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我知道是你,”劉符生道:“那晚上我看就像你身邊的那個丫鬟小紅,今天我來,并沒有看到她,我就知道肯定是了?!?/br> 楚嫣心中波瀾不驚,“那世子爺打算怎么做,去順天府告我么?” “我怎么會告你,”劉符生將茶水一飲而盡:“我要是讓你不好過,早在張家那老婆娘來的時候就把你交代了,還會幫你遮掩?只不過……” 他呵呵一笑:“你做的并不利落,有跡可循。我都能認出小紅來,何況別人?” 楚嫣微笑道:“別人并沒有世子爺這樣的細心……” “龍魚衛呢?”劉符生提醒道:“以龍魚衛的偵緝手段,你這就是雕蟲小技,很快會被識破的?!?/br> 楚嫣心中一頓,面色凝住不語。 “不知道你用了什么辦法,竟把張朝英嚇成那個樣子,看著真是解氣??!”劉符生忽然哈哈大笑,拍著腿搖頭晃腦:“爽利,爽利!這小子人品太差,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毀于婦人之手,還真是報應!” 裊裊霧氣中,劉符生似乎又恢復了那張風流浪蕩、玩世不恭的臉,但楚嫣卻看得清楚,那粗獷的輪廓,豪放的笑聲,竟和老成安侯一模一樣。 “女娃娃,”老成安侯用一塊甘蔗糖誘哄道:“你看我家符生怎么樣?愿不愿意嫁過來做他的媳婦???” 八歲的楚嫣堅決不受誘惑:“才不,我將來要嫁給江哥哥的!” 她一蹦一跳地走了,留著老成安侯在原地轉圈,看到一旁只顧著掏螞蟻洞的符生,一腳將他踢成了個皮球:“讓你小子不學好,連個媳婦都娶不上!” 楚嫣又給他倒了一杯,卻被劉符生摁住了:“別倒了,我不喝了?!?/br> 他站了起來,忽然道:“祖母跟我說,皇上打算擴充羽林衛,我已決意去做親衛。我是成安侯世子,祖上的榮光不能在我這里斷了?!?/br> 楚嫣心潮涌動:“符生哥哥,老侯爺的血脈在你的身上?!?/br> 劉符生轉過頭來,踟躕道:“你有沒有、有沒有怨過……” “沒有,”楚嫣道:“楚家大廈將傾,沒有人能力挽狂瀾,何況大長公主曾試圖搭救,只不過力不從心,我不僅沒有怨過,而且還心存感念?!?/br> 劉符生上前一步,緊緊盯著她:“既如此,你聽我一句,不能再一再二了……這條路太難走,稍不留心就萬劫不復,你一個孤女,無依無靠……” “我有依靠,天下知道侯府冤屈的人,都是我的依靠?!背痰溃骸澳悴痪褪且粋€嗎?” 劉符生長嘆一聲,又是嘆息又是激賞,良久低語道:“……我會幫你的,你多保重?!?/br> 楚嫣目送他離開,心中久久難以平靜。 聯璧閣對面的園林修建地很快,幾處閣樓搭建起來,只剩下園林布景和花木栽培了,園林的主人臨川長公主對自己的園子也上心,很快就過來巡察了。 “怪不得長安城中的權宦顯貴人家,都要在翁山修筑園林呢,”臨川長公主在竹林里走了一圈,點頭道:“景色確實清幽?!?/br> 隨侍的宮女笑道:“翁山一帶多植荷花,周圍水田種植稻谷,湖旁又有寺院、亭臺之勝,風景優美、山水俱佳,酷似江南風景,有‘西湖十景’之譽?!?/br> 臨川公主坐在新建的露臺上,忽然指著一處道:“那是誰家的園子?” 宮女順著她所指的方向一看,道:“是長平侯家的聯璧閣?!?/br> “長平侯?”臨川公主略一思索,道:“長平侯夫人是楚家的女兒吧?” 宮女應是,臨川公主只是怔了怔,“……也是可憐人?!?/br> 不一會兒卻見園中的執事來報:“公主,長平侯夫人打發人過來送東西?!?/br> 臨川公主有些驚訝,卻道:“什么東西?” 來的正是楚嫣身邊的小紅,她福禮道:“我家夫人聽聞公主殿下在修園子,特命奴婢送來園林圖冊,供公主挑選?!?/br> 臨川公主翻開楚嫣送來的圖冊,只見上面規劃整治著園林基礎樣式,山、水、橋、亭、廳、堂、墻、門,各式各樣,花樣精巧,甚至還有已經設計成型的館閣、樓臺、香堂、畫舫、柳堤、東廊、精致綺麗的卅六鴛鴦館、十八曼陀羅花館等等。 