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老天爺要讓我知道的,都是跟我性命前程休戚相關的,爹你這點小事算什么?!彼螏熤裼X得她爹有點惡人先告狀,醉不醉酒全憑自制,這點老天爺也沒辦法決定啊。就跟宋禎禎的事情一樣,命由天定之后,還跟著一句事在人為呢。 父女倆打諢插科了幾句,宋文勝也在這過程中把閨女說出的事吸收完了。 反正明日衙門就要封印了,如今他手上也沒什么事,他想了想,走到書案后,提筆作畫,用細毛筆勾勒出剛才宋師竹特地強調的飛魚玉佩,問他閨女:“你說的玉佩是不是這個形狀?” 宋文勝畫工還是很不錯的,幾筆下來一目了然,宋師竹一下就認出來了,她連連點頭:“就是這個?!蹦莻€男人掉在地上的玉佩就是這個形狀的。 宋文勝輕笑了一聲:“還真是自找死路了?!币娝|女目露不解,宋文勝還給她科普了一下這個飛魚玉佩的含義所在。 皇帝親軍錦衣衛的信物啊。最主要的是,這個玉佩,他在昨日過來接封恒回家的人身上見著了。 宋文勝感嘆了一下,先前宋文朔與他道州府過來的人中有錦衣衛時,他為了避嫌,知道他們住在哪家客棧后,就沒有讓人繼續盯著,沒想到那個人居然住到封府去了。 封家跟京里的人還有這等交情。 李氏插口:“封大老爺在京中當了十年翰林,生前交往下一些人脈也不稀奇?!?/br> 宋文勝見李氏終于說話,也是松了一口氣。為了討好妻子,他不惜把侄子拿過來做話題,道:“二郎還真是招人,回縣里還不到半個月,出門救個人都能救到張家人身上,不僅姑娘要賴他,姑娘她爹也要賴上,這倒霉勁也是夠了?!?/br> 李氏看他一眼,知道丈夫是在拿侄子做類比,說他自個老實呢,想著宋文勝這些年確實十分規矩,李氏心里對丈夫醉酒后的惱怒也消失了不少。 哄好妻子后,宋文勝看著還在眼前的閨女,也道:“張家要結親以及城門的事,都要跟你二叔通氣?!彼篱|女答應了宋二郎不把張姑娘糾纏他的事告訴宋文朔和馮氏,可如今不是事態不一樣嗎。 從姑娘自個上心,上升到張知縣也起心要聯姻,兩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宋師竹也沒啥意見的,她一聽到錦衣衛這個名詞出現在宋文勝口中,就知道她爹不會跟她繼續商量。 這已經不是普通家事的范疇。豐華縣靠近邊疆,雖不是邊防重鎮,可離得也不遠。 看慕清婉的酒樓能弄到許多關外野味就知道,邊防內外的口子扎得不是很緊。她爹是怕城門出事時突然趕上戰事發生,會出現大意外呢。 宋師竹也不能保證沒有意外,她的金手指一直都是被動觸發,臨到頭了才能知道禍事出現,要是真的這么倒霉,一個縣內的人都要完了。 想到城門,宋師竹立刻道:“爹你不知道,張知縣旁邊還有一個很可惡的師爺?!睆堉h還算有點底線,不想引匪作亂,反倒是那個師爺一直在勸說他。 這種人就是居心叵測,蛇蝎心腸。 她氣憤地把這個重點和宋文勝一說,宋文勝沉思了一下。 張文遠畢竟比他高一個品級,宋文勝一直就知道自己如此架空上官,要不是老張家只有張文遠一人當官、無人可做臂膀,他都敢立刻讓人把他拿下。鄰縣的縣丞不就是這么被京城來的世家子知縣處置了嗎。 這一年,宋文勝一直在一點點試探他的底線。如今看來,張知縣只想鬧出一場大火毀掉證據,還是有點腦子的。但是他身邊的那個就不一定了。 涉及到匪亂,就豐華縣衙門這點人手,給土匪塞牙縫都不夠。 