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宋二郎見著堂妹對封恒的事這般關注,投桃報李,想了想,便決定明日的宴席要給未來堂妹夫下個帖子。 宋師竹倒是不知道她二堂兄有這樣的心思,她又想起剛才兩人在說的話題,不禁道:“二哥要訂明日的席面可得迅速一些,快過年了,酒樓都搶手得很?!?/br> 宋二郎笑道:“放心吧?!蹦莻€老板娘開門做生意也是為了掙錢,他要是愿意多給些銀子,沒人會嫌錢燙手。 宋師竹見他胸有成竹的模樣,又道:“那一品軒的事也要記著,我可就跟我娘她們說了,說是明日吃大戶?!?/br> 宋二郎:“只要你不跟我娘說漏嘴,做什么都行?!?/br> 兩人一來一往,說得流暢,突然對視一笑,這時宋二郎方有了彼時是兄妹的親近感。 宋師竹也覺得好,她一直就是家里老大,宋師柏與她相差四歲,她管弟弟管得都習慣了,這種有哥哥能商量說話的感覺,還真不錯。 第26章 無名(改錯字) 夜深人靜,淡黃的燭火靜靜地灑在屋里,因為宋文勝星夜還未回家,李氏和閨女兩人便在炕上坐著聊天,主要是宋師竹說,李氏聽。 李氏聽閨女說了一大堆二堂兄做好事沒好報還被塊牛皮糖黏住十分倒霉的事情,揉了揉額頭道:“這種事二郎就該跟他娘說,找你一個小姑娘出什么主意?!?/br> 宋師竹幫著李氏把她身上的毯子拉起來,才厚臉皮道:“說明我最近在家里深得人心啊?!?/br> 整個家都是她擔起來了,每日一睜開眼睛就有管事過來匯報說事,宋師竹儼然一副大當家的模樣,連螺獅都說她最近身上多了幾分說一不二的威嚴。 宋師竹自己倒是沒什么感覺,她就是覺得跟管事和嬤嬤們扯皮太麻煩了,笑呵呵說話時誰都覺得她好商量,只要臉一板起來,無人敢多質疑半分。 不過她從中倒是隱約悟出了一點什么。 她跟李氏分享自己還熱氣騰騰的心得,李氏笑道:“你才知道呢?!毕胫螏熤駝傇谒磉叴蛳率帜菚旱男拇仁周?,李氏就頗覺好笑,有些佃戶就是自個偷懶?;沤徊黄鹱饷鬃忏y,要真是年成不好,宋家也不會把人逼死。 “管家時最忌的就是像你這樣胡亂施恩了?!崩钍险f完還看她一眼。 宋師竹立刻點頭,她的經驗就是,在她娘念叨她曾經犯過的錯誤時,乖乖承認就是了。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啦,那時她還不大適應自個剝削階級的身份,她覺得她當時會鬧出笑話,也是情有可原的。 李氏見閨女沒有反駁,也知道她是害臊了,又道:“你先試著你那個法子管不管用,要是不好用,我再去張家說一回?!惫媚锛颐嫫け?,上升到長輩出面的地步,十之八九會打退堂鼓。 李氏覺得,她也不用直接說,只要拐彎抹角點幾下,該懂的人自然會懂了。她就不信,張太太真的放著自家閨女自輕自賤。 有李氏的后招跟著,宋師竹也不擔心這件事搞不定了。她眉眼彎彎道:“二哥這桌席面,我總算能安心去吃了?!?/br> 宋師竹不知道堂兄那里請了多少人,不過她也就把家里幾個人約上了罷了??上鯃龅娜藰O少,老太太和馮氏如今還是王不見王的局面,聽她說后就笑著拒絕了,到頭來還是只有李氏母女一同過去。 到了隔日,兩人打扮一新,坐了家里的馬車,就出去了。馬車里頭,宋師竹看著布滿了李氏使用痕跡的車廂,就知道她娘這段日子有多快活。 車廂里放著李氏近日常穿戴的一件斗篷,另外還有火盆手爐等等御寒之物,一具出門物件應有盡有了。 