臨川公主看得嘖嘖稱奇:“巧奪天工,這比皇宮內苑還要精致啊……這許多式樣,我之前都不曾見過?!?/br> 小紅笑道:“是我家夫人搜集了蘇州園林的式樣,又增刪修改了幾遍?!?/br> “你家夫人果然一如傳聞中的蕙質蘭心,”臨川公主道:“她是一直住在園子里嗎?” “是,”小紅道:“因不得公主傳喚,所以不敢前來拜見?!?/br> “等我過了熱孝,就去找你家夫人說話?!迸R川公主道:“碧螺,把宮里送來的菠蘿蜜裝上一籃子,給長平侯夫人送去?!?/br> 宮女碧螺乖巧地應了一聲,帶著小紅退下了。 不一會兒碧螺就回來了,道:“長平侯夫人十分熱情,還給奴婢一對紅寶耳墜呢。這么貴重的東西奴婢可不敢私自受了,特來獻給公主?!?/br> 臨川公主看也不看,漫不經心道:“便宜你了,收下罷?!?/br> 碧螺喜滋滋地收下了,卻聽臨川公主問道:“長平侯夫人長什么樣?” “傳言果然不是虛的,”碧螺驚為天人:“長平侯夫人容色,舉世無雙?!?/br> “我見過她jiejie,長得就很美,她想來也不會差。南安侯府的女兒,都有一副好容貌……”臨川公主神思不屬:“南安侯,你說南安侯最大的功績是什么?” 碧螺因是公主的心腹,也就不糾結說不說錯話的問題:“南安侯就是因為平定百越三國,安定南方,才封的侯?!?/br> “是啊,沒了南安侯,百越三國降而復叛,邊疆不寧啊?!迸R川公主道:“近來南越使臣來朝,不知道是什么消息……” 她神思有些奇怪的恍惚,碧螺不知道她為什么心神不寧,只覺得自從敬太妃薨逝之后,公主就一直懨懨地,提不起精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求花花~~求灌溉~~比心 第十章 第二遍鼓聲響起的時候,午門已經大開,公侯百官由左、右掖門而入,來到丹墀東西兩側,肅立靜待。 禮部右侍郎來到華蓋殿前向崇慶帝行禮,崇慶帝已經由太監王懷恩服侍著穿好了袞服,在百官恭請下,駕臨奉天殿前。 明扇一打開,早就準備好的教坊司開始演奏樂了。兩名外贊官員便高喊:“排班列隊——” 站立在丹墀東西的百官趕緊轉變為入殿的隊形,有序進入大殿中。 今日大朝會,非比尋常。一來是因為多日不見身影的崇慶帝終于在杜太后的勸說下,從上林苑返回朝堂;二來是因為今日朝會上,南越國的使臣要朝覲,南越和大齊能不能約為盟好,就看今日。 官員們行四叩的大禮,恭祝萬歲之后,崇慶帝開口道:“給丞相賜座?!?/br> 位在百官之首的丞相杜仲相貌威嚴,三寸胡須修建地整整齊齊,根根乍現,聞言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志得意滿,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太監搬來的椅子上。 “宣南越國使臣覲見——” 奢哲囊囊與使臣一同進入大殿,將手中的金劍交給了王懷恩,又彎腰屈膝,表達了對崇慶帝的敬意:“南越小國之女奢哲氏,見過大齊皇帝陛下?!?/br> 崇慶帝道:“平身?!?/br> 奢哲囊囊謝恩之后,才道:“南越小國,素來仰慕大齊人物杰出、國泰民強——只要天子不以我等蠻夷視之,我等世世代代,愿為天子守邊!” 此言一出,百官頓時議論紛紛。 當即便有一位官員道:“此言不可相信!南越國與大齊數年紛爭,兵戈相見,崇慶初年也曾說要歸順大齊,可還不是降而復叛?!” “我等降而復叛,還不是因為你們大齊先背信棄義!”使臣怒道:“之前我們和南安侯約定,以白水為界,雙方不動刀兵,再談和議。沒想到南安侯一入長安就沒有回來,來的云陽王父子趁夜偷襲我軍,如此小人行徑,還說我們不歸順?!” 此言又引得朝堂一陣震動,惠寧伯王良忍不住跳出來道:“南安侯陰謀反叛,且有實據,早就滅族了!” 使臣瞇著眼睛道:“南安侯反不反叛我不知道,但你這家伙我認得,不是南安侯的馬夫嗎?你怎么站在大齊的朝堂之上?” 王良臉色一陣青紅,羞惱不已:“啟稟陛下,臣以為南越國故意羞辱為臣,根本沒有求和之心,請陛下將他們轟出殿外!” 