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為了區分妖的大小,又不惹人注意,最近妖怪們入鄉隨俗得很快,都是將高階的妖怪和前輩尊稱為老師。 狄降知頂著像只有二十幾歲的身體,神色自若地接受了看著四十好幾的費加廉的尊敬。 因為一些旁門小道的傳言,總是有妖對他產生無端的懼怕和討厭,他早已經習慣了。 倒是沒想到這里的妖染了人類的習俗,對他來了虛與委蛇這招。 沒用的,帝神大人活了上萬年,什么樣的風浪沒見過。 只要不犯事,小妖的言行舉止再出格,都不能引起堂堂帝神的注意。 狄降知的目光重回墻上,“這張畫的風格,似乎與剛才我們看過的,完全不一樣?!?/br> 費加廉這才看清墻上的畫稿,整個人都愣了。 見此,畫稿人江汀也怵了。 入職前,她曾經問過,公司的設計風格和要求大致是什么。 費加廉當時看著她的畫,目光充滿了喜悅,“沒要求,什么風格都可以,只要是你親自下筆的完整的一副畫?!?/br> 這種無條件的信任和欣賞,是對她的由衷肯定,相信每一個創作者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感到非常動容。 這也是促使她入職的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沒有干擾的創作,無疑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機。 這次的創新,她本來信心滿滿,看到費加廉這個樣子,一時沒了底氣。 良久后,費加廉果然問:“為什么不按照之前的畫來做?” 狄降知的視線也看了過來。 江汀就瞬間壓力很大。 她小聲道:“不行嗎?” “行,當然行,就是太好了?!?/br> 費加廉抓著頭發,走到她跟前,哭笑不得。 “這畫雖明面上是放在人類的地盤上,但最終受用的還是附近的大精小怪們。只要是你用心做出來的畫稿,放在那里就能起到作用,無關它畫成什么樣子。雖然我們往往會為了符合當地的風俗和景觀,做出相應的風格調整,畫得差不多就行了?!?/br> 費加廉說了很多。 簡而言之,就是江汀沒必要這樣費盡心思,只要是她親筆畫的稿,就能發揮作用。 也就是說,她只要做一個固定輸出的工具,隨意畫些稿子就行。 聽起來很簡單,卻讓江汀有些矯情地不快。 狄降知在旁聽了會,慢斯條理道:“既然都是她的畫,那么這一稿其實也是可以的?” 面對堂堂帝神,費加廉說話顯然謹慎許多:“可以,但是沒必要……這幅畫要完成太過耗費精力,就算小江有八只手,今晚都沒辦法完稿?!?/br> 狄降知準確抓住他話里的重點,垂目凝視著掌心,“為什么一定要今晚完成?費老師對于下屬的要求,似乎有些嚴苛了?!?/br> 江汀在旁失落著,聽見他這句話,不由在心底唾棄一聲。 偽善且虛偽。 要不是因為他狄降知一句話,費加廉能拉著她趕工嗎? 這聲費老師,叫得費加廉不由后退兩步。 他現在是有口難辨,又不能將這頂鍋扣還給堂堂帝神大人。 費加廉,“我只是怕那邊的精怪們惹事,所以想著快些重建?!?/br> “可以,但沒必要?!?/br> 狄降知拿費加廉的話堵他,輕揚了唇角,透出強大的自信和冷靜,“我在這里,你怕什么?” 費加廉連連稱是:“是我太過急躁?!?/br> 花白的中年男人心里有點想哭,就是你在這里,我才怕啊。 得了費加廉的回應似乎還不夠,狄降知視線一轉,“江汀,你說呢?” 江?。壕褪悄阍谶@里,我才被迫加班的,我怕你個錘子,想打死你! 不過他念著她的名字,尾音微揚,清冷的聲音好似滑進了她心里,令她頓感暢快不已。 江汀抬頭時,眼睛笑成了月牙,軟糯糯的聲音像含了糖一樣:“我怎么會怕你呢,有狄老師在我特別安心。何況你這么體貼下屬,真是讓人好感動!” 江汀說完就后悔了。 她確定是自己開的口,笑容不由僵在臉上,眼里急出了微末的水霧。 她是怎么能膩著嗓子跟一個見面不過兩次的男人這么撒嬌的?。?! 江汀的兩頰有一點點rou,高興時笑起來,眼睛會瞇成好看的月牙,屬于甜美又顯小的長相。 試問誰能抵擋甜美無敵可愛的女孩子撒嬌呢! 就連堂堂帝神也不行。 說著不會有任何小妖能吸引注意力的狄降知,愣是盯著江汀毫不設防的笑容看了幾秒,這才轉過臉去,不緊不慢道:“不用給我戴什么帽子,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會對小妖動手的?!?/br> 他再次重申,希望這些小妖們,不要在這段時間再給他玩其他花樣。 