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宋師竹卻是想到京中的二叔二嬸。其實二嬸在京里做了些什么,她也不大知道,但肯定是一些鬧得仇人無法安寧、只能背后耍陰謀手段的事。 為著以防萬一,她想了想,便一臉正色地對李隨玉道:“多謝隨玉meimei了?!?/br> 她心中明白,若是沒有李隨玉的提醒,李老太太不一定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 李隨玉笑得瞇了瞇眼睛,道:“能幫上宋jiejie就好?!?/br> 宋師竹有些怕她為了自己得罪人,便道:“隨玉meimei也得有些分寸,畢竟三少奶奶的相公……”還是李隨玉的堂兄。 宋師竹沒有說完,李隨玉卻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搖頭道:“宋jiejie不用擔心我的,三嫂這一回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就算是三堂兄在,也幫不了她多少?!?/br> 寧氏餓了幾日后,已經有些后悔當日的口不擇言了。 她身邊的那個丫鬟,這幾日一直過來求李隨玉幫寧氏說好話,說自家主子是被賊人被嚇到了才會胡說八道,但李隨玉卻從心里懷疑,那些才是寧氏真正的心聲。 她是真的覺得眾人都對不起她,要害死她。 看著李隨玉沉默下來,宋師竹一想便知道她是為誰煩心。但她對寧氏既無好感,也不想落井下石,只能在一旁陪著不說話,心里卻默默盤算著后頭入京后要做些什么。 李家二少奶奶這一回真的讓她發了一注大財。 宋師竹出嫁至今,其實手上就沒缺過銀錢。封家雖然還沒分家,可婆婆趙氏先前提親時便承諾過,不干涉家里兒媳如何經營嫁妝,因著這句話,宋師竹先前還想要在府城置辦田產,后來覺得不現實才作罷。 她當時雄心勃勃地想著,瓊州府不過就是一個落腳點罷了,要是在這里置了產業,離開時不脫手,還要派人看著,多麻煩啊,還不如等封恒穩定下來后一步到位,好好積攢家產。 但封恒卻告訴她,走仕途這條路,想要長久在一個地方不動彈,除了屢試不第外,便是中進士后留在京城當京官。 這兩種方式,頭一條立刻就從宋師竹腦子里劃掉了,而第二條——京城居,大不易,就她手上那點銀子,買完宅子后生活就要勒緊褲腰帶了。 她當時發散得不亦樂乎時,真是十分苦惱。 如今卻覺得這個難解的問題總算解決了。算著手上的銀子,宋師竹笑得眉眼彎彎。 六月初八,天朗風清,李家的座船在碼頭停岸停泊。宋師竹看著不遠處古樸的朝陽城門,心里真是松了一口氣。 說實在話,宋師竹雖然不暈船,但連著坐了大半月的船,她站在平地上,都覺得地面有些搖搖晃晃的。 封恒倒是精神抖擻,還能指揮著讓封平和封印把行李搬下船來。 碼頭上已經有宋二郎宋三郎帶著二房幾個下人等著接人了,宋師竹看到不遠處站著的堂兄堂弟,真是分外驚喜。 不過因著行禮里還有高六娘的嫁妝,她并沒有急著過去,而是把眼睛看向朝她走來的高六娘。 高六娘身量充足,一走近過來便把宋師竹籠罩住了。她今日穿的是宋師竹送給她的那身綢緞衣裳,品月色的衣裳讓她爽朗的眉眼多了幾分女人味。 宋師竹其實十分不舍得高六娘,在船上最后幾日,高六娘拉著她在屋里,教了她好些實用的防身招數,她還沒練熟呢。 除了這一件,高六娘走南闖北,身上也有好些趣事,她也沒有聽完。 想到這些,宋師竹便嘆了一聲。 “下回我到京城再來看你?!备吡锩嗣哪?,笑道。 宋師竹眨了眨眼睛,也笑道:“當然要來看我,高jiejie的嫁妝還在我這兒,以后你每一回上京,最好都過來看看你的嫁妝在不在,說不定都被我用掉了?!?/br> 說起自己的嫁妝,高六娘便大搖其頭,十分哭笑不得,道:“你也真舍得?!?/br> “都是高jiejie應得的?!彼螏熤褚粚鏈u在嘴角隱隱若現。 有李家的大手筆襯著,顯得她先前的禮物極為摳門。宋師竹大手一揮,就把其中最貴重的幾件都包起來讓人送到高六娘那里。 可惜高六娘不僅沒有收下,而且還親自把禮物送了回來。 