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此時正好宋三郎問了一句什么,宋師竹立刻就把目光看了過去,不過因著沒聽清,只好不好意思地請宋三郎又重復一遍。 宋三郎很是耐心地問道:“大堂姐,你們真的要到李家拜訪嗎?” 他們一早在這兒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剛才李老太太對他堂姐的態度就跟對著自家子孫一般,看著他真是目瞪口呆。 李家如今在京城的名聲可是如火如荼。 先前學里同窗聽到他家堂姐夫是李大儒的入室弟子時,就十分羨慕他;這一回又聽說堂姐堂姐要夫跟著李家車馬一塊上京,宋三郎收獲到的艷羨目光便更多了,直讓他心里驕傲得不行。 宋師竹見著宋三郎,就想起自家弟弟了。宋師柏這一年有些抽條,模樣和宋三郎十分相似。頭上都是綁著雙髻,一幅唇紅齒白的模樣,就連那股調皮勁都是一模一樣。 她心中想念了一回弟弟,臉上笑瞇瞇道:“明日是得過去一趟?!?/br> 不過……去了一回之后,短時間內應該沒有第二回了。想到剛才的李三少爺,宋師竹不用金手指,都能猜到李家肯定會有一場不小的風波。 而且還是和自家二嬸相關。 宋師竹把眼睛看向眼前的宋二郎和宋三郎,又略問了問二叔二嬸的情況。 “我爹我娘身子都好著呢?!彼稳傻?,反正待會就到家了,他爹娘如何,堂姐還不如親眼看看。 他現在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李家怎么送了堂姐那么多禮物?”那幾個雕飾華麗的箱子他可都看到了,得有半人多高,一看就裝了不少好東西。 聽見弟弟問出聲,宋二郎也感興趣地看向眼前的兩人。 五月中接到堂妹的來信后,他娘有事沒事便要打發人到碼頭看看。 因著鄉試剛過,京城沒有前陣子那般物議沸騰,宋二郎身上無事,前日李家船即將到京的消息傳來時,他娘立刻催著他們請假過來接人了。 宋師竹頓了一下,和封恒對視一眼,沒想到李家在江上遭水賊的消息還真的一點沒傳出來。 昨夜李騰神秘兮兮地把封恒找了出去,一直叮囑他不要對任何人說起船上發生的事。當時封恒回艙內跟宋師竹說起時,她還覺得事情鬧得那么大,現在才想著保密鐵定沒用,沒想到還真的一絲風聲都沒有透露出去。 宋師竹沉思太久,封恒便接過話頭道:“娘子一向討人喜歡,老太太對她好感甚佳,幾回請安下來,便給了她不少好東西?!?/br> 宋二郎直覺認為封恒話里有些問題。 宋師竹得長輩寵愛是沒錯,就連他娘對堂妹也贊不絕口,可因為喜歡宋師竹就送了她那么多禮物,宋二郎挑了挑眉,封恒是把他當傻子嗎。 李老太太要是手那么松,李家幾代的積攢早就被揮霍干凈了。 不過不管宋二郎信不信,反正封恒都是這個理由。宋師竹也很是臭美地堅持就是她伶俐可愛,李老太太愛她愛得不行,才會那般大手筆。 堂妹兩口子都十分厚臉皮,宋二郎即使心里懷疑,也是猜不下去了。 算是半成功把宋二郎唬弄過去后,宋師竹心里便炸了一個雷,她立刻聯想到李家船底下那兩千多把砍刀。 要是她沒猜錯,李老太太引蛇出洞的計謀還想要繼續下去? 想到這里,宋師竹心情頓時激動,李隨玉悄悄跟她說過,李老太太之前遺憾于水賊的事打草驚蛇,不然還想為她求一個誥命。 宋師竹不敢想什么誥命,她娘當了二十年的八品官夫人,身上連個敕命都沒有。只要京陸渡口處那回驚嚇不算無用功,朝廷能酌情給些賞賜,她便很滿足了。 第106章 (改錯字) 宋家二房住在外城的胡同里,宋師竹在丫鬟攙扶下踩著下馬石下來時,便笑道:“清幽風雅,確實別具一格?!?/br> 宋二郎心思透亮,一下就明白她的真意。不就是說他們家小嗎。想起來這件事,宋二郎就想白自家弟弟一眼。 宋文朔調任之前,他自告奮勇先來京城打頭陣,一眼就看中了眼前這處宅子。偏偏這座府邸那哪都好,只除了一樣,就是小。 先前宋二郎因著這個問題已經被大哥小弟說了好久,剛才在馬車上,宋三郎一個嘴快就把這個錯誤又拿出來念叨了。 