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寧莞站起來,淡淡道:“這些都不重要,回答我的問題?!?/br> 她輕飄飄地看過去,“說吧,叫什么名字,從哪兒來的,到底想干什么,荷水灣的事情是不是也和你有關?!?/br> 小姑娘避而不答,反是說道:“你不該抓我的,又不是什么厲害的毒,隨便哪個大夫都能看,吃幾服藥就好了,你快點放了我?!?/br> 寧莞從揭開桌邊的陶甕,捏了一只紅尾蝎子出來,近至她面前,微微笑道:“少顧左右而言他,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要不然,今日你怕是要吃頓好的?!?/br> 小姑娘看著那甚是猙獰的蝎子,嫌惡地撇了撇嘴,眼見著越來越近了,似真打算請她生吃,當即嚇了一跳,只得忙說道:“我可是特意來給你送信的,只是還沒送出去就被你逮住了?!?/br> 寧莞停了停動作,“送信?送什么信?” 小姑娘努嘴斜眼,寧莞低眉看了看她腕間窄袖,支手一模,取出一截泛黃的紙來,上面歪歪斜斜地鬼畫著一棟臨水木屋。 寧莞皺眉,“這是什么?” 小姑娘:“暫住的地方?!?/br> 寧莞:“誰住的地方?” 小姑娘:“我母親?!?/br> 寧莞:“嗯?”這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嘆氣,“現在沒用了,你抓了我,以母親的警惕,她肯定換地方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了,你們抓不到她了?!?/br> 寧莞:“……我即便不抓你,也看不懂這上面畫的什么東西?!?/br> 小姑娘氣惱地別過頭,不吭聲了。 寧莞擰起眉頭,“說來說去,也沒明白你在說什么,你母親是誰?” 小姑娘翻了個白眼,沉默片刻道:“就、就是你的滅門仇人?!?/br> 寧莞凜神,眼刀鋒利。 小姑娘說道:“母親她瘋了,你最好快點把那什么晉皇室至寶交出去,這兩天她肯定會找上你,還有你的弟弟,你的meimei?!?/br> 寧莞聽到皇室至寶幾個字就頭疼,她這是走到什么江湖寶藏劇本了? 皺眉問道:“你母親到底是何許人也?” 小姑娘瞅了她一眼,“水風嵐?!?/br> “是水風嵐……”格窗上蒙了一層陽光照不透的灰紗,屋室內悶沉地叫人喘不過氣,人人額角都滲了汗,只坐在床上,身穿青綾長衣的楚華茵手拉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實。 她斜了斜頭,“都是她干的?!?/br> 王大人與衛世子對視一眼,“沒聽說……” 楚華茵冷笑,“水家莊聽說過沒有?” 說到水家莊三個字,王大人瞬間想到了那個在大理寺氣死他的水一程,不由變了變臉色。 楚華茵是看不見的,但她今日高興,沒聽見聲音也未顯露出不耐與暴躁,而是自顧自地笑出聲來,甚是暢快的樣子。 回顧她表妹從孤女到太皇太后的一生,若要說誰能給她苦吃,也就一個水風嵐了。 殺她全家,滅她滿門,這還不算,到后面成了皇后都還險些死在對方的手上。 當然,死是沒死成的,只纏綿病榻了不少日子,她那表妹運道實在是好,得天獨厚。 本是垂垂危矣,眼看著馬上要魂歸黃泉了,都還能碰見水風嵐的師父恰巧進京來,救了一命。 楚華茵嘁嘁兩聲,昨日正好是十五,剛又做了夢,她記得可清楚了。 水風嵐師從合城道人,精通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且尤善醫毒。 在毒術上擅長到什么地步?就是她身上的一根頭發絲兒都能隨隨便便要了人的性命。 那女人是北岐陽嘉女帝的極端擁躉者,也有一統天下的野心,就想著名垂青史,光耀千年。 陽嘉女帝不知從何處聽聞晉皇室至寶的秘密,哪里肯放過,明面上有郗家,暗地里有水風嵐,為的都是同一件事。 只不過比起郗耀深,水風嵐更狠。 這些年盜墓,也不過是為斂財罷了,但她偏偏還要殺人。 那心又冷又硬,為人又狠又毒,本事還厲害得很,你說這世上的女人若都這樣,還要這些男人做什么啊哈哈哈。 楚華茵有些瘋癲癲地笑了兩聲,“你看吧,寧莞哈哈,寧莞又、又要有苦頭吃了?!?/br> 她包著被子,滿頭大汗也不肯扯開,伸出手,顫巍巍地繞著自己肩頭長發,倏忽冷下臉,陰沉道:“對對!我得好好想個辦法,攔住水風嵐的那個高人師父,不讓他進京來!” “只要這樣,寧莞就碰不見他,就解不了水風嵐的毒,她就死定了?!?/br> 楚華茵大聲喊道:“春芽,春芽?聽見沒有?你快去,不準那個合城道人進京來,不準!” 不叫那個老道人來,寧莞就只能到黃泉底下陪她那短命的爹娘了。 第78章 王大人和衛世子從瑞王府出來, 雙雙苦笑。 楚華茵神志不清, 瘋言瘋語的,也不知可信不可信, 兩人稍一商定, 還是決定先逮住水一程來做個問詢。 