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咳咳……” 霍瀾音抬起眼睛望向衛瞻,欲言又止。 衛瞻望著霍瀾音的眼睛,懶懶等著她的說辭。 半晌,霍瀾音又喝了一口苦藥,才說:“多謝殿下的照顧?!?/br> 她低下頭,默默將碗中的苦藥盡數喝下。 衛瞻摸了摸霍瀾音的頭,隨口說:“泥泥,你可得快些好起來?!?/br> 霍瀾音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原來惦記債務的只她一個。 屋子小,床也小?;魹懸趄榭s著側躺著,面朝床里側。待衛瞻上了塌來,動作自然地從她身后抱住她。 霍瀾音闔著眼,腦袋沉沉,將要入睡,又睡不著。 衛瞻抱了一會兒,搭在霍瀾音腰側的手探入霍瀾音的衣襟,不安分起來。 霍瀾音闔著眼一動不動,猶豫了很久很久,忽然抬手朝著衛瞻的手背狠狠拍了一巴掌。 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霍瀾音的脊背幾不可察地僵直了些,默默等待著身后衛瞻的反應。她也不知道等待了多久,感官被無限拉長,只覺得半生那樣久。 身后的衛瞻支起上半身,他的手也從她的衣服里離開了。 霍瀾音闔著眼,等待著。然后便感覺到衛瞻冰涼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抓住她的手腕,押著她的手給他揉了揉被打紅的手背。 “啪”的一聲,衛瞻在霍瀾音的手背上也拍了一下。 聲音清脆,可是他沒有用力,一點也不疼。 霍瀾音微微用力地抿著唇。 衛瞻又躺下來了,他將臉貼在霍瀾音的后頸蹭了蹭,然后用力吸了吸她的香味兒。 衛瞻睡著了。 霍瀾音緩緩睜開眼睛。長夜漫漫,喝著有助眠作用的湯藥,她卻忽然睡不著。 翌日,天還沒亮呢,霍瀾音就醒了過來??蛇@么早,衛瞻卻不在她身側。她坐起來,隱約聽見外面傳來衛瞻的聲音。她疑惑地穿上衣服推門出去,循聲望向遠處的花園。 衛瞻和那四個看守的護院彎著腰,用手中的瓷瓶在接晨露。 一個人摔了手里的瓷瓶,大聲嚷嚷:“呸,咱們是盯著你跟你討債的,不是給你打雜當奴才的!” 衛瞻一腳朝他屁股踹過去,給他踹了個狗吃屎跪趴在地。 他暴躁道:“不把事兒辦好,小爺一個銅板都不還!” 有人抱怨:“什么世道啊。欠錢的成了大爺!算了,也不是啥麻煩事兒……” 霍瀾音忍俊不禁。她望著蹲在花叢里接晨露的衛瞻,嘴角輕輕翹了起來。 第93章 林管事急匆匆趕過來的時候,霍瀾音正在喝晨露沖泡的千年雪蓮水。露水難得,只沖泡了小半碗?;魹懸襞踉谑中睦?,想著它的價錢,只覺得沉甸甸的。小口喝了許久,都沒喝完。 林管事眉心跳了跳。 盯著衛瞻的四個護院被指使去接晨露的時候,也不知道衛瞻到底想干什么,最后接夠了晨露,才知道衛瞻要用晨露沖泡價值連城的千年雪蓮。 更可氣的是,衛瞻在欠了一屁股債的情況下,昨晚竟然花了近三千兩銀子買這玩意兒潤喉! 四個護院里趕緊派了一個人,尋到林管事面前告狀。 林管事一巴掌甩下去,一臉慈善的笑:“你是說,我讓你們幾個催著他還錢的情況下,他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花了三千兩?” 護院摸了摸臉,這才反應過來另外三個人為什么都不來。 “好樣的。這可得記上一筆?!绷止苁碌陌驼聘吒吲e起,輕輕落下。告狀護院剛松了口氣,林管事臉上的慈善瞬間消失,暴怒大喊:“滾回去!” 告狀護院滾了,林管事很快又恢復了一臉和氣的笑臉,趕去衛瞻那里。 聽著護院的匯報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一回事。他看著那一小碗雪蓮晨露水,心也疼,肝也疼。 “紀公子,您這是有閑錢不肯付賬吶!這不地道?!绷止苁潞秃蜌鈿獾匦χf。 衛瞻坐在門外的石凳上,翹起二郎腿,腳踝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悠閑地晃著腳。玄色的靴子上精致的金絲繡紋在陽光下,隨著他晃動的姿勢一晃一晃的。 “小爺何時說過沒錢了?”衛瞻問。 林管事一怔,忙喜道:“那還請紀公子發發慈悲,將賬務清一清。林某也是給人做工。等過幾日老板回來,林某實在沒法交差……” 林管事拱手彎腰,拜了又拜。 “嗤?!?/br> 衛瞻懶得看他。 霍瀾音將雙手捧著的白瓷小碗放下,剛想說話,還沒開口呢,衛瞻瞪了她一眼,煩躁地說:“不喝完不許說話!” 霍瀾音怔了一下,也不反駁,默默端起白瓷小碗,在林管事和四個護院的注目下,將這二千多兩喝入腹中。 