宋二郎已經被調侃得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他鎮定地對封恒道:“竹meimei這般刁鉆,你也不管管?” “娘子一向乖巧妥帖,說的都是老實話?!狈夂悴粍勇暽匕幼约夷镒?,換來宋師竹燦爛的一笑。 宋二郎對著兩人翻了一個白眼。 封恒笑著挑開話頭:“這里上一任主人應該是個南人吧?”與剛才一路走來看到的京城建筑完全兩樣。門戶確實小而精,用料倒是挺考究的,磨磚刻花、起脊寶頂都顯得婉約明快。 宋二郎:“這你可猜錯了。這是族里一個族叔外放出京,便宜賣的?!蹦莻€族叔年輕時游歷過江南,對園林之美念念不忘。 宋二郎略略解釋了幾句,說起來他們宋氏族人為官之路也是坎坷的,上頭沒有人拉拔一把,好幾個族叔在京城熬了多年不得升遷,只能選擇外放。 門口馮氏派來相迎的大丫鬟等他們說完話之后,才上前笑著行禮:“給堂姑奶奶堂姑爺請安,太太派人過來問了好幾遍,總算等到堂姑奶奶堂姑爺到家了?!?/br> 宋二郎笑:“這也就是對著堂妹了。以前我外出游學回來時,我娘對我都沒這么熱情?!?/br> 宋二郎說完之后,便見著堂妹的目光溜了過來,腦子轉一轉便明白宋師竹在想什么,心里不免有些苦笑不得。 其實這一年多,他們母子間的關系好轉了不少,他話里并無其他意思。 不過宋師竹這般曲解他,他忽然有些手癢,想要敲敲她的腦殼提醒她一番上下長幼,可封恒護犢子,一下子就把眼睛斜了過來。 宋二郎的心情突然便有些復雜了。 再度見到宋師竹,她雖然換上一幅婦人裝扮,但性情容色與從前別無二致,剛才在車上說說笑笑的,他也并未覺得如何,這才是第一回覺得堂妹也是有人罩著的了。 宋師竹噗嗤一笑,故意靠近封恒,又換來宋二郎的一個白眼。 宋三郎拆臺道:“二哥快翻成死魚眼了?!?/br> 宋師竹這回是真的忍不住笑出聲來。宋二郎給了弟弟一個重重的爆栗,堂妹有人護著,這小子可沒有。 馮氏在屋里早就聽到他們的說笑聲了,臉上也有些了笑意。 旁邊的大丫鬟湊趣道:“堂姑奶奶和二少爺三少爺的關系可真好?!?/br> 馮氏平日并不經常跟丫鬟閑聊,此時卻突然搭了一句話:“竹姐兒性子活潑和氣,誰跟她都能處得下?!?/br> “那可好,太太平日嫌棄日子平淡,堂姑奶奶來了京城,太太以后就有人相陪了?!毖诀呖邶X伶俐,心里卻有些咋舌,馮氏一向不好討好,她被調到正院一年都沒摸清楚她的脾性,如今對隔房侄女這般和氣,真是讓人十分意外。 宋師竹進來時,丫鬟便不著痕跡地看了她幾眼,突然覺得馮氏喜歡侄女并不是沒有道理。 馮氏是個冷美人,情緒素來不外露,這位堂姑奶奶看到她時,眼底卻都是掩蓋不住的親近歡喜。這種外露的直白,確實讓人覺得溫暖。 馮氏自宋師竹進了里屋,便一直仔細端詳著她,片刻才道:“我還想著你們舟車勞頓,應是逢頭垢面的,沒想到居然還不錯?!?/br> 宋師竹和封恒雙雙行禮后,先是回答馮氏的問題:“李家坐的是大船,上頭存了許多淡水,下船前已經洗漱過了?!苯又藕闷鎲柕?,“二叔和大堂兄不在家么?” 馮氏搖頭道:“你二叔在戶部當差,還要再過半個時辰才能回家,你的大堂兄學里今日也有課?!?/br> 馮氏語氣溫和,聽話聽音,宋師竹琢磨了一下,突然便笑得眉眼彎彎。 要是先前在豐華縣時,以這兩夫妻相敬如冰的情況,馮氏直接便會甩下一句“我不知道”,看來自家二叔這一年頗有成果啊。 馮氏微微一笑,卻是半點不自在都沒有。 她如今也確實沒有什么好不自在的。這些日子,無論出席什么場合,只要別人見著她,就能想起馮遠道兄妹的外室身份,馮氏跟逗貓一般,每隔一段時間便嚇他們一回,嚇得他們只能一直猜測她下一步想干什么。 又有宋師竹先前寫信說幫她要到了馮族長那個老混蛋的供詞,馮氏做起事情更是毫無顧慮。 因著和侄女初初見面,又是在侄女婿面前,馮氏并無意提起那些糟心事,而是又問了問封恒和喜姐兒的情況。 侄女一家雙喜臨門,既中解元又得閨女的事情傳來時,馮氏真是從心里為她高興。她人生半輩子都不得暢顏,便十分希望侄女的日子比她的得意順暢。 封恒言辭得體,聲音朗朗,馮氏聽完后,看向他的目光也帶著諸多贊許。 