相關的小事,面對著滿桌琳瑯滿目的早餐,開學的第五天,傅明灼當班長的興奮陡然消失,她后知后覺生出幾分對上學的抵觸來。 上學路上,她把臉貼在車窗上,好一陣唉聲嘆氣。 司機看她傷春悲秋地,不由好笑道:“灼灼,怎么不高興了呢?”前幾天上學她可是一路哼著歌去的。 傅明灼說:“我不想去上學?!?/br> 司機覺得她有這個想法很危險:“怎么能不想上學呢?” 大人明明自己也不想上班,卻不能理解小孩子不想上學,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傅明灼繼續自顧自嘆氣。 那個倪名決只有開學第一天象征性地來了,后面再也沒來學校了呢。 既然他可以,為什么她不可以呢? 開學第五天,倪名決的座位依然是空著的。 中午吃飯的時候,袁一概風卷殘云地把滿滿一餐盤的飯菜吃了個精光,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看向對面挑三揀四的傅明灼,踟躇著開了口:“明灼,你有話想對我說嗎?” 傅明灼想了想,沒有,遂搖頭。 “真的沒有嗎?”袁一概有點掩不住面上的失望了,“比如什么邀請之類的?!?/br> 傅明灼把一塊生姜當成rou嚼了一下,生姜的辛辣頓時讓她一張小臉頓時苦兮兮地皺了起來,哪里還顧得上理會袁一概,等嘴里的姜味消下去,她一抬頭看到一張傷心欲絕的胖臉。讓她有一點茫然,一點迷惑,還有一點莫名的心虛:“……” 袁一概也不想跟她兜圈子了:“后天是不是你生日?” 傅明灼遲疑一下,點頭。 “那你不請我去你的生日派對嗎?”袁一概說,“要是我過生日,我肯定會叫你的?!?/br> 傅明灼垂了眸,調羹無意識地攪動著餐盤里的食物,過了好久,她說:“我不過生日?!?/br> “為什么???”袁一概不解,他原以為傅明灼一定會辦上一場隆重的生日宴。 “我不喜歡過生日?!?/br> 袁一概的問題層出不窮:“那你爸媽也不給你過???” “嗯?!?/br> 袁一概還想刨根問底,傅明灼指向餐盤里的紅燒大排,“我吃不完,一概你要不要吃大排?” 袁一概被轉移了注意力,一邊遞去自己的餐盤一邊吐槽她:“給我給我,你真浪費?!?/br> 其實傅明灼撒謊了。從有記憶到十二歲,她一直都很期盼過生日,提前一個月就會纏著哥哥提醒他給她準備生日禮物。不過十二歲那年,她得知了傅行此苦心孤詣瞞了她十二年的真相——母親生她難產而死。 她的生日,母親的忌日。 從此傅明灼再不過生日。 8月7號,星期天,傅明灼15歲。 雖是周末,但她沒有賴床,早早就穿戴整齊,路過傅行此的房間,他的房門也剛好打開,夫妻倆說著話從里面走出來。 “我媽走的時間都比陪我的時間多了……”傅行此的尾音在看到外頭傅明灼的同時不動聲色地隱去,他端詳meimei片刻,然后抬手攬著她的后腦勺往自己懷里帶了一下,“熊孩子,又大了一歲?!?/br> 宴隨遞給傅明灼一大盒樂高,雖然傅明灼不過生日,不過宴隨每年都會送她禮物:“灼寶寶,平安快樂長大?!?/br> 傅明灼得知自己身世后最難熬的那段日子,宴隨剛好進入兄妹倆的生活,傅明灼能走出陰霾,宴隨功不可沒。 用過早飯,三人驅車駕往北郊山上,兄妹倆的母親梁赫之就葬在那,這是傳統,每年傅明灼生日,不管多忙、天氣多惡劣,他們都會來看望母親。 很巧的是,每一年的八月七號都是飄著雨的,分外悲涼。 這天也沒有例外,雨挺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石階上,籠得整座山朦朦朧朧。 三人撐著傘,緩緩上行。 在那里,傅明灼見到了只在開學第一天現身過嘉藍的倪名決。天氣惡劣,在他們來之前,這漫山遍野只有他一個人,背影寂寞。 原本梁赫之的墳墓在最靠上的一排,在往上是原始山林,還沒有開發,不過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出生自然也有那么多人死亡,墓地不夠安放亡者了,自然得再擇地規劃。 此刻,梁赫之墳墓所在的行列上是一大片被隔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空地,因為新建不久,只有寥寥幾處立著嶄新的墓碑。 梁赫之上方的墓地也有人住了,墓前站著倪名決,他雙手揣在褲兜里,人一動不動,穿了一身白衣黑褲,沒有撐傘,頭發和衣服全濕了,黏在身上。 這廂,傅行此宴隨傅明灼三人一路無言地來到梁赫之墓前,傅明灼放下手中花束,正想叫“mama”,便看到倪名決用力一拳揮向墓碑,血rou之軀活生生地撞擊白色大理石,疼痛可想而知,傅明灼幾乎聽見了他指骨破裂的聲音,與此同時,有咬牙切齒的聲音被風送來:“廢物?!?/br> 狠戾,陰冷,可怖。 這一拳下去,倪名決用盡了全力。 他第一次來這里,第一次親眼看到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 巨大的沖擊力震得他整只手連帶著整條手臂都有好幾秒鐘的麻痹,然后痛覺神經開始復蘇,徹骨的疼痛鋪天蓋地,叫他渾身戰栗,雙目赤紅,他的內心卻感覺到了久違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