再看李氏的瓜子臉,因著不用管理家務,出入又自在,連皮色都滋潤了幾分。 宋師竹摸了摸自己的臉,決定回去就用雞蛋清敷臉,二八芳華,總要時刻保持水嫩水嫩才行。 李氏倒是不知道宋師竹在想什么,將近年關,請她吃宴的人多,她最近用馬車的頻率也高起來。車夫熟門熟路地載著他們到了一品軒門口。 掌柜的知道他們要過來,親自到門口迎接,見了宋師竹,還笑道:“我家姑娘從外地探親回來了,她昨日聽說宋太太和宋姑娘要過來用膳,還特地讓我們把剛獵的新鮮鹿rou留著。如今姑娘還沒到樓里呢,待會來了之后一定會過去拜見宋太太和宋姑娘?!?/br> 宋師竹笑道:“那可太好了?!笨h里好幾家酒樓,她會來一品軒,最大的原因就是這里的東家與她交好。 王掌柜傳話后,又引著宋家母女去了包廂。 李氏一向不關注宋師竹的交友情況,見掌柜的下去了之后就道:“你還和慕家那小姑娘有來往呢?” 宋師竹點點頭。李氏道:“那也好,懂得記恩的人,人品總是不差的?!敝灰皇菍λ|女抱有壞心思,李氏對宋師竹周邊人的態度一向寬和。 一品軒的掌柜確實待他們不差,尋常一等席面絕不會有桌上這般豐盛,關東鹿rou,夸北黃羊,菜雞紫蟹,山珍海味都有了,還有幾樣這個季節不易得的果蔬,最中間是一條長約一尺的香煎鱘魚。 宋師竹見了,不由咋舌道:“你們家姑娘這個月的盈利都不想要了嗎?” 要知道,宋二郎先付的五兩銀子,連這條魚的魚頭都買不到。鱘魚素有秦王魚的美譽,向來是關外貢物。光中間這條鱘魚,一斤就得五兩銀子,這里可得有兩三斤呢。 王掌柜看著小二上菜后,便笑道:“這些都是我們家姑娘交代下來的,老朽只是聽命行事罷了?!?/br> 宋師竹看著桌上的好飯好菜,只覺得他們待會走的時候,一定要把差價給補上,不然慕清婉這回就吃大虧了。 李氏也覺如此。她雖然習慣了別人請吃席宴,可酒樓女東家身世坎坷,家中只有母子三人,她家閨女雖然幫過人家的忙,也就是借了張虎皮讓她披著出去罷了。那小姑娘如何用手段狐假虎威嚇退族人,他們可一點都沒插過手。 宋師竹想好要補差價后,吃起來就沒有心理壓力了。 rou質鮮嫩的黃羊羔子,切成小塊后用醬料炒香,做成了羊全湯,宋師竹第一筷就朝最嫩的的羊肝入手。 烤得焦香鮮嫩的鹿rou,被片成一片片的,吃得人大呼過癮。 還有鱘魚就更別說了,這種魚在大慶朝是貢物,在現代也是國家珍稀保護動物。 在李氏吃不下之后,宋師竹懷著小小的罪惡感,以一己之力把整條魚干掉了。對食材最好的尊敬,就是不留一絲一毫在盤子里,更別說是這么貴的魚了。 貴得簡直讓人發慌。 李氏看著她吃得小肚子都微微鼓起,感嘆道:“就你這食量,年后出嫁了都不用擔心你瘦了?!?/br> 宋師竹摸了摸小肚子,笑嘻嘻道:“能吃是福?!?/br> 李氏瞪她一眼:“要是福氣太過,就別回來讓我堵心了?!崩钍弦幌氲椒夂阆惹暗哪?,突然就擔心起閨女以后也胖起來了。 母女倆正說著話,李氏身邊的嬤嬤突然匯報,說是在錦繡樓設宴的堂二少爺讓人送了兩個女先兒過來,說是給大伯娘助興。 李氏愣了一下,沒想到宋二郎在對面的錦繡樓里吃著酒席還能想著他們,這是侄子的孝心,李氏想了想就接受了。 許是飯后發困,宋師竹聽女先兒唱那些咿咿呀呀的彈詞聽得昏昏欲睡,她瞇著眼睛,只覺得自己才打了個盹兒,耳邊就有一個刻意壓低的活潑嗓音響起了。 “……伯母不用客氣,您還是第一回過來用膳,這頓飯我請是應該的?!?/br> “你打開門做生意,掙的就是一份辛苦錢。要是尋常菜肴也就算了,今日這頓飯,就連州府一些酒樓也未必供得起?!崩钍系穆曇羰智迕?。 兩人正客氣著呢,宋師竹就打了一個哆嗦醒了,醒了之后,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剛才似夢似醒的,居然見到張知縣上門跟她爹提起二堂兄與張姑娘結親的事了。 慕清婉看著她打激靈的模樣,還道:“是不是屋里火力不夠?”說著她就吩咐人又送了兩個火盆進來。 宋師竹看著俏生生站在她娘面前的姑娘,頭上綰著一個嬌俏的墮馬髻,身著杏色綢緞襖子,面盤俏麗,正擔心地看著她。 在她的目光下,宋師竹突然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感,她晃了晃腦袋,才接過慕清婉遞過來的熱茶。 慕清婉看著宋師竹一點一點喝下茶水,才帶著笑意道:“我剛才一進來,就見著你睡迷糊了?!彼戳艘幌律项^的兩個女先兒,眼睛笑成一條線,宋師竹一向就是這樣,一聽戲就睡著。 宋師竹:“我才沒睡呢,就是等你等太久了,瞇了一下?!?/br> 兩人的態度十分熟稔,李氏看著也知道慕清婉和自家閨女之間是怎么相處的了。她剛才就覺得慕清婉似乎有話要和宋師竹說,便笑道:“你們兩個不如到隔間說話,在這里我都不好把戲聽完了?!?/br> 慕清婉聽著這句話就松了口氣,又說過幾句客套話后,兩人就到了隔壁的包廂,直到確定隔間的彈唱一點都傳不過來后,慕清婉才嘆了一聲,臉上有著明顯的疲憊。 兩人自小相熟,宋師竹也知道她家里的情況,只能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慕清婉抹了把臉,打起精神道:“沒事兒,前兒回縣里時,卓哥兒突然發燒了,你是知道的,他的情況不好隨便找大夫看,我娘不頂事,只會著急,我還是昨日才抽出時間到酒樓來看的?!?/br> 宋師竹想了想,隱晦道:“我家祖母身邊有一個醫嬤嬤,要是慕嬸嬸愿意的話,可以帶卓哥兒到我們家去看看?!?。 若是一般情況,她不會貿然提出這種主意。但慕清婉的那個“弟弟”情況特殊,生了什么病都不敢請縣里大夫看病,每一回都要大老遠到別處才行。 慕清婉有些動心,卻不想太多人知道她弟弟的情況,卓哥兒的身份要是被人知道了,一品軒許就保不住了。她目光中露出一抹感激,卻是拒絕道:“這兩日再看看情況吧?!?/br> 宋師竹也沒有強求,她只是怕那個孩子因為慕清婉不敢帶他去看病的緣故,耽誤了病情。如今慕清婉既然這么說,她便止住這個話題了。 慕清婉又道:“不是說你們家來了一個堂妹嗎,怎么突然就聽說過繼出去了?” 宋家的這樁事,縣里這幾日都在討論。 許是議論的人太多,就算慕清婉一直煩心家里的事,也跟著聽了一耳朵。都說是宋二姑娘八字太旺了,宋家本來就花團錦簇,旺上加旺,火燒得太高就容易有燒身的危險,這才要找一個八字弱點的人才能匹配。 這些話神神叨叨的,慕清婉聽完之后也就過去了,就是昨日午后她見著素來幫一品軒供烙餅的宋三嬸嬸,居然帶著一個陌生姑娘過來認門了,這才多問了宋師竹幾句。 宋師竹情知這就是祖母對外給出的借口了,她嘆了一聲,也沒把事情真相說出來,只道:“就是外面傳的這樣,三族嬸家里只有他們母女二人,你以后見著,能多關照,就多光照一下吧?!?