十四巷里寧莞從名叫水一莟的小姑娘嘴里也大概知曉了一些事情, 將甕中的蟲蠱喂了七葉, 重新坐回到椅凳上, 再問道:“說得你母親這般厲害, 也不知師從何處?” 水一莟:“我母親沒有師父, 那些本事都她自己學的, 不過, 有一位住在合城的道人,機緣巧合下曾指點過她一二?!?/br> 她喪氣道:“我母親真的……唉?!?/br> 用她僅有的學問講,母親真算得上是個驚才絕艷的人物了, 那腦瓜子就跟旁人生的不一樣。 今日給寧家這位jiejie下毒也是做給母親看的,要不然叫發現送信,她自己可就慘了。 寧莞未曾聽過她話里道人的名號, 且合城距京甚遠, 倒是不指望什么。 她看了眼水一莟,片刻考量, 還是點了炷迷香,是無色無味的,不過須臾就悄無聲息地席卷了整個藥房。 小姑娘很快就歪著頭閉了眼昏睡過去,寧莞從角落的架子上取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瓷盒, 里面繞著兩只葦桿般粗細的蠱蟲,曲著手指引了一只放到她身上。 這蠱蟲也沒什么害處,只人無論去到哪里,她能找得到就是了。 做完這事,寧莞叫了一聲浮仲,待人進來,便吩咐道:“一會兒人醒了,就放她走?!?/br> 浮仲應喏,寧莞走出藥房,外面已是靜夜沉沉,浮光靄靄。 吃過晚飯,寧莞叫住與寧暖一道出去的寧沛,“你跟我來一下?!?/br> 兩人去了后房側屋,兩相對坐在圓桌邊,暈黃燭光下,可見少年神清骨秀,完全繼承了寧家人的頂頂好樣貌。再加之這些日子跟著黃秀才學習,亦更添了幾分書墨的溫潤,愈顯得沉穩。 寧莞抬眼打量他許久,對于寧沛寧暖兄妹,她照看,更多是在全幾分原主為長姐的責任,其實也算不得有多親近,要真論起來,平日里反倒是蕓枝與她相處更多,更親熟些。 這還是半年來,頭一次兩人單獨處在一室里說話。 “你就真沒什么想跟我說的嗎?”寧莞問道。 寧沛搭在膝上的雙手攥緊衣袍,猶豫躊躇間還是皺了眉頭,回話說道:“長姐上次曾問起蕓枝jiejie有關晉皇室之事?!?/br> 寧莞頷首,“是問過?!?/br> 寧沛將掛在脖子上的玉墜子取了下來,雙手遞給她,說道:“便是這個了?!?/br> 寧莞接過,左右看了看,并未發覺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只是玉質絕佳,觸手如凝脂,“有什么說道?” 寧沛想起死去父母叔伯,面有悲色,“這是父親給的,當時年幼也不知事,只隱約記得晉皇室幾字,旁的就不得而知了?!?/br> 他自小傷了腦子,癡傻愚鈍,能勉勉強強曉得一二已是實屬不易了。 寧莞也知道這一點,點點頭,沒再多問,將玉佩放下,與他說道:“這事你別再多想,回去休息吧?!?/br> 寧沛走至房門,將扶住門閂,又側過頭來,聲音沉悶,“長姐,這不是什么好東西,如果可以,把它扔了也好的?!?/br> 寧莞沖他微笑了笑,及至門再度合上,她才褪了褪唇邊笑意,指尖輕點了點玉佩。 扔了? 這肯定是不行的,水風嵐那里也不信。 直接給水風嵐? 也不大可取,一旦事發,靖朝這邊難以交代。 亮堂堂地交給興平帝? 倒是可以,但這水風嵐……還是個問題。 說到底,無論怎么做,水一莟話里喪心病狂的水風嵐都是個大麻煩。 水風嵐是水家莊老太爺最小的女兒,單看水一程行事,也能大概知道水家莊的態度,要么就是不想管,要么就是壓根兒拿她沒法子。 坐以待斃是不可取的,就荷水灣猝死那一場,便可知其毒術確實登峰造極。 醫蠱毒不分家,在這上面,她倒不是特別擔心。 但水風嵐太過神秘,水一莟年紀小,知道的東西也少,也提不出什么特別有用的信息。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寧莞眸中映著燈架上的燭火,看來還是得自己想些辦法。 比如一切的推動者,水風嵐的擁躉者,那位北岐已逝的陽嘉女帝。 女帝啊…… “浮悅,時候尚早,你替我跑一趟,買幅畫回來吧?!?/br> 浮悅動作快,不過兩刻鐘就把東西買了回來,她這樣迅速,寧莞都有些驚訝。 女帝的畫像可不是隨便什么地方都能有的,更何況這里不是北岐,而是關系一直不好的大靖,原以為會費些功夫呢。 浮悅悄聲解釋道:“明面兒上是難找得到的,但暗里還是有的?!?/br> 大晉女相衛檀欒,北岐女帝公西笏,其聲名盛極,這兩位的本事風姿,就是天下男兒也遜色三分,私下的崇拜者自然也是不少的。 寧莞明了,接過畫來,笑著讓她自回房去,旋即便轉去后房與正在給洗澡的蕓枝說了一聲,這才前往畫室。 照例置案焚香,舉步而過。 楚郢隱在暗處,陡然見映在糊紙格窗上的人影眨眼間消失,微怔了怔神,他悄然落地,往里一探,果不見了人。 兩處燭臺蠟淚滾滾,隱有青煙蒙在后方北岐陽嘉女帝的面容上。 他抬手碰了碰畫紙,又轉眼落在案上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