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更何況,袁方覺得,老板喜歡的也未必是那種女人味到了極致的人。 曾經她在很偶然的情況下,進入過老板的私人辦公室,當時他還沒入主南創,正全力做自己的科技公司,幾乎以辦公室為家。于是袁方在那間滿是水泥墻壁充滿冷清的房間里,有幸看到了一張照片。 背景是一派茫茫的金色草原,似乎是在非洲。照片里的人脂粉未施,一派中性化的打扮,穿著寬大的亞麻白色襯衫,淺駝色的西裝中褲,腳上套著一雙草繩涼鞋,草原上的風將她的長發吹起,血色夕陽映照在小麥色的臉上,女孩兒雙手揣在褲兜里,朝著鏡頭大笑,如此開懷動人,讓整個辦公室都溫暖起來。 袁方永遠都記得自己看到那張照片時,心中的震撼。 佳人如斯,如斯佳人。 奈何造化弄人??! 袁方搖搖頭感嘆著,將視線從簡歷上移開。 “露娜,通知那個華梨明天上午來面試?!彼闷疝k公桌上的電話打給助理,重新調整到最職業的工作狀態,“是,直接面,不需要電話面。對了,你記得通知她,帶上自己的畢業證書原件?!?/br> 蔣仁的面子肯定要給,直通車肯定開,但是背景調查這件事也不能不做,最起碼畢業證書得是真的。上次她安排了一位高級總監的“遠方侄女”去老板那里面試,結果對方被問了幾句就哭著出來了。據說老板問人家:如何看待劍橋大學著名教授阿爾弗雷德?羅賓遜(根本沒有這個人)的經濟理論?蝙蝠俠和鋼鐵俠在現實世界中決斗誰會贏??如果走在路上突然被一條凍咸魚砸昏怎么辦? 跨度很大,全是超綱題! 袁方后來很無奈的提醒了一下宋秘書,建議老板不要做得太過分。 宋秘書倒是傻呵呵的笑了,一臉樂在其中的樣子。 “這你就不懂了,那姑娘說自己西北大學新聞學院的,結果連學校圖書館有幾座都不知道。這種要嘛就是家里送出去玩幾年的,要嘛就是簡歷有假,老板怎么可能給好臉?!?/br> 袁方想想,也只有點頭作罷。 不知道這回蔣總推薦的華梨會怎么樣呢?她應該是到目前為止,長得最像太太的人了。 袁方心里想著,將簡歷合上了。 周二的圣心有一個慈善活動,杜立遠邀請了一些在重大災難后失去親人的小孩子前來免費療養,由于這些災難曾經具有極大的社會話題性,因此引來了大批媒體和電視臺報道。 南檣穿著襯衣一步裙踩著高跟鞋做完所有媒體采訪,一天下來已經肌rou酸痛腳趾紅腫。趁著茶休的間隙,退到休息室里按摩腳尖。 不可否認的,杜立遠這一步做得很好,既做了免費的廣告宣傳,又在政府心中留下良好印象。 ——成長的很快啊。 南檣這樣想著,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還沒吃飯呢?”小曾提著盒飯走了進來。 “喏,你要的東西?!彼蠙{遞過去一個布袋,那是她平時放在辦公桌下的休息用的平底鞋。 “謝謝?!蹦蠙{笑著接過去換上,“外面一切正常嗎?” “正常呀!就是鬧死了!”小曾翻了個白眼,“來了一堆嘰嘰喳喳的熊孩子,跑過來跑過去的抓不住,社工也看不牢,這些孩子纏著我們問這問那,一會兒要吃的一會兒要拉屎拉尿?!?/br> “小孩子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她憤憤然如此總結到,“我絕對不要生小孩!” 南檣忍不住笑了,小曾不過二十五六歲,正是女孩子享受自由時光的好時候,自然不愿意被小孩子打擾的快樂。 “生有生的好,不生有不生的快樂?!彼崛嵴f著,“也許再過五年,你的看法就變了?!?/br> 小曾回敬了她一個毛骨悚然快要嘔吐的表情。 她母胎單身多年,看多了偶像劇,早已對三次元現實世界里的男人感到絕望,號稱這輩子可能會靠自己送終養老。 “你不覺得小孩子很討厭嗎?”她著瞧南檣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有點兒難以置信,“你喜歡小孩子?” 南檣溫婉點了點頭。 “怎么這么年輕就有母愛???”小曾咋舌,“你瞧你,既然長得漂亮,就應該先享受生活,到處吃吃喝喝到處泡帥哥,為什么要憧憬結婚生子的乏味生活?” 她覺得南檣的想法很是暴殄天物,如果她有南檣那樣漂亮的話……真實想法她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如果選對了人,結婚也沒有什么不好?!蹦蠙{柔柔說著,心平氣和,“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他們可以互相依靠?!?/br> “靠誰呢?這年頭誰都靠不??!”小曾不以為然癟嘴,“嫁個沒錢的吧,累,嫁個有錢的吧,更累,還是心累。你看看朱副院長老婆!”她朝窗外一指。 ——草坪上有位富態的中年貴婦正在和其他人聊天,愛馬仕的鉑金包,從頭到腳全套的香奈兒,嘴角掛著矜持的微笑。 “你說,要是她知道自己老公在外面長期有個小三,指不定這會兒哭天搶地呢!還笑得出來嗎?”她搖頭,表情很是不屑。 “也許她已經知道了,只是裝作不知道?!?/br> 南檣望著朱太太,面色一片平靜:“每個女人的底線不一樣?!?/br> “我靠,這也能忍?”小曾長大了嘴,隨機又合上。 “哇塞,錢真是個好東西啊?!彼哉Z,“看來有錢人的快樂我們確實想象不到?!?/br> 南檣聽著忍不住笑了:“恩,以前我也那么想?!?/br> 兩人正說笑著,休息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一位不施粉黛的女士抱著一個嬰兒站在門口,她身上穿著社工的t恤。 “請問,我能借用一下這里給孩子喂奶嗎?”她非??