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他的臉色有一絲陰沉,又轉瞬即逝,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平淡道:“我去重新端一碗來?!?/br> 衛瞻走了,霍瀾音看著地面上的摔碎的碗和落了一地的褐色湯藥,有些發懵。 怎么了這是……? 因為……湯藥吹了很久還是很燙,所以不耐煩了嗎……? 霍瀾音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莫名地輕輕翹起了唇角,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這一回,衛瞻沒有立刻回來。 霍瀾音安