想著那個住在封府里的錦衣衛,宋文勝沉吟了一下,覺得倒是可以把這些事跟他透露。 宋師竹午后知道了兩個消息,第一個是張知縣給家里遞了請帖,門房火速就送到她爹手里了。 第二個,就是她爹看到帖子后,就借請未來女婿過門一聚的名義,把錦衣衛大人請進府里商量事情了。 說起來宋師竹對大慶朝的錦衣衛還是很好奇的。提起錦衣衛,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繡春刀,不過想想也知道這些人便衣出行,不會帶那么一身行頭出現在府里。 除了好奇錦衣衛外,她還很想知道那個人是不是跟夢里長得一樣。 每一回見到夢境落實到現實,宋師竹都有種很強烈的新奇感。上回二叔一家到府里后,她還特地跑去馬廄看了一下,就想看看那幾輛馬車跟她夢里的有沒有區別。 不過……她想了想,覺得自己這一回的心愿大概是不能滿足了。 她爹招待客人肯定是在前院,她也不好隨便過去。 螺獅見著自家姑娘一臉的遺憾,還以為她是在可惜不能見到未來姑爺,就道:“封二少爺在前院做客,晚上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來用膳。不如我去跟老爺身邊的宋管家打聽一下。要是老爺要留飯,姑娘也好早點吩咐廚下準備幾道好菜?!?/br> 宋師竹還沒說話,就有一個小丫鬟過來傳話,說是二堂兄和封恒要一塊過來她這兒。 宋師竹:“……”看來她爹為了卸磨殺驢,是下重本了。 螺獅一臉的驚喜,眼睛仔細在她的衣裳發飾上看了看,松口氣道:“幸好今日一早沒聽姑娘穿那件半舊的襖子,不然現在要重新梳妝打扮,時間來不及了?!?/br> 宋師竹今日梳了一個凌虛髻,頭上的金鑲玉鳳凰展翅步搖是前些日子馮氏送給她的禮物之一,墜著金珠的流蘇在屋里熠熠生輝,襯得她皮膚十分白皙。 “封二少爺還是第一回過來姑娘院子,我得去跟小丫鬟們交代一下,讓他們都規矩一下,不能在姑爺面前給姑娘丟臉?!?/br> 人還沒到,螺獅就像個老母雞一樣擔心得不行,宋師竹被她影響的,摸了摸胸口,也覺得心跳有些加速。 宋二郎剛才被他爹罵了一頓招蜂引蝶,正郁悶得緊,宋文勝就給他下了一個陪客的任務了。 他呵呵笑了兩聲,堂妹說話不算話,明明說了不讓他爹娘知道這件事,轉過頭大伯父就把他和他爹一塊找過去了。天知道他當時被他爹罵得都快暈頭轉向了。 封恒一路走來,心情都十分好。他畢竟先前在外頭鍛煉了一年,雖然一早起來腦袋就跟有人拿著錘子砸一樣,喝了解酒茶后就好了不少了。 宋二郎正好跟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跟一朵被人蹂躪而枯萎的嬌花一樣。尤其是在踏入宋師竹院子時,封恒這種感覺更重了。 丫鬟們的視線都在他身上。 雖然這種優越感不合時宜,不過封恒只要一想到待會宋師竹也會第一時間就把目光落到他身上,心頭就突然火熱起來了。 他想起魏大哥方才在路上跟他說的宋二老爺的救命之恩,就忍不住想笑。 宋老太太病中想念兒子、讓人半路去迎接、進而發現石橋出事,這種波折離奇又化險為夷的事,也只有宋師竹能做出來了。 封恒能感覺到的事,宋二郎當然也察覺出來了,他憋屈地看著與他并排而行的封恒,總覺得自己這個陪客,待會肯定是要一直淪為陪襯了。 