/br> 慕清婉見她不想多說,也沒有多問。這兩年酒樓雖然有王掌柜幫忙看著,可她作為東家,眼力見也練出來了。宋家的事里就算有什么秘辛,也不關她的事,畢竟她家里還一大攤子事。 她想了想,又道:“你和宋嬸嬸剛才一直在里頭不知道,張秀嬌要了一間對外的包廂,小二進去上菜時,說她一直看著對面的錦繡樓咬牙切齒的,不知道又想鬧出什么事了?!?/br> 慕清婉很是厭惡道:“她在我家酒樓坐著,我都覺得污穢不堪。待會她走后,我一定要讓人把那個包廂清洗干凈?!?/br> 慕清婉因著是個商戶女,張秀嬌一見著她就一臉鄙夷,不僅背后與人嘀咕她不知羞恥,就連當面也說她一個姑娘家不該拋頭露面。 有頭發誰想當禿子。 她爹未去世前,她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寵愛的。說起來,縣里千金就算看不起她。面上也是一派和氣,就沒有像張秀嬌這樣專往別人傷口撒鹽的。 想著這兩年的艱難,慕清婉心中徒然涌起一股酸澀,用力瞪向那個包廂的方向,一臉帶怒的譏諷。 宋師竹一聽到她說起這個名字,又想起剛才她恍惚間見到的那一幕了,她冥冥中有種預感,剛才要不然被說話聲吵醒,她順著感覺往前走,應該就能知道一個極為重要的事情了。 不像如今只知道了張知縣要上門提結親的事,知道這件事情也沒用,選秀的事擺在眼前,連拖延的借口都沒有,宋家要是不從,兩家立時就撕破臉;要是從,她爹就得吐血了。 吐血的結果很嚴重,撕破臉也很嚴重。張知縣雖沒有直接罷免她爹的權力,卻能向朝廷上奏彈劾屬下。 一旦被上官告了,她爹下個任期許就要遷出豐華縣,到別的地方為官了。 此時張知縣確實是火燒屁股了。州府來縣里的人,他半個月前就接到了,張知縣好吃好喝地招待著,銀子也送了不老少,就是盼著他們能睜只眼閉只眼。 可洪師爺與他道,最近那兩個人經常在城門轉悠,有一回還有差役發現他們蹲在墻角不知道說著什么。 張知縣一想到差役的消息,就夜不能寐。 侵吞工程款的事哪個縣沒有發生過,就是他太倒霉了,剛下手,就有人來調查了。 他想了又想,若論對衙門眾人掌控力最強的,還是得數在縣里十多年的宋文勝。要是想讓眾人為他說話,宋文勝的態度最重要。 張知縣先前已經想了好幾個法子想把宋文勝拉到他這艘船上,此時洪師爺又提及之前說過的一個主意。 張知縣本來還不愿意,如今反復細想,終于咬牙答應下來。 第27章 重禮(改錯字) 慕清婉說起張家姑娘對她的欺負,眼睛就像藏著兩叢燃燒的火焰,格外有神。不過她尋宋師竹說話的目的不是為了控訴張秀嬌,只略說兩句就停下來了。 宋師竹想起張知縣的事,本來也是很郁悶的,只是她對自己的金手指信心強大,自我安慰了一下,便又精神抖擻起來。 一時摸不著頭腦罷了,這世上一切陰謀詭計,在大陽光下都活不了多少時間。 老天爺不會讓惡人蹦噠太久的。 宋師竹心里一個勁地念叨這些道理,心理素質及其良好,她抬眼一看,看到慕清婉也是沉默不語的憋悶模樣,想了想就知道她肯定是又被外家氣著了,便給她打氣道:“不就那么一點事嗎,過了當下就好了!” 慕清婉看著宋師竹活力十足的神態表情,不由失笑道:“我都沒說呢,你就知道我發生了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