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回京之后事務繁多,他一直沒有騰出時間來繼續練陰陽咒。 皇帝午休起來,因夢里雜亂,心情不算太好。剛一起來,就得知三王爺酒后失態意欲對皇后不軌,反倒被皇后親手割了脖子這樣令人震驚的消息。 憤怒、不敢置信。 他剛打算去棲鳳宮看望皇后,且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偏跪天鼓又被人擂響。 “哪位官員在擂鼓”皇帝問。 他的心思早就飄到了棲鳳宮,甚至打算將親審之后延后。 “你說什么”皇帝得知何人為何擂鼓之后,皺起眉,倒也不急著往棲鳳宮去了。 第141章 霍瀾音在東宮等著消息。東宮很大,宮人更是處處可見?;魹懸糇叩侥睦?,哪里的宮人都不會攔著她。偌大的東宮,她往來無阻。她推門進了衛瞻的書房。衛瞻的書房比她想象中要更為靜謐,詩畫高懸。 急有什么用呢還不如做些旁的,穩穩心神。她從書架中尋了本詩冊來讀,以來平心。 她讀了三兩首詩后,才忽然反應過來這本詩集的作者就是衛瞻。應當是他早些年,還是小少年時所寫。 霍瀾音再繼續讀下去時,便多了幾分認真。從這些詩詞中去揣摩衛瞻的心境和少年抱負。 一個人的真我總是能通過文字悄悄展現。 她在衛瞻的詩詞中看見了金戈鐵馬,看見了山河壯闊。 心神一動,霍瀾音忽然不那么為周自儀擔憂了。人人心中都有著獨一無二的山河,為凌云志義無反顧的姿態本就是這世間最偉大的壯美。周自儀踏上這條路時,早就料想過所有后果?;魹懸粝嘈鸥绺邕x擇擂動跪天鼓時,定然懷著一顆赤誠的赴死之心,唇角噙著笑堅定而從容。 方方正正圍起一個家,家是一個整體,家中的每一個人卻是獨立的個體,為自己的人生路負責,當他為矛決絕刺出,作為家人就是立在他身后最堅實的盾。 即使是最壞的結果,他既從容赴志,她亦當釋然,為他歡喜。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小太監舉著燈籠依次點亮長長甬路兩側石燈里的燭火。 霍瀾音將詩集收起來,指尖兒撫過書架上一本本書冊,想象著衛瞻在這間房讀書明理慢慢長大。 她蹲下來,指腹撫過落地書架最下一層的木格子上,上面用小刀刻出來一只小烏龜。 是衛瞻小時候干的 也只能是他,誰敢往太子爺的書架上亂刻呢 霍瀾音翹起唇角,眸光里閃著盈盈的笑。 是不是衛瞻也會成為她的家人興許,她余生都要留在宮中,日日與他為伴。晨起他上早朝時,她會為他穿上朝服,送至殿門。白日里,或懶懶臥在藤椅上曬著太陽,或與他們的兒女相伴,或有了興致調香雕玉。晚霞燒滿天時,她立在殿門等著他回來,將暖融融的手爐塞進他的手里。 “主子,您怎么哭了”山河慌了。 霍瀾音用指腹壓了壓臉頰,才發現自己哭了。她彎唇搖頭,默默起身。 這樣的未來太美好,美好得不太真實。她隱約想起來,在很久之前她也想象過這樣的未來。那個時候,她是周瀾音。明明也就是一年多以前罷了。 她將手壓在心口,拇指輕輕撥了一下胸前的墨綠扳指。重新撿起了往昔深閨里無憂的夢。 七星匆匆尋到書房。 “有消息了”霍瀾音瞧著七星的臉色十分不好。 七星擦了擦額上的汗,開口“稟主子,殿審時,陛下身體突然抱恙,如今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趕了過去。殿審之事被推遲了。大殿下如今在陛下身邊照料,大殿下讓奴帶話給您,您若困了,放寬心早些歇下。要是想回家,您吩咐一聲就可,只是他實在走不開不能送您?!?/br> 一時之間,霍瀾音倒是不知道該松了口氣,還是該更擔憂。她問“陛下的身體如何了為何會突然抱恙可是殿審時動了怒” “這”七星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實話實說,“殿下的確有動怒,且吐了血?!?/br> 霍瀾音頓時驚了。整個北衍人都知道早些年戰亂,天子在戰亂中多次受傷身體本就不好,如今年歲大了,更是時常抱恙。吐血這恐怕有些嚴重 霍瀾音猶豫了一下,沒有回家,她留在東宮等衛瞻回來。 衛瞻守在父皇的床榻旁,臉色鐵青。 中毒他一直知道父皇身體不好,卻不知道父皇中了毒。在這森嚴的皇宮之中,天子竟然中了毒 荒唐 太醫們緊張地圍在一起小聲商量著。朝臣在外殿候著,等消息,忍不住竊竊私語。實在是今日在大殿上,天子一口血噴出的場景實在太觸目驚心。 皇帝皺著眉醒過來,他看向衛瞻,說道“讓外面的臣子都回家去,不必在宮中守著?!?/br> 只是這樣一句話,就引得他一陣粗重的喘息。太醫趕忙過來為他重新診脈。 衛瞻擺了擺手,著人傳令下去。 跪在外面的文武百官得了圣意,剛起身,皇后的鳳鑾趕到,他們再次跪下行禮。 皇后下了鳳鑾,拖著曳地的長長裙擺,穿過百官,快步走進殿內。 衛瞭心里如焚地跟在她身后。 “陛下?!被屎蠹膊阶叩介角?,坐在床沿,俯身去瞧皇帝的神色。 