宋師竹不想對高六娘重復那些恩情如山的假大空話,便直接道:“高jiejie是知道我的心的,若沒有高jiejie對相公的救助,我如今也不能高高興興地在這里收禮。高jiejie就別推辭了?!?/br> 仇要記,恩要報,誰跟她有嫌隙,誰對她有大恩,宋師竹心里的賬本一向記得清清楚楚。 高六娘當時便有些啼笑皆非。她倒也不是不愛錢,可總沒有一份救命之情收人兩次禮物的道理,尤其是宋師竹后頭追加的這些,高六娘也算押了不少好鏢,一看便知道是李家割rou送出來的。 她略沉吟一番,覺得宋師竹年紀不大,怕她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便直白道:“這些東西你給我,我轉手便變現了。但封舉人以后在京城應酬交際打點疏通,都是極好的禮物,那些大人物就喜歡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br> 宋師竹當然也是知道的。但就是因著珍貴,她才覺得更能表達自己的心意。 許多事情做的時候不覺如何,但多年之后,宋師竹白發蒼蒼子孫滿堂,卻真的覺得自己和高六娘的這份淵源,是她留給后代最大的福氣。 不過此時,高六娘見她這么堅持,卻是十分頭疼,靈光一閃,突然道:“這些東西我拿著也無用,不如宋meimei換算成金銀,就當我把嫁妝寄存在你這里?” 宋師竹:“……” 高六娘說出口之后,卻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她是孤兒出身,從小在鏢局里練了一身功夫,常年走鏢,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計,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死在賊人刀下,留著宋師竹這么一條后路也是極好的。 她伸出手捏了捏宋師竹的臉,笑道:“你要是不答應,我就當你不認我這一個朋友了?!?/br> 宋師竹好容易才回過神,她深深覺得高六娘真是不走尋常路。不過這也是一個保持聯系的好法子。她想了想,便應了下來。 于是宋師竹這一回上京的行禮里,便也包括高六娘寄放在她這里的嫁妝了。 第105章 (改錯字) 高六娘跟著鏢局的人走了之后,碼頭上一眼看過去,都是李家宋家過來接船的人。 護城河有兩個碼頭。這邊的石壩碼頭向來是漕運專用。比起身后民用碼頭上的熱火朝天,石壩碼頭簡直叫一個秩序井然,旁邊守著的都是朝廷的兵甲,神色異常嚴肅。 宋二郎宋三郎夾雜在眾多李家人之中,心情也有些古怪。 雖然知道封恒拜了李大儒為師,但宋李兩家差距過大,他們在京城一年多,連一個李家子弟都沒有碰到過,但此時身邊卻站了好幾個李家少爺。 宋二郎心里莫名有種金雞獨立之感,他輕咳一聲,正想跟一旁的弟弟說話,宋三郎就忍不住轉過腦袋對哥哥道:“堂姐夫他們還挺受歡迎的?!?/br> 跟他們告別的人一茬接一茬的,都快兩刻鐘了,鬧得他都不敢上前了。 旁邊一個李家少爺模樣的人笑著搭話:“你們應該是封師弟家的親戚吧?我們都一直等著他上京?!?/br> 宋二郎朝他拱了拱手,開玩笑道:“我們也一直伸長脖子等著呢?!?/br> 李三少爺把目光看向旁邊脖子探得老長的宋三郎,心中莞爾,只覺得封師弟家的親戚還真風趣。 宋師竹看到岸邊的宋家馬車,其實也想趕緊跟堂兄他們會合,可他們搭了李家的順風船,總得和李老太太打聲招呼才能離開。 石壩碼頭離城門極緊,高高的城墻極為堅固,散發著一種雄渾滄桑的氣息,看著就覺得十分震撼。 這一行將近一個多月,終歸到達目的地,宋師竹想起船上發生的事,就想為自己掬一把同情淚,真是太不容易了。 李老太太沒讓他們多等,不一會兒,宋師竹便見著被韓氏和李隨玉一人一邊攙扶著下船的李老太太。 她一下船,便有許多人圍了上去。封恒三人過去行禮告辭,說是家里有人來接。 李老太太看一眼宋家馬車邊等著的兩個年輕人,微微嘆了一口氣,知道這就是寧氏想要算計的那家婦人的兒子了。 從寧氏嘴里問出整件事后,李老太太在心中斟酌了幾回,總覺得這件事一個處置不好,不僅寧家,馮家宋家都要跟著倒霉。 她搖了搖頭,對眼前的宋師竹笑道:“我身子不好,這幾日也沒能好好跟你說話。