奢哲囊囊笑了一下,制止了使臣,道:“陛下,是我國小臣無知,不知道惠寧伯已經因功封伯了,以為他還是南安侯的馬夫呢?!?/br> 崇慶帝就淡淡道:“不知者不罪?!?/br> 奢哲囊囊謝過之后,卻道:“惠寧伯能封伯,想來也有很大的功勞,卻不知什么樣的功勞,能掩蓋殺良冒功的大罪呢?” “殺良冒功”一詞出來,王良臉色煞白,驚恐萬狀,聲嘶力竭道:“什么殺良冒功……你血口噴人!” 奢哲囊囊冷笑道:“惠寧伯當真忘了自己做的好事兒?那就讓我給你回憶一下吧!” 大殿之中,除了惠寧伯的竭力否認,就只剩下奢哲囊囊清脆的聲音。 “……南安侯派你帶兵突襲百夷,”囊囊道:“你畏敵如虎,根本不敢和百夷作戰,又怕回去之后無法和南安侯交代,干脆繞道石葭村,殺死了手無寸鐵的百姓兩千人,然后將無辜百姓的人頭割下來,裝扮做百夷人的樣子,想要冒功領賞——我說的對嗎,惠寧伯?” 王良魂飛魄散,大叫道:“胡說八道,血口噴人!我沒有殺良,更沒有去過什么石葭村!” 百官被震得面面相覷,御史大夫趙安國道:“公主,你指斥惠寧伯殺良冒功,可有真憑實據?” 奢哲囊囊冷冷一笑:“石葭村雖遭屠村,可還有人幸存下來,如今投奔我南越國,是我父王的帶刀侍衛。若想要求證,我可命他趕來長安,幾日就知真相?!?/br> 丞相杜仲巋然不動,發出一聲嘲笑:“豈可聽憑一人之詞,就妄斷罪名?焉知不是公主你巧舌如簧,恣意挑撥?” 說著他寒聲道:“再說,如果惠寧伯殺良冒功,怎么南安侯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呢?豈不是說,惠寧伯和南安侯一同欺瞞朝廷?” 奢哲囊囊反問道:“你們不是給南安侯定了謀反之罪嗎?反賊的話,你們也信?而且南安侯是反賊,為什么他麾下的惠寧伯就不是?難道因為他是首告,就可以洗脫嫌疑?” 杜仲面現惱怒,“婦人之言,一派胡言!” 誰知御史大夫趙安國卻道:“廟堂之高,并非兒戲之地,敢問公主能否為自己說的話負責?” 奢哲囊囊點頭道:“當然能?!?/br> “既如此,”趙安國道:“臣懇請陛下徹查石葭村一案,看看到底是捕風捉影還是確有此事?!?/br> 杜仲怒道:“如果查無所得呢?” “那也是還惠寧伯以清白?!壁w安國不卑不亢道:“請陛下圣裁?!?/br> “若無此事,何怕查證?”御座上的帝王開口道:“就把此事交給龍魚衛去查罷?!?/br> 龍魚衛指揮使楊榮當即站了出來,道:“謹遵圣命?!?/br> 看著癱軟在地上有如爛泥的王良,楊榮大手一揮:“帶出去!” “相爺,相爺救我!”王良不死心地大喊著,卻被摘掉官帽,拖出了殿外。 惠寧伯一事惹得丞相杜仲分外惱怒,他冷冷地看著奢哲囊囊,“公主并不是誠心要和談的吧?” “南越國確有化干戈為玉帛之心,”奢哲囊囊道:“只要陛下答應我們一個條件,我們就可以立刻上表稱臣?!?/br> “什么條件?”杜仲問道。 “讓云陽王撤兵離開?!鄙菡苣夷业溃骸拔覀儗嵲诓辉负瓦@樣的小人打交道,腹背受襲的教訓,我們可還記著呢?!?/br> “哼,絕不可能!”杜仲厲聲道:“云陽王撤了兵,你們就可以趁機攻打我大齊邊境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還有云陽王一樣的小人之心,”奢哲囊囊狠狠嘲諷道:“背信棄義的事情,大齊也許屢見不鮮,但我南越還算民風淳樸,那是人人唾棄的事情?!?/br> “咚——” 朝堂之上眾人的目光都轉移到御座之上,崇慶帝輕輕敲了一下御案:“南越與大齊紛爭百年,不僅我邊關將士苦勞,兩地百姓也苦不堪言。朕如果說照臨所及無分彼此,那是不可能的,朕只是希望兩國百姓,能休養生息,再不受干戈之苦?!?/br> “朕看云陽王是有些咄咄逼人,讓他退回白水之界,沒有朝廷的命令,不許越過白水?!背鐟c帝又道:“丞相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