宋二郎的預感沒有出錯,兩人進了屋后,宋師竹雖然表面上對著他們一視同仁,可目光卻總是悄悄地跳到他隔壁的封恒身上,就連問及兩人昨夜醉酒之事,他也是后面才被問到的那一個。 封恒猶自不知宋二郎心里的郁悶,他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屋里的擺設,只覺得未婚妻的眼光就是好,就連布置個屋子都那么順眼。 “……昨夜我回去時,也是不省人事了。我就不應該和宋伯父喝那么多酒,夜酒傷身,不知道宋伯父今日起來后如何了?” 宋二郎目光沉沉地看著封恒,大伯父怎么樣了,他剛才不是見到了嗎。這句話肯定是故意說來招他meimei的! 他覺得宋師竹今日也跟瞎了眼一樣,居然也回答了他。 “我爹起來也犯惡心呢,你們吃飯就吃飯了,多了那么多酒錢,錦繡樓的人可要高興得不行了?!?/br> 宋師竹說完還看她堂兄一眼,給敵人的姘頭白白送錢了。 封恒覺得宋師竹話里的重點有些奇怪,不過他也來不及思考,很快接道:“我不愛喝酒,以后酒錢就能省下來了?!?/br> 說完,屋里突然安靜了下來,封恒才發現他這句話會帶給人一些關于未來的無限聯想。 他清了清喉嚨,看著笑容仍舊璀璨耀眼的宋師竹,心中越發地期待下個月的婚事。 第29章 好女婿(改錯字) 在二堂兄灼灼有神的目光下,宋師竹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宋二郎一雙桃花眼就跟會說話一樣,時不時默默瞅他們一眼,場上略曖昧一些就十分尷尬。 封恒看著杵在身邊的堂大舅子,也覺得可惜。只是他如今還是妾身未明的狀態,若沒有人陪同,岳父也不能讓他宋家后院待這么久。 如今這樣,也是意外之喜。 他笑看著宋師竹好看的杏眼,兩人每回一對視,封恒的心神就忍不住被吸引著。 宋二郎倒沒有覺得自己十分礙眼,堂妹不守信用驢了他一回,他在一旁看熱鬧也是看得心安理得。 宋師竹終究臉皮不夠厚,二堂兄就跟個大燈泡一樣,兩人一說些什么,他帶笑的眉眼就格外有深意。 縱使封恒還是堅強地尋找話題,等到前院讓人傳話說客人要提早離開時,她還是松了一口氣。 那種被水洗過一般清澈亮眼的笑容,讓封恒再度頓了一下。 他回縣之后,兩人才見了兩回面呢,也不知道下一回見面是什么時候。 宋二郎看著有些磨磨蹭蹭的封恒,打趣道:“不如我去前院,跟大伯父說封二少爺要留下來用膳?” 封恒輕咳了一聲,道:“宋二哥說笑了?!?/br> 宋二郎在心里哼哼了兩聲,只覺得先前在書院見著時,怎么就沒發現封恒看著這么不順眼呢。宋二郎又看了一下漂亮可人的堂妹,心中突然產生一種自家小雞要被大尾巴狼叼走的不快。 魏琛看到迎面走來的封恒和宋二郎時,腳步突然頓了頓。表弟在宋家后院走了一趟,方才引著他出去的宋二郎神色就黑了不少。 許是常年辦案的直覺,他摸了摸下巴,目光在自家表弟格外溫和的笑容上轉悠了一圈,得出一個結論,他表弟剛才肯定干了什么不大好的事了。 馬車上,封恒迎著魏表哥探究的眼神十分鎮定,也沒有趁機刺探未來岳丈把他打發出去,跟魏表哥嘀咕許久究竟說了什么。 他十分明白,他才是宋家女婿。要是有好處的事情,岳父一定不會把他落下。 魏琛卻越看表弟越覺得像只大尾巴狼,他想了想,問道:“你對你岳父家了解多少?”他想聽聽表弟對宋文勝的判斷。 剛才他和宋文勝說話時,是帶有些許偏見的。 說來也是巧,他們一行人從京城出發時,正好與小馮氏一行人同路了一段。 