闔著眼的皇帝聽見皇后的聲音,忽得睜開眼直直看著她。他抓住皇后的手腕,微微用力。 腕上的疼痛感襲來,皇后蹙了蹙眉。她忍了疼,溫聲詢問“陛下覺得如何了” 皇帝沒有答話,直直望著她,好像想要從她的這雙盈盈鳳目,一直看到她的心底。 皇后似有若無地笑著,磊落地對上他的目光。她的腕上一松,是皇帝松開了手。 皇后自然地偏過頭,詢問太醫皇帝的狀況。 “回娘娘的話,陛下中了毒。毒量雖不多,可是已經有一段時日了,若想將陛內的毒素全部清除,著實有些難度” “中毒”皇后笑了。 她臉上的笑忽地一收,瞬間冷若冰霜,質問“陛下是如何中毒的” “回娘娘的話,臣在陛下的茶盞內側發現了殘留的毒?!?/br> 皇帝一陣咳嗽,皇后回頭去看他,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衛瞻。發現立在一旁的衛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他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懷疑。其實連皇帝也是懷疑她的吧 皇后輕笑。 衛瞻望著皇后,開口“來人,傳孤旨意,陛下中毒,御膳房和陛下身邊的宮人難辭其咎。自上至下領鞭刑,盡數遣換?!?/br> “不妥?!被屎笾逼鹕?,正視著衛瞻的眼睛,“陛下中毒一事豈能如此草率揭過。依本宮之意,責令有司嚴加拷問,勢必揪出幕后兇手?!?/br> 衛瞻沉默地審視著自己的母后。他總覺得自己早就看透了母后的籌謀,又不確定究竟有沒有看錯。 皇后向前一步,湊近衛瞻,在他耳畔低聲詢問“怎么,皇兒是怕查出幕后兇手是母后,到時候很難做嗎” 衛瞻瞳仁猛地一縮,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攥成拳。 即使是陰陽咒的事情,他多希望母后告訴他是一場誤會,是她的身不由己。然而不過是他可笑的希望罷了。 時至今日,父皇也遭到了暗算 “母后說得對,是該徹查?!毙l瞻聽見自己沉沉的聲音。他的每一字都咬得很重。 體內陰陽咒的力量悄悄運轉,衛瞻眸中漆色的旋渦中染上一絲紅。 皇帝睜開眼睛,靜靜看著對峙的母子兩個,幾不可見地皺眉,又合上眼。 “父皇是不是難受”衛瞭趴在床邊。 皇帝偏過頭目光掃過衛瞭的五官,沒有開口的打算。 嫻妃和良妃匆匆趕來,碩婉公主在母妃的懷里朝床榻上的皇帝伸手。她紅著眼圈一直喊“父皇父皇” “婉婉乖,不要吵到你父皇了?!眿瑰畠旱念^,自己的眼睛卻也紅紅的。 皇帝清醒著,可是他覺得很疲憊,連眼睛也不想睜開。合上眼,眼前浮現二十年前縱橫沙場的血與汗。然而如今的他再也拿不動當年馳騁疆場的戰戟。他這一生啊,都耗在了北衍。 “孤無礙,都退下?!?/br> 嫻妃急忙說“陛下,臣妾留下來照顧您好不好” 往常每次都是她陪著皇帝身邊,皇帝總是夸她體貼周到。然而這一次皇帝沒有允。 皇帝服了藥,令所有人都退下。只太醫在外間一邊守著,一邊商討著醫治之法。 衛瞻退出內殿,卻也沒有回東宮,留在外殿聽太醫們的商討。 衛瞻在外殿留了很久,直到外面起了喧嘩。 “什么人膽敢在外面鬧”衛瞻冷聲問。 “是長安郡主”小太監跪地解釋,“長安郡主得知三王爺的死訊,哭哭啼啼跑來求陛下做主?!?/br> 衛瞻煩躁地問“她不知道父皇身體抱恙” 小太監不敢答聲。 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長安郡主怎么可能會不知道。 衛瞻暴躁地想要踹開腳邊礙眼的矮凳,想起父皇在內殿歇著,努力克制了一下。他陰沉開口“將她趕出宮去” “是是”小太監趕忙起身出去。沒多久,外面的喧鬧聲消失了。 太醫勸“大殿下,陛下所服毒量并不重,需要日后慢慢排毒。今夜不會有事。殿下還是回去休息吧,莫要傷身?!?/br> 衛瞻望了一眼內殿的方向,這才離開。 衛瞻前腳剛走,一道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潛進內殿。 “陛下?!?/br> 皇帝躺靠在床頭,手里翻看著一份名錄。正是今日周自儀提交上來的名單。 “說?!被实勰抗馍踔翛]離開手中的名錄。 “啟稟陛下,當年極為受皇后娘娘看重的那個侍衛已經死了?!?/br> “確定是真的死了”皇帝又是一陣咳嗽,才繼續說,“怎么,死的” “屬下親自開棺證實,并非假死。至于死因,屬下查到當年的宮女,證實當日那個侍衛沒有照料好皇后娘娘的愛馬,使得那匹西域良駒病死,皇后娘娘也差點跌馬受傷,所以娘娘下令將那個侍衛亂棒打死?!?/br> 皇帝皺眉。 他對那匹西域良駒有點印象,哪兒來的,怎么沒的,卻都沒什么印象了。畢竟那幾年北衍百廢待興,他整日忙碌朝政。 皇帝揮了揮手,令黑衣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