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第79章 今苒苒以為自己會很抗拒談到殷時渡。 可童沛白用這種亦長輩亦朋友的口吻說話時,她竟有種想要敞開心扉交談的想法。 “其實我不否認他喜歡我,就是……我……嗯……” 今苒苒說著去戳自己碗里的飯,猶豫道:“這么大的轉變,我得要時間接受,也不知道往后見面,我和他要怎么相處……” 童沛白安靜地聽她說完,用一種溫柔又洞悉的目光看著她。 這種目光只能是歷經世事和磨難,卻仍保留著對人的善意和溫和。 今苒苒忽然就覺得踏實許多,又接了一句,“嗯,就是覺得心里有檻,不知道怎么邁過去?!?/br> 童沛白很高興她能對自己坦白,緩緩伸出手,溫柔地將今苒苒散在臉頰的頭發挽至耳后。 “苒苒,心里有檻很正常,但是你要知道,無論如何這道檻你都必須邁過去。不然,你想一輩子止步不前嗎?” 今苒苒想了又想,才說:“還是時間吧,我沒辦法當什么事情都沒發生,再給我一點時間?!?/br> “這是肯定的,我也不希望你這么快就去找他,畢竟這輩子還很長,你得考慮清楚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但這輩子同樣又很短,使得相愛之人分離的哪怕一天都很浪費?!?/br> 童沛白將手從她臉頰落在她手上,語重心長道:“曾經我和你爸之間,也有類似的誤會,當時也是他欺騙了我,而且騙我更久,性質更嚴重。當時我沒有原諒他,造成我們分離了整整兩年,而這兩年里他在邊防出生入死幾次,遺書都給我留了三封……” 今苒苒被童沛白的故事吸引了。 她想要聽更多,童沛白卻難得露出些許羞澀的神色,擺手道:“過去的故事不提也罷,我只是想說,生活中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不可能事實完美,無論是天意弄人,還是陰差陽錯,只要你確定你心里想要什么,順著那條路一直往下走就行?!?/br> 獵迪區有很多城中村,近些年花城飛速發展,這一片也連進了cbd的板塊。高樓拔地而起,侵蝕著原本低矮的村民區。 目之所及都是高樓大廈,從車水馬龍的街道拐進幾條小巷,里面尚存著一些危樓搖搖欲墜。 根據白鳥的指揮,江汀在一處破舊的小房間,找到了那位老爺爺。 只不過她們來遲了,老爺爺瘦骨嶙峋地蜷縮在那張木板床上,早已沒了聲息。 原本還嘰嘰喳喳的鳥,陡然繃直了身體,眼里蓄出淚水來,吧嗒吧嗒在地上濺出深色的小花。 這一塊的居民都搬離得所剩無幾,剩下只有幾名老無所依且行走不便的老人,當然或許有其他另抱著目的也不一定。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息。 江汀放開鳥,它終于能以正常的身體狀態,對曾照看了它十年的人做一個告別。 屋內光線很暗,窗子被破報紙糊住。 江汀在木質的桌面看到一張照片。 那是一名普通婦人喂鳥的場景,四周的景色像是在公園,幾束陽光穿過樹葉,落在地上、吃食的鳥上、婦人的臉上,畫面安寧又美好。 大概是支撐活下去的動力和念想,這張照片保存得很好,與屋內整齊擺放的幾摞空瓶莫名和諧。 這一幕本該感到傷感,江汀鼻酸之中卻生出了些另類的治愈。 很多人衣食無憂,不知為了什么整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歡。 有些人活得貧窮,可內心的豐富和溫暖,并不輸任何一個人。 白鳥也看見了,它眨巴著淚花,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樣……” 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從桌底躥出,白鳥睜大了眼喊:“小鼠精!” 那黑影躲在瓶子堆里,輕輕探出頭來,瞅了江汀一眼,小聲道:“我不是?!?/br> 白鳥的靈智不過幾個月,情緒來去很快,它鼓動著翅膀道:“你就是!” 那是一只小黑貓,不知是餓得還是品種問題,體型嬌小,比南方的超級大鼠確實大不了多少。 江汀眼尖的發現它背部有道傷口,幾乎深可見骨。 下一秒,那貓埋著頭,只將傷口露了出來。 “……” 鐵血無情的江汀沒法一走了之,在白鳥的哄騙下,江汀打了電話報警,并將貓帶去治療。 幸好老爺爺是自然睡走的,并非其他原因,她祈求能找到老爺爺的家人,旁的什么親戚送他最后一程也好。 最后婉拒了警察的接送服務,留了電話隨時候招。 雖然交不起物業費,但千把塊還是有的。 江汀給貓看完病,看著幾乎被掏空的口袋,決定將貓送去流浪收容所。 黑貓懨懨地眨著眼,一聲不吭往前走,弱小的背影看起來孤獨又可憐。 江汀還在猶豫,白鳥已經叫了起來。 它撒潑打滾非要把小鼠精留下,街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 江汀只得在一片譴責聲中,抱著一貓一鳥,逃著回了家。 