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這是一句梵語!他們是大唐南境的天竺國人! 誰能解答槃多婆叉的意義? 婆羅門,懷德坊。 ———— 皇城內大理寺官署深處,醫官檢驗的暗房中依次停放著飲子鋪受害人和黑衣人的尸首。 盧祁捂著口鼻跟在崔湃身后,崔湃非拉著盧祁走近黑衣人。 盧祁瞄了一眼看不出所以然,問崔湃:“你到底想讓我看什么?” 崔湃朝著黑衣人的頸項指去,若有所思。 盧祁定睛一看,頸項上有一處青色的火焰紋式,當日在懷德坊撒紅節時他們也被描摹過紋式,似曾相識! “他們是天竺人!只怕與懷德坊有關!” 崔湃慎重點頭,“懷德坊前有老祭司暴斃,后有新祭司行為詭異,絕不簡單?!?/br> 有什么他們沒察覺的暗涌在翻騰。 有了明確線索,盧祁重燃斗志,“你還知道什么?” 崔湃看向盧祁,“能知道槃多婆叉是什么,就能知道黑衣人的臨終遺言?!?/br> 暗房的大門從外部打開。 大理寺卿在衛士的護送下親自領著一個人走進來,那人身形高挑,藏在大氅中,走到崔湃身前取下兜帽,露出高鼻深目的異域五官。 他說:“我來告訴你們槃多婆叉是什么?!?/br> 崔湃挑動眉尾,盧祁震驚。 來人正是懷德坊婆羅門大祭司——葉迦沙。 作者有話要說: 正式匯報:《小醍醐》正文 番外,預計在20萬字左右,故事將會在9月內完結。 2019年最后一篇接檔文目前暫定是《山海經》元素的故事,專欄的短篇中是世界模型初版,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第一章 節。 具體內容跟練筆的短篇不一樣。 第42章 風雨欲來 崔湃與葉迦沙對身而立,被懷疑的對象現身大理寺暗房。 葉迦沙朝崔湃頷首示意后,徑自走到黑衣人尸首邊仔細辨別,當他親眼看見頸項上的紋式,目光微沉。 這目光中有篤定也有迷惑,被崔湃察覺。 一行人離開暗房來到大理寺內院廳堂。 大理寺卿(正三品)品階最高居于上位,崔湃和盧祁分列左右。 葉迦沙用洛下音對他們說道:“濕婆與梵天、毗濕奴為我婆羅門教三大主神,神火威力無窮,諸神和阿修羅攪乳海時,他舍身吞下能毀滅世界的毒藥,頸部被燒成青黑色?!?/br> 青黑色,火焰。 崔湃靜默看著葉迦沙,葉迦沙慎重宣布:“頸項間紋青焰的黑衣人正是婆羅門尊奉濕婆的教派信徒,也是我摩揭陀人?!?/br> “線索對懷德坊不利?!?/br> 崔湃盯著一臉沉重的葉迦沙,為什么還要道出實情? 經他親自確認的結果卻對身為婆羅門大祭司的他自己最為不利。 葉迦沙自上任之始便與朝中官司不與往來,保持刻意的距離。 對于這個人,崔湃并不信任。 “正是對懷德坊不利,我才更要你們一臂之力,找出謎底,還我懷德坊清白?!?/br> 葉迦沙又坦誠道:“婆羅門教源遠流長,教派眾多,我雖身為大祭司,身后支持者多為信奉梵天的教派信徒,于唐土傳教,各派都以自己為正源,分歧漸大,我想中郎將已然能理解我的難處?!?/br> 逐字逐句都在表明葉迦沙想跟分支教派劃清界限。 在場沒有人對葉迦沙的這番說辭表態相信與否,他自己也并不慌亂急切。 廳堂案幾上陳列著作案現場收集來的瑣碎物證。 崔湃問道:“對于貴教分支教派,大祭司還有何事可相告?” 葉迦沙專注的審視瑣碎物證,拿起一塊腰牌,正是吐火羅蹀馬師的所屬物。 他將腰牌展于手心。 “自我到達長安,教內事務已是分派艱難,長安離摩揭陀萬里之遙,若是沒有本地力量的支持,支派又怎能有底氣跟教派大祭司相爭?!?/br> “這也是我不愿與諸多官司結交的緣由?!?/br> 葉迦沙忽而一笑,“不知是敵是友?!?/br> 崔湃接過腰牌,微闔雙眸。 葉迦沙對上座大理寺卿稟陳:“青焰信徒常聚會于西市?!?/br> “西市何處?” “一間名為饌(zhuàn)坊的食肆?!?/br> 饌坊,西市最頂尖的食肆,規模盛大,諸國藩人往來密切,它的經營者并不普通。 饌坊,鴻臚寺官辦的食肆。 