宋二郎看著這般情景,便笑道:“我看以后不止是竹meimei,就連妹夫和堂外甥女在娘心中的位置都要在我們之上了?!?/br> 馮氏還沒說話,宋師竹就打趣道:“堂兄這就說對了,我們一來,二嬸肯定就不要你了?!?/br> 宋二郎:“論賣乖討巧,我當然是比不上竹meimei的?!?/br> 宋師竹連連點頭:“我就是喜歡二堂兄有自知之明?!?/br> 兩人一來一往,毫不相讓,到最后就連宋三郎也來拆他哥哥的臺,馮氏看著他們這樣,笑著搖搖頭,拉著封恒就到一旁說話,屋里一片熱鬧,直到宋文朔和宋大郎回來時才移步到食廳。 晚宴時的熱鬧酣暢便不說了,吃完飯后,有些醉意的宋二叔把封恒叫到書房說話,宋師竹卻被馮氏帶回屋里,直到月上中天才從自家二嬸那里回來。 如今已是六月,在船上時有江風吹著,并不覺炎熱,一進京城,那點熱意便顯出來了。 屋里放著好幾個冰盆,寒氣緩緩擴散。 宋師竹剛一躺在床上,就滾進封恒的懷里。 封恒看著她眸底的亮光,笑:“就這么高興嗎?”他其實心里也有些意想不到,馮氏居然那么喜歡聽他說閨女的情況。晚飯前的那半個時辰,馮氏每回聽他說起他親自帶閨女的事情,看著他的目光便又親近了幾分。 宋師竹笑:“二嬸就喜歡閨女呢,咱們這回要是把喜姐兒帶上京,二嬸一定更高興?!?/br> 她覺得今日最大的收獲,便是見到宋文朔和馮氏兩人終于有堅冰融化的跡象。她嘆了一聲,這對老夫老妻僵持那么多年,總算是要修成正果了。 宋文朔自來嚴肅,剛才在席上卻為馮氏夾了好幾筷子菜。許是有她在場,馮氏什么都沒有說,但卻把宋文朔夾的菜都吃完了。 宋師竹湊在封恒耳邊悄悄道:“剛才晚飯后二嬸給了我隔壁房宅的地契?!?/br> 封恒立刻頓住了,京城寸土寸金,一個宅子可是值大錢了。他搖頭道:“這份禮太重了,咱們不能要?!?/br> 宋師竹也是這么想的,她道:“二嬸剛才還說我了,說你讓二堂兄租宅子的事太見外?!?/br> 封恒聽她這么說,突然居高臨下地支起身,微笑地看著她:“你是想反悔了嗎?” 宋師竹笑嘻嘻地親了他一口。魏表哥在知道他們要上京時,早就三番兩次寫信過來邀請他們借助在魏家。但封恒卻體諒她和二嬸感情好,主動退讓了一步,否則他們現在可就不在這里了。 宋師竹嘆了一聲,道:“我這兩日找個機會把宅子還給二嬸?!?/br> 宋師竹心知肚明,馮氏這是謝她為她做的那些事。她推辭好幾回,但馮氏卻極為堅持,宋師竹一時之間說她不過,便想耍無賴走人,可馮氏卻讓人直接把房契送到她手里了。 封恒想了想,問宋師竹:“咱們這里還有多少銀子?” 宋師竹立刻便知道他的意思,她搖頭道:“二嬸不會收的?!?/br> 封恒有些無語,想著他們兩家的這些親戚,突然笑了笑。 從他家二嬸,到府城的李舅母再到京城的馮氏,一個個的,對宋師竹幾乎都是青眼有加,他深深呼出一口氣道:“要是咱們家的喜姐兒跟你一樣,以后我就不擔心了?!?/br> 說起喜姐兒,宋師竹也有些想念閨女,睡前想了一回明日走親戚的事,突然十分頭疼,剛才臨走前馮氏突然問她明日是不是要出門拜訪親戚老師,宋師竹點了點頭,馮氏便說她知道了。 她總覺得二嬸明日的熱情應該也會讓她招架不住。 馬車前,封恒看上帶著一堆禮物上車的宋師竹,便笑了出來。他還是第一回見到宋師竹這般模樣,也見識到了馮氏那種要做成一件事情說一不二的脾性。因著不耐煩和宋師竹糾纏,直接就讓人把備好的禮物送到馬車上。 他道:“二嬸也是好意?!?/br> 宋師竹默默地點了點頭。 被人寵愛的感覺總是不錯的,馮氏那種發自內心的真誠關懷,讓她覺得十分溫暖,但就是太溫暖了,宋師竹總有種受寵若驚之感。 封恒確實覺得宋師竹長輩緣極好,一早上他們走了兩戶人家,魏姨母與他多年不見,見著宋師竹時便是滿臉笑容,送了她一幅黃金頭面,說是補送的成親賀禮。 宋師竹意外之下,態度越發乖巧,惹得魏姨母笑意更盛。聽宋師竹覺得禮物太貴重,他忍不住笑道:“姨母是喜歡你呢?!币棠感宰右幌蛩?,要是不喜歡宋師竹,出手絕不會這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