林管事盯著霍瀾音將雪蓮晨露喝完放下碗,才巴巴收回視線,再朝衛瞻拜了拜,語氣越發誠懇:“昨日之事,是店里的伙計言語冒犯。還請紀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br> 衛瞻垂著眼,慢悠悠地轉動拇指上的扳指。他沒說話,亦不看誰,臉上沒什么表情,卻莫名不怒而威。 林管事等了又等,等他說話??傻攘税胩煲矝]等到。他這才明白衛瞻這是明擺著并不想搭理他。 就算是面捏的人兒也有脾氣,何況債主? 林管事不樂意了。 “林管事?!被魹懸舸驍嗔止苁碌乃季w,“我們不會賴賬。只是你也清楚這筆賬數目不小,如今遭了賊。我們就算從家中寄錢也需要時日,還請管事多耐心幾日?!?/br> 林管事贊同霍瀾音的話,他本來就將希望寄予衛瞻家中寄錢過來。 霍瀾音又說:“今日晚些時候,會還一部分賬,以表誠意?!?/br> “那再好不過了!我前邊也事忙,就不打擾二位籌錢了?!绷止苁抡f這話的時候是看向霍瀾音的。 他算是看明白了,討債這事兒只能跟霍瀾音討,從衛瞻那里恐怕討不回來。 林管事轉身剛要走,卻莫名回頭又看了衛瞻一眼。林管事從一個小乞丐混到如今,最大的本事就是看人眼光從不出錯。 當初衛瞻來九霄樓時,還不知他是霍佑安的表弟。林管事就憑著多年看人本事,將衛瞻待為上賓。 即使到了如今,他仍舊相信自己的眼光,隱隱覺得衛瞻的身份不一般。 一陣風吹下幾片柳葉,一片柳葉打著旋兒,輕飄飄地落在衛瞻搭在膝上的靴子上。 林管事趕忙彎下腰,畢恭畢敬地拂走柳葉,順便挽了袖擦了下柳葉落過的靴面。 衛瞻撩起眼皮看向他,林管事笑得燦爛。 “滾開?!?/br> 林管事一怔,也不惱。點頭哈腰地離開。 霍瀾音見怪不怪。 一個時辰后,霍瀾音和衛瞻到了馮家。當然了,九霄樓的那四個護院跟在后面。 鶯時蹲在院子里發呆,連敲門聲也沒聽見。 小芽子一蹦一跳地去開門。 “芽芽?!?/br> 聽見霍瀾音的聲音,鶯時還沒反應過來,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鶯時?” 鶯時愣了愣,抬起頭來,看見霍瀾音彎著眼睛笑著沖她招手。 鶯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進了霍瀾音的懷里。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姑娘不在身邊,鶯時不知道做什么嗚嗚嗚……度、度日如年……嗚嗚嗚……” “沒事沒事,鶯時不哭了哈?!被魹懸糨p輕拍著鶯時的后背,像個長姐一樣哄著哭得傷心的小meimei。 衛瞻不愛聽小姑娘哭哭啼啼,聽得不耐煩。 馮叔一家人也都從屋子里出來,皆是一臉喜色。 回到馮家,霍瀾音便沒有再理過衛瞻。她哄好了鶯時,令她將錢財拿出來數了數。 所有加起來也不過九百兩。 霍瀾音默了默,又想起早上喝的那碗雪蓮晨露。 馮嬸挑起簾子進屋,笑著說:“梅姑娘,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先前欠了一身的債都是你幫著還的。債務清了之后,也沒再攢下多少。這些是我們能拿出來的心意,您可千萬別嫌少?!?/br> 馮嬸將用帕子包著的錢銀遞給霍瀾音。 馮嬸只是從霍瀾音和鶯時的對話里聽出來她缺錢,也不問緣由,立刻回屋拿來壓箱底的積蓄。她說得含蓄,實則拿出了全部家當,一個銅板也沒留。 霍瀾音推回去。 “馮嬸,這錢你留著用。家里不過才開始有進賬,哪能再空一次。我這邊你不用擔心?!?/br> “不不不……” 霍瀾音語氣堅決:“我是缺些錢銀,卻也不急用。我自己也能賺錢,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并不礙事的。若是真需要,我不會跟你客氣?!?/br> 馮嬸這才將錢收回來,真心誠意地說:“梅姑娘,我們家沒什么本事??扇绻阈枰?,不管是要人跑腿辦事,還是要錢您吱一聲。哪怕跑斷了腿,哪怕賣房賣身入奴籍!” 一直無聊躺靠在藤椅里的衛瞻抬眼看了霍瀾音一眼,待馮嬸走了以后,他隨手掐了窗臺一瓶插花里的花骨朵,朝霍瀾音扔過去。 花骨朵葉子上的水漬濕了霍瀾音面前的賬本?;魹懸舭櫭计沉怂谎?。 衛瞻問:“泥泥,你是怎么做到如此會收買人心的?” 霍瀾音用帕子擦賬本上的水漬,隨口說:“以誠相待。我先給了真心,自然能換來他們的真心?!?/br> “那我把心給你,你也能把心給我?” 霍瀾音擦拭水漬的動作僵在那里。 一旁收拾東西的鶯時眨眨眼,圓圓的眼珠兒滴溜溜地轉了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