而在狄降知愣神的幾秒,他心神松懈,一時忘了施法凝聚空氣,那層無形又隱蔽的面具自動散開,露出了藏在底下的真面目。 江汀的瞳孔微縮,少女心幾乎要不怕死地全面復蘇。 這位新來的大人物,非但不丑,反而還長著一張頂好看的臉。 真好看。 怎么能怎么好看呢? 江汀眼里的水霧自動蒸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唯恐那層似有若無的霧氣又聚起來,將他重新打上模糊的馬賽克。 狄降知一手搭在沙發扶手上,身子微倚著靠背,長腿隨意交疊,隨性中又透著無形的距離。 他還穿著那身黑西裝,嚴絲合縫又一絲不茍,抬目凝視著你,又生出幾絲矜貴和淡漠。 狄降知說完后,才發現室內幾雙不太正常的視線。 越是好看的妖怪,身上的妖氣越重,也最容易嗜殺迷惑人。其中佼佼者當屬青丘九尾狐的媚術。 狄降知不同,雖現在被小輩們尊稱一聲帝神,實則他才是天生天長的大妖,只不過上古時期六界不穩,封神后他硬是打出了一番天下而已。 當然也沒妖敢質疑他名不正言不順。 狄降知最不擅長迷惑之術,這層遮住臉的面具仿佛與生俱來。 他曾經試著拿開它,發現大妖怪打著架會乘機找他親熱,小妖怪的花招又層出不窮毫無底線。 這么被擾了幾百年,狄降知打架打不暢快,倒是學會了一身捉妖怪的本領,最后索性一直將面具戴好,不再應戰。 狄降知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好看,只不過是他活了上萬年,身上的妖力太盛,擾了面前這些小妖的心神罷了。 他眉目微鎖,很快將輕薄如氣的面具又帶了回去。 江汀出公司時,還有點晃神。 白鳥趴在她包里的夾層,隨她上了公交車。 四下打量后,白鳥悄悄伸出脖子,用只有江汀能聽到的聲音說:“醒醒啊江小??!你怎么能被他的美色迷住呢!我剛剛可是聽見他在心里罵你虛啥蛇啥——就就就反正不是什么好詞!” 江汀低頭看了看,伸手在白鳥旁邊掏耳機。 可能摸到白鳥的癢癢rou了,它在夾層里打滾叫了幾聲。 車內的乘客看過來,江汀忙將包合上,佯裝鎮定地戴上了耳機。 過了會,白鳥偷偷摸摸拿翅膀尖探出來,“我想明白啦,他是說你這個小妖嘴里一套心里一套,每一句都在給他下套!” 白鳥說完,想起前一天在辦公室,那幾位妖討論的事情。 眼珠子在暗里轉了一圈,猛地飛起來,撞了個頭眼昏花。 那幾個妖怪怎么這么壞,竟然偷偷對江小汀下手!它以后再也不跟他們講話了! 對于這些妖怪們,將她開除人籍歸納進妖隊,江汀已經見怪不怪。 左右反駁也沒用,只能裝成妖混在公司討口飯吃才能活下去。 江汀伸手進去順著滾動的毛球,嘆了口氣。 “鳥啊,他說得沒錯,他一問我話吧,我就言行不符。莫名奇妙的,我可能真的是這種阿諛奉承的人?!?/br> 白鳥在她掌心攤平了自己,小聲啾啾叫了兩聲:才、才不是!不過阿什么奉承是什么意思? 下公車后,江汀讓白鳥飛在前頭帶路。 白鳥抓著內襯死不松手,只露出兩個小石子樣的眼睛滴溜轉,生怕被人發現。 還是江汀威脅它要回去,才唯唯諾諾說了真話:“最開始我不是很嫌棄老爺爺嘛,看他什么時候走。嘿,我就裝??!結果他每天都來,我也就一直沒改回來?!?/br> 恢復不了的病,還不敢飛。 江汀略一思索,“你裝腳瘸了還是翅膀斷了?” “江小汀你用詞文雅一點,那叫殘障!”白鳥氣呼呼。 江汀牽起唇,將它塞了進去。 傻鳥沒幾個本事,脾氣還見長了。 夏榛的這條信息發送自兩天前。 今苒苒從中讀到了一絲真摯,夏榛她……應當是知曉她如今的處境,才想著幫她的吧。 吃飯的時候,今苒苒沒吃多少。 童沛白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才終于緩慢地說道:“苒苒,雖然我和你爸不太清楚你發生了什么,但我們試著去了解后發現,時渡他……童年過得很不快樂,應當說他的人生就是不幸的?!?/br> 今苒苒:“……” 她原以為童沛白會安慰自己,卻沒想到她竟然在幫殷時渡說話? “當然,我沒有說他騙你是對的,也并不贊同他這些時間過于張揚和狠戾的手段?!?/br> 童沛白娓娓道來,即便是勸架也并不令人反感,“但是我相信他是真心愛你的,晚宴當天的視頻我也反反復復看過幾遍,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雖然我和他見的次數有限,但也能從一些細節看出,他的確是將你放在心上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