家里沒電也沒水,江汀買了點火腿,又去小區公共衛生間接來水,替兩只小東西準備好吃食。 白鳥正玩著她的膠帶,順便逗著趴在地上的黑貓,江汀走過去拎著它們到客廳。 江?。骸澳銈儨惡铣园?,我最近手頭緊,家里也沒什么吃的——” 一貓一鳥正在感動,江汀又接道:“我會給你們找個好人家的?!?/br> 她連自己都養不起,哪來本事養這兩個小東西。 黑貓被包扎得很結實,身體瘦弱到像是裹在卷紙里的小黑球,它兩個爪子交疊著趴著,矜持又優雅地在用餐。聽見她這么說,伸爪子將盤子推開,低頭不吃了。 白鳥吃完自己的,瞅著那個盤子,低聲哄黑貓:“她嚇唬你呢,她連好朋友都沒有,哪認識什么好人家?!?/br> ?? 正為自己的冷血感到些許愧疚的江汀,不由瞪著地上黑白兩個毛球,“我聽見了?!?/br> 等江汀去游泳館洗完澡,睡覺時才發現自己忘了吃飯。 她餓著肚子,扒拉了一遍好友列表,不僅沒找到可靠相熟能托付的人,反而被塞了滿屏的美食。 算了,睡覺吧,夢里啥都有。 以防重演白天被排排訓的慘狀,江汀第二天起了個大早。 她一出門就覺得很詭異,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正伺機而動守在屋外。 江汀返回去,將門窗都關好。 還囑托在她沙發上看漫畫的一鳥一貓,不能出門不要亂跑,否則她一定毫不手軟將它們扔出去。 白鳥和黑貓的求知欲隨著靈智而增長,不知從哪淘出的薄霧雜志正在分辨是你的同族還是我的天敵,敷衍地“嗚喵”“啾啾”叫了兩聲。 江汀的預感完全沒錯。 她再次出門,就與扒著她家院墻的一只哈巴狗撞上了。 它正試著往院子里跳,在半空中被什么東西反彈在地上,看著她開門的瞬間,瞅著空檔就要沖進去。 江汀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只聽得一聲哀叫,那哈巴狗又被什么重重甩了一米遠。 它進不去屋子,索性賴在江汀后面,跟了她一路。 江汀沒辦法進地鐵,只得走到無人處,從包里掏出打火機點燃。 身后隨即響起一聲輕微的嗷叫,江汀轉身發現這條尾巴消失得無影無蹤,握著手中的打火機,有點想念她那個下落不明的爸爸了。 從小江汀就能看見四周不同形態的東西在講話或是走動。 起先她沒在意,后來與同學提及,才發現只有她自己能看見。 為此她替自己爭辯過、證明過、嘗試改變過。 她曾在汽車將要失靈時,告知了同學可能存在的危險,卻在車禍后被當做嫌疑人監視了一段時間。 也曾在班級最佳情侶一方出軌時,私下提點過另外一方,最終只落得了個多管閑事不安好心的名頭。 更有一次,在小區以孝順善良聞名的男人身上看到惡鬼出沒想提醒他時,要不是爸爸及時出現,那個男人呵…… 在江汀還未對這個社會形成認知時,她每一次提醒都是帶著理所當然的善意。 直到后來,她才知道沒來由的善良,或許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別有用心罷了。 而那時,在家長的囑咐及學校的傳聞中,同學們不僅懷疑她有臆想癥,還罵她是個倒霉的烏鴉嘴。出口不是危言聳聽,就是帶來災難。 同學們的疏離和嘲諷來得很徹底。 直到江汀慢慢長大,逐漸學會守口如瓶、視而不見,爸爸帶她換了地方生活,她才慢慢從這種鋪天蓋地的惡意里脫離出來。 幸運地是,江汀遺傳了爸爸的好心態。 這些東西并沒有將她壓垮,很多時候甚至能比常人更歡樂。只是內心深處會排斥別人的親近,并且始終不再將真心交付給任何一個人而已。 最重要的是,那些東西都不敢找她的麻煩。 就算黏著江汀,也不過是提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比如今天來拔根頭發,明天讓她給它們畫點刺青——妖怪也分善惡和丑美。 擔心她被嚇著或被糾纏,爸爸給了她一只打火機,說只要點燃它,那些東西就會自動離開。 還沒長成現在這樣鐵血無情的時候,江汀替這些并無惡意的東西擔心,稚嫩的聲音猶豫不決:“這樣會傷害它們嗎?” “不會,它只是暫時不能靠近你而已,爸爸向你保證?!?/br> 她這位神神秘秘的爸爸,從未說謊騙她。 為了防止還有別的東西跟著,江汀將打火機握在手心,轉身進了地鐵的人潮里。 適才的空氣里,細嗅還能聞到極輕的燒焦味。 不知最近出了什么事,在江汀到公司的途中,又遇見好幾次要纏著她不走的小妖怪。 等她上下調動著火機進電梯時,正好與里面的男人打了照面,她微微欠身維持著一名普通員工的正常反應。 江?。骸暗铱偤??!?/br> 狄降知的站姿很隨意,眼簾微垂著,不知在想什么,并沒有出聲。 江汀按了樓層,站在稍前的地方,電梯里一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