以后都在京城,你多來府里陪陪我這老婆子?!?/br> 宋師竹總覺得李老太太的神色有些別的意味,不過這句話語義平淡無奇,宋師竹又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她才點點頭,她便轉向封恒道:“你收拾好便到家里看看你先生,他見到你定然高興?!?/br> 就連對李玉隱也是和顏悅色:“這一回多虧了你們幾個幫忙,我都是記在心里的?!?/br> 封恒和李玉隱拱手稱是。宋師竹看著李老太太面色蒼白,額上冒汗,忍不住道:“老太太要自個兒好好保重,養病要緊?!?/br> 李老太太無奈一笑,她何嘗不知道身子重要,可家里煩心事那么多,都要她一一處理。 碼頭畢竟不是說話之地,李老太太便淡笑著繞過了這個話題。 她語意溫柔,看著宋師竹幾人的目光十分和煦,李家一眾主子仆役看著,心里便有些別的計較了。 和宋師竹幾人告別后,李老太太便上了一輛石青帷飾車頂鎏金嵌寶的雙駕馬車。 一多半的下人隨著老太太的車駕離開,碼頭上便顯出一些空蕩。 宋師竹看著身后堆著小山一般的箱籠,眼睛越過朝著他們走過來的宋二郎和宋三郎,很快便數出他們身后的馬車數量,面色極其憂傷。 宋二郎與封恒和李玉隱見禮之后,瞧見自家堂妹的神色,立刻便猜出她的意思了。他哭笑不得道:“讓人看著行禮,待會家里的馬車多走一趟便是?!?/br> 誰叫封恒在信上說他們帶的行李下人不多,所以這一回宋二郎便只帶了四輛馬車過來。 “你們帶了那么多箱籠上京,又不先說,還來怨我?”宋二郎好笑道。 說完這句話后,他的眼睛在幾口大箱子轉悠了一圈,心里就明白過來了。 他好歹當了那么多年五品官家的公子,眼力還是不錯的。只看看那幾口箱子的形制,他便知道不是堂妹自家帶著的——上頭的彩繪貼金雕塑可不是他們這等人家該有的。 宋二郎摸著下巴,估摸著,這幾箱子禮物應該都是李家送的??磥硖妹煤屠罴胰说年P系確實不錯。 宋師竹勞累一路,只想趕緊上馬車回家休息,見宋二郎自己明白了,便不想多解釋,只神色隱隱帶著驕傲。 宋二郎見此,真是啼笑皆非。 李玉隱在京城另有住處,便沒有跟他們一塊回家。宋二郎婉言留了他幾句。 李玉隱對除了封恒以外的人時,態度都是不錯的,他淡笑著推辭道:“家父早就打發人到京城收拾屋子了,家里管事都在等著我呢?!?/br> 客氣幾句后,李玉隱又淡著面色和封恒道別,上了自家在碼頭上唯一的一輛馬車。 前后對比如此強烈,宋二郎眼神毒辣,一看便知道這兩個人之間應該是有些矛盾。 宋師竹不好說是自家相公把大表哥給氣壞了,兩人在船上閑來無事,真是十分幼稚,就喜歡一些無聊的唇槍舌戰。李玉隱在算學題上還要請教封恒,略輸一籌,好幾回都被氣得不行。 封恒對李玉隱的態度倒是還好,微微一笑后便張羅著行李裝車的事。 臨上馬車前,宋師竹卻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一個面容英俊的錦衣少爺身上,這人長得劍眉星目,身長腿長,正在聽一個嬤嬤說話,神色看著有些沮喪。 宋二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還不上車?” 宋師竹定了定神,才在螺獅的伺候下上了馬車。若是她沒記錯,剛才這個人說他在家中排行三,那應該是寧氏的丈夫了。 宋師竹有些感嘆,寧氏那樣的人居然有一個賣相這么過關的相公。 剛才李隨玉和這位李三少爺之間的眉眼官司正好被她看到了。 許是瞧見下船的人里沒有自己的妻子,李三少爺正想出聲,李隨玉便對他搖搖頭,李三少爺倒也機靈,立刻便閉緊嘴巴。 現在應該是覺得不對勁,在找李家下人詢問船上的事。 寧氏現在應該還被關在艙室里,剛才她聽到丫鬟議論,說是李老太太發了話,叫寧氏跟著家里最后一班車駕回家。 李家有十幾條行李船,下人現在才只卸完第二條,寧氏想回家,還得等上好一陣。 宋師竹從車窗后把目光收了回來,一回神就看到封恒揚起的俊眉。 偷看美男子被抓包,宋師竹心里有一咪咪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