吐火羅的蹀馬表演隊伍亦是由鴻臚寺禮賓司管轄。 崔湃握緊腰牌。 酒醉的蹀馬師,竟然引來青焰信徒殺人封口,這個吐火羅人只怕是知道了不該他知道的秘密。 如果青焰教派背后的靠山是鴻臚寺,早已超出婆羅門教的控制能力,大唐的內鬼只有唐人親手處理。 葉迦沙的意思很明顯,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線索追不追,查不查,不在他。 待葉迦沙走出大理寺,盧祁站在崔湃身邊。 “婆羅門大祭司下的一步好棋,只怕是想借我們的力量來肅清教派內的分歧,信他嗎?” 風過葉落,滿目蕭瑟,凄凄然然。 案幾上一盤大火中掏出的熏黑文錢,這是老何一家的積攢,也是長安城中千家萬戶安居樂業的期望。 曾經無數次作訓后,崔湃只身前來通儀坊飲子鋪,默默喝著一碗地道的蔗漿,只為看看隴右道的淳樸夫妻和天真可愛的總角稚子,看看他們平凡的快樂。 卷入暗流紛爭,無辜喪命。 崔湃閉上雙眸,待再睜開時,語調冷然,“無論葉迦沙是想棄車保帥,還是想借刀殺人,無論幕后主使是誰,在謀劃什么?牽涉到大唐的百姓,終逃不過唐律的制裁?!?/br> 盧祁明白,視線落在大理寺展角屋檐上空,陰云密布,長安城中風雨欲來。 ———— 袁醍醐邀約高文珺一路去懷德坊接上雅度拉,前往西市最著名的波斯香料鋪。 鋪子位于西市內最繁華的甲巷。 唐人愛用香,除了日常熏香,門閥之家攀比豪奢者,用香料摻入泥中砌墻,使得宅邸香氣天成。 摩揭陀國屬于唐人稱為天竺的地區,亦是用香高手,袁醍醐早已料定邀請雅度拉逛香料鋪子,她必然興致濃厚。 掌柜領著潛藏的大顧主登上閣樓雅室,好茶伺候,袁醍醐讓掌柜上些異國好香來供她們挑選。 紫藤香、欖香、蘇合香、安息香等一眾域外名貴香料小樣很快呈現在案幾上。 雅度拉上前試香,贊不絕口,“摩揭陀亦產香料,只盛產一種龍腦香,不如波斯香料繁多?!?/br> 掌柜笑稱波斯商人跨海東來,年復一年乘著西南季風來,順著東北季風走,行船從扶南國而上抵達大唐嶺南道,船上香料山堆海積,琳瑯滿目,沿海諸國的品種皆匯聚于鋪子里。 袁醍醐當著掌柜面掃了一眼香料小樣后,失望搖頭。 “貴鋪號稱長安香料冠軍,也不過如此?!?/br> 高文珺其實對香料根本沒有研究,只能附和。 居然瞧不上他家的香料,好大的口氣。 掌柜變了臉色又不便發作,好脾氣的問道:“請女郎指教一二?!?/br> 雅度拉錯愕回頭,這般名貴還不滿意?且聽聽,看袁醍醐有何指教。 “掌柜可知乳香?” 袁醍醐慢道:“大秦景教經書中有記載,遙遠海島上一棵樹用它的精華凝結成一枚乳香?!?/br> 波斯掌柜甚為嘆服,乳香遠在大秦,唐人知之甚少,用者更微乎其微。 “女郎好見識?!?/br> 袁醍醐笑對波斯掌柜,讓他把鎮店的寶貝快快呈上,掌柜大喜而去。 雅度拉聞所未聞,只嘆她見識淵博。 袁醍醐道:“我的母親和祖母禮佛,幼年在洛陽時曾聽一位高僧提及,他于海上親眼目睹商船落入海盜手中,目睹海盜的貪婪和放縱,他們用大秦乳香為燈烴,那是金子般的香料,卻像火把一樣焚燒?!?/br> 雅度拉沉默不語,她跟隨哥哥入唐途中,路上所見驚世駭俗的事情并不少,正是他域的荒蠻才襯托出長安的輝煌。 袁醍醐終于找了個時機,故作不經意的詢問雅度拉,“槃多婆叉是什么意思?” 槃多婆叉。 雅度拉默念了一遍,看向袁醍醐,“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古老的梵語?” 古老意味著知道的人絕不會很多,冷僻的梵語在大唐境內能傳譯者屈指可數。 “哦,在一本祖母收藏的貝葉經上見得?!?/br> 很妙,她剛才講乳香的時候,已經透露出家中長輩禮佛,這個理由名正言順。 從雅度拉凝重的面色來看,槃多婆叉絕不是一個吉祥的詞匯。 波斯掌柜此刻小心翼翼地將珍藏的乳香呈上,小小的一盒子,價值等重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