蜌?,“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別的地方?!?/br> 南檣和小曾忙不迭點頭,又主動把沙發讓了出來。 于是社工手腳麻利的取出奶瓶奶粉沖兌好,坐在沙發上抱著孩子開始喂奶。 “孩子太小,本來是不能來療養院的,但是她特別親我,我今天過來參加活動福利院沒人帶她,所以就把她一塊帶來了?!?/br> 社工邊喂奶邊朝房間里兩個滿臉新奇的小姑娘解釋,“她mama過世了,爸爸也不要她了,把她送到福利院就消失了?!?/br> “真可憐?!蓖硇氖侨酥G?,小曾心中也覺得分外惋惜。 “這孩子的爸真是個混蛋!”想著想著,小曾忍不住又罵一句。 罵完了她轉頭去看南檣,卻見她正呆呆望著嬰兒的面頰出神,似乎滿懷心事。 “我可以摸摸她嗎? 眼見嬰兒吃奶完了被抱起來,南檣終于鼓起勇氣問了一聲。 “你試試吧?!鄙绻ばχo孩子拍嗝。 南檣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去,似乎想觸碰小嬰兒嬌嫩的面頰。然而收到半途卻改了方向,停留在小嬰兒胖乎乎的小手邊,于是她的手指被那坨rou呼呼握住了,握得緊緊的。 “這是抓握反射?!鄙绻ばχ忉?。 “嗯?!蹦蠙{低低應了一聲,音若蚊蠅。 社工道了謝,很快帶著孩子離開了。 “吃飯吧,你不還沒吃嗎?”小曾轉頭去提醒南檣。對于她來說這場相遇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插曲,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然而她發現南檣的眼眶一片嫣紅,瞳孔中滿是氤氳的水汽。 “不是吧!看見一個孤兒你都能哭一場,這神經也太敏感了吧!”她吃驚極了,“你這種人可千萬不能看悲劇電影!” 南檣揚起嘴角,勉強點了點頭。 轉眼到了傍晚用餐時間,推開院長辦公室的門,南檣已經重新整理好了所有情緒,臉上看不到絲毫波動。 “院長,您點的晚餐送到了?!?/br> 她步履輕盈走到辦公桌前,卻發現杜立遠已經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微卷的劉海耷拉下來,讓那張文雅秀美的臉少了幾分銳氣,多了幾分溫柔,依稀顯出曾經的少年模樣。 南檣定定站著看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她拿起旁邊沙發上的西裝外套,打算給杜立遠披上。 手剛近人身,卻被另一只手牢牢握住。 杜立遠醒了。 “抱歉,我總是睡得不踏實?!彼蠙{笑笑,松開了手。 “您醒了就好?!蹦蠙{朝他點頭,頗為善解人意。 “飯都來了,還熱著,您要現在吃嗎?我去給您倒杯茶?!彼D身去拿茶幾上的外賣餐盒。 然而杜立遠摸了摸眉心,一臉疲倦。 “不用了,沒有胃口?!?/br> 南檣停止了動作,轉回身看他。 “朱能搞砸了我的項目?!?/br> 杜立遠望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草坪,那里顧勝男正帶領著一批員工給小孩子們放露天電影,朱太太站在旁邊給他們拍照,其樂融融。 “他去集團參了一筆,說我濫用公司資源,影響集團名譽,現在集團拒絕提供任何背書支持,圣心邀請國外專家來為療養院做連線顧問的事泡湯了?!?/br>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但南檣知道,此刻他心中一定有把烈焰在熊熊燃燒。 上次陪杜立遠去參加醫學界精英聚會的時候,她就聽到他在和其他人談論這個項目,她知道他花了很多心思,動用了很多人脈,打著隸屬南創集團的招牌,這才爭取到幾位著名心腦血管美國專家過來視察合作,杜立遠的目標非常宏大,他希望把圣心做成國內最好的一流高端療養院,向瑞士療養院看齊。 然而現在,朱能的臨門一腳讓他的宏偉目標剛起步就受到了重擊。 “您是院長,要是不滿意,讓朱副院長直接走人不行嗎?”南檣眨眨眼睛。 杜立遠搖頭:“圣心的高管都要經過集團董事會任命,你以為圣心是我一個人開的?” “可是您不是有很多股份嗎?”南檣看著他,“您持有的圣心股份數量最多呀!” 杜立遠幾乎要被她的天真逗笑了:“如果南創真的要動我,他們有的是辦法,比如把那堆股份變得一文不值,甚至成為負債,到時候,所謂的股票不過一堆廢紙?!?/br> 他眼前浮現出一張年輕英俊滿是嘲諷的臉。 每每面對他,那個男人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仿佛在說——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他不禁捏緊了拳頭,指關節泛青。 “不會的?!蹦蠙{柔柔笑起來,仿佛春風解凍了他的冰凝。 “那樣是魚死網破,圣心變得一文不值,對南創來說又有什么好處呢?” 她不疾不徐打開餐盒,次第擺好,又身姿優美倒上一壺熱紅茶。 “圣心好歹也在南創未來二十年的產業布局里占有一席之地。生意人,在商言商,只有有足夠的利益可以謀求,沒什么不可以談的?!?/br> 她將紅茶端起,雙手捧到杜立遠面前,盈盈一笑:“我倒覺得院長不妨考慮換一條路走,敵人的敵人,也許還能做朋友?!?/br> 杜立遠望著氤氳蒸汽前那雙玲瓏通透的眼,怔住了。 這真的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女大學生嗎? 他不禁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