小馮氏與大長公主駙馬的那點事,別人不知道,他們錦衣衛內部可是全都一清二楚的。不過大駙馬與吳指揮使有舊,這點消息就沒放到皇上的御案上。 因著如此,當小馮氏出京的時候,魏琛和兄弟們還驚訝了一下。不過雙方同行了幾日后,他們在驛站遇到宋家二老爺,小馮氏就止步不前了,當時魏琛就覺得其中肯定有些問題。 他到了豐華縣后,確實也聽到了一些消息。小馮氏被人誣賴通jian,下了大牢之后被打了八十杖,奄奄一息出牢后,又因臨近年關,衙門不愿為她開路引,一行人只得滯留在縣內。 他前幾日在路上遇見小馮氏身邊的下人匆匆去藥鋪買藥,這才知道縣里流氓三不五時就到他們租住的小院里威脅勒索,主仆手上的銀子已經寥寥無幾了。 當時那下人因著認出他也是京城來的同路人,與他說了幾句,都是控訴縣里宋縣丞只手遮天、坑害百姓的無良行徑,還嘆息道,家里主子已經寫信回家求助,可京城和豐華縣有一個月的車程,遠水救不了近火,要是等到過了年,衙門還不愿意開路引,小馮氏許就要客死異鄉了。 魏琛不是什么好人,但一個小女子被害到這種地步,無論她之前怎么得罪宋家的,這都有些過了。 因著知道與表弟結親的就是宋家姑娘,這些話魏琛一直藏在心里,但今日宋文勝邀他過府,卻透露了許多消息,魏琛不知道是否可信,便想問一問表弟的看法。 封恒也是第一回知道小馮氏的事,不過他直覺的,就覺得岳父這么對待一個婦人,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沉吟了一下,道:“有些話從我嘴里說出來,不免有失偏頗。表哥可以去問一下縣里人,要是想知道岳父是不是那種魚rou百姓的惡官,百姓最有說話的權利?!?/br> 他想了想,繼續道,“再說那個婦人的事,快過年了,我聽說縣衙人力不足,縣里發生許多偷盜案件都還抓不到罪犯,那些過去勒索的小流氓,未必是岳父指派過去的?!?/br> 一個縣丞真要對付一個百姓,不至于用這種迂回的方式。而且以宋文勝的高傲,也不會去干這種事。 魏琛頓了一下,他就是問過之后,才知道宋家幾代人修橋造路,在這一片極有名聲,不然張知縣也不能忍受手下踩在自己頭上。 他的手指敲在案桌上,剛才在書房里,宋文勝剛才跟他透露了許多事情,魏琛心中一下又一下轉悠著他那些話,有些猶豫不決。 封恒也是知道表哥身份的,未免宋家惹上麻煩,他干脆對著外頭車夫吩咐了一聲,讓馬車直接駛向城外。 外頭冰凍千里,寒風凜冽。若無必要,都美人會選擇在這種時候出縣。 可魏琛這個下午就在封表弟的陪同下,把縣郊佃戶都走訪了一遍。到了后來他兩條腿都走不動了,看著表弟還是精神抖擻的模樣,不由叫苦道:“我知道宋家是好人了,你可饒了我吧?!?/br> 雪雖然停了下來,可鄉下的路真不好走,兩個時辰下來,兩人冷得鼻子都快掉了。 封恒看他一眼,想了想剛才拜訪的人也夠多了,就嚴肅道:“我不知道宋伯父剛才與表哥說了什么,可宋氏一族的人都在縣里扎根,如果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宋伯父肯定不會這么慎重?!?/br> 魏琛看著表弟對岳父家的維護,搖了搖頭,突然笑道:“宋家有你這么一個女婿,還真是值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