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倪名決扯了扯嘴角,沒揭穿。 他余光里,坐在玩具小馬上的小孩一直在偷看偷聽他們的動靜,她隔幾秒就要看他們一眼,他一回視,她便立刻若無其事撇開目光,欲蓋彌彰地用力晃小馬,裝出格外投入的樣子。 “匿名,我爸爸答應我會把我買進明輝了?!鳖櫾敢沧⒁獾搅?,不滿地睨了小孩一眼,降低了說話的分貝。 這下小孩聽不見了,脖子沖他們的方向探過來些。 倪名決覺得她快恨不得把耳朵貼上來了。 “我跟你說話呢?!钡炔坏剿幕貞?,顧愿埋怨。 倪名決將注意力從小孩身上收回來,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噢?!?/br> “你說我們會不會還在同一個班?” 倪名決反問道:“誰說我要去明輝?” “那還用說么,你mama是明輝校董,你不去明輝去哪???” 那廂,實在聽不清的傅明灼放棄了,又趴回了馬背上,百無聊賴地晃動小馬,年輕男孩女孩的低聲交流模模糊糊地灌進她的耳朵,偶爾才有幾個較為清晰的音節,全靠豐富的想象力勉強串聯起來。 好無聊…… 哥哥jiejie要什么時候才逛完。 或者酒窩女生早點逛完了回來也行,那就有好戲看了。 傅行此和宴隨沒有回來,酒窩女生也沒有回來,倒是倪名決懷中的孩子醒了,醒來第一件事是大哭,直到倪名決往他嘴里塞了個奶瓶,世界終于清凈下來。 孩子兩手虛虛扶著奶瓶啜著奶,視線好奇地在陌生的場合轉了一圈后,到傅明灼那里停頓下來。 一大一小互相目不轉睛地對視了約莫半分鐘。 孩子吐出奶嘴,胖乎乎的手指指向傅明灼,慫恿倪名決:“馬馬,馬馬……” 他也想騎馬。 但這里只有一匹馬。 傅明灼一聽,立刻警惕地抱緊了馬脖子,裝作沒聽到地撇過頭去。 不管是在父族家庭還是母族家庭,她雖然不是年紀最小的,但永遠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從來只有別人讓她,沒有她讓著別人的道理。 倪名決看她這架勢就知道她不愿意讓,遂對表外甥說:“有什么好坐的?!?/br> 顧愿哪能放過刷小朋友好感的機會,氣勢洶洶地命令傅明灼:“這個馬是給小孩子坐的呀!你快點下來?!?/br> 傅明灼不服,立刻扭頭回嗆:“誰說的?” “這用說嗎?玩具本來就是給小孩子準備的?!?/br> 顧愿的不分青紅皂白助長了孩子的威風,倪名決的外甥一看有戲,立刻恃寵而驕地哭了起來,不大的休息區充斥著他的哭嚎,“馬馬,馬馬?!?/br> 僵持一會,顧愿找到了漏洞,小馬身邊擺了兩塊二維碼,掃碼付款后小馬會自己邊唱歌邊晃,顧愿的底氣立刻足了,“你既然不玩就別霸占?!?/br> “誰說我不玩?”傅明灼立刻拿出手機掃碼付款,小馬拿錢辦事,唱著歡快的童謠搖了起來。 一曲完畢,她馬上又接著掃。 外甥眼紅,哭天搶地。 顧愿氣得說不出話來。 倪名決被吵得頭痛欲裂,他沒什么跟小朋友相處的經驗,兇了幾句,適得其反。 在世界大亂之前,倪名決當機立斷拎著啼哭不已的孩子走了,顧愿緊跟其上,走前沒忘和傅明灼眼神廝殺一番。 傅明灼沒再繼續掃碼,不止是因為小馬晃得她頭暈,還因為傅行此的手機真的要沒電了,隨時都有罷工的危險。幸虧倪名決他們走了,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要怎么下臺。 休息區重新安靜下來,傅明灼注意到不遠處就有個共享充電寶,這效果不亞于在荒漠中找到甘泉,她歡天喜地朝目的地直奔而去。走到半路,她聽到背后有腳步聲,一回頭,倪名決居然抱著小孩殺了個回馬槍。 傅明灼神經一緊,立刻往回跑。 然而比不過男生腿長步伐大,她在兩步之遙外,眼睜睜地看著倪名決先她一步把孩子放到了小馬上。 第7章 開學第二天的第一節課又是數學課,徐忠亮踩著上課鈴聲踏入班級,學生們黑白色的制服看起來特別整齊,對比昨天簡直煥然一新,講臺下一張張洋溢著青春氣息、精神面貌極佳的臉蛋,讓他在欣慰的同時也深感自己肩負的責任之重,含著殷殷期盼的眼神一一掃過學生們。 很好,全班都穿了校服戴了徽章。 很好,林朝把她那頭粉毛染黑了。 …… 掃到靠窗的角落時,猛地一滯。 倪名決的座位居然又是空的! 徐忠亮為人師者的尊嚴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踐踏和羞辱。 “班長?!毙熘伊脸林樋聪蚋得髯?,“倪名決呢?” 傅明灼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不知道。 “你們先自習?!闭f完,徐忠亮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翻出倪名決的手機號碼打了電話過去。 “嘟”聲響了很久,每響一聲,徐忠亮的擔憂和惆悵就水漲船高幾分。 響到后來,徐忠亮覺得自己都要抑郁了,電話終于通了,年輕男孩瞌睡朦朧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喂,哪位?” 這個點還在睡覺??? 徐忠亮壓抑著火氣,氣得都不想說自己是他的老師:“徐忠亮?!?/br> 誰料到對面毫不猶豫:“不認識,你打錯了?!?/br> 切斷音拉斷了徐忠亮僅剩的理智。 無法無天啊無法無天??! 這世界沒有王法了嗎?! 徐忠亮不能再忍,當機立斷回辦公室,打算找家長號碼登記簿跟倪名決的家長好好聊聊。 走到半道,倪名決打來了回電。 徐忠亮接起來,冷笑道:“現在終于記得我是誰了?” 電話那頭沉默一小會:“老師不好意思,剛才不是我接的電話,我和朋友的手機換錯了?!?/br> 徐忠亮對學生的聲音還不夠熟悉,沒法判斷倪名決說的究竟是不是實話。反正現在在跟他打電話的這個,音色依然滿是剛睡醒的惺忪。 只是再不像話人家終究是狀元,金貴的物種,有點奇奇怪怪的脾氣,徐忠亮都盡力去理解,深吸一口氣:“趕緊過來上課,幾點了都?!?/br> 可倪名決要挑戰底線:“老師,我想請一個禮拜假?!?/br> 徐忠亮扶住一旁走廊的欄桿,不然他可能有點站不?。骸袄碛赡??!?/br> 不出他預料,倪名決請一個禮拜的理由正是拒絕當班長時用的看似信口雌黃的借口:要出門旅游。 這徐忠亮能答應?開玩笑。 高一十班課也不上了,集體目瞪口呆看著高一七班的班主任在他們班級外頭的走廊上沖著手機大發雷霆。 師生倆交涉無果,徐忠亮使出必殺技:“我絕不可能答應,你要請就讓你家長來請!” 倪名決很平靜地回了一句“好的”,然后撂了電話。 徐忠亮以為這就是最終結果了。雖說銜接班不強制學生參與,但是嘉藍新高一全員參加,無一例外,銜接班只是個名頭,那可是正兒八經用來上正課的。 他給倪名決發了條趕緊過來學校的消息,就回了班里上課。 不到五分鐘,他的手機又進來一通來電。 對方是個女人,聲線平穩低沉,很有涵養和威嚴,第一句話是自爆家門:“徐老師,你好,我是倪名決的mama?!?/br> 徐忠亮心里升起一陣不詳的預感,不過他還是相信明輝校董活躍在教育行業,比任何人都明白競爭的激烈,怎么都不至于毫無底線地放縱孩子。 接下來,倪名決的母親刷新了徐忠亮的三觀。 “我來給名決請三周的假,軍訓他會準時回來參加?!?/br> 徐忠亮被震得有幾秒的失言。 剛才還是一周呢,現在換老媽上陣,干脆在已經很過分的基礎上又乘了個三? 開什么國際玩笑。 多年的教學經驗,徐忠亮見多了藝高人膽大的學生那些層出不窮的saocao作,他實在忍不住懷疑起電話那頭的身份:“你真的是名決mama?” “是的?!睂υ捘穷^的語氣不見慌亂。 “你怎么證明?”徐忠亮越想越不對勁,聲色俱厲地質問。 “……”林幼華沉默片刻,“我確實是倪名決的母親,徐老師不信的話可以核對一下號碼?!?/br> 徐忠亮壓抑住內心的洪荒之力,對著電話那頭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是,名決mama,你可能誤會了銜接班的意義……” “我在明輝工作,明輝也有銜接班,我非常清楚銜接班的意義?!绷钟兹A打斷,將自己的身份低調地一筆帶過,她不愿再談,一錘定音,“不知道嘉藍請假需要哪些手續,如果需要家長出面,我會盡快過來學校辦理?!?/br> 通話結束,徐忠亮陷入茫然和懷疑世界的循環。 不像話! 他越想越憂心忡忡,原以為倪名決會是班上最讓人省心的學生,可事實上狀元郎的問題似乎棘手異常,最棘手的是家長根本不愿配合校方。 家長放手不管的情況下,學校和老師再想去管,只能用狗拿耗子來形容。 午飯時間,傅明灼跟著人群下了樓梯,二樓樓梯口,袁一概已經等著了,脖子伸得老長,翹首以盼,因為傅明灼太矮,淹沒在同齡人中,他完全沒發現她。 傅明灼舉高了手,熱情呼喚:“一概一概!” “明灼?!痹桓艙荛_人群來到她身邊,往她四周找了一圈,胖臉上顯出一層疑惑來,“匿名呢?” “他沒來上學?!备得髯苹卮?。 沒來學校居然都不跟他說一聲,袁一概很受傷,走著走著他突然扭頭看向傅明灼,一臉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說他怎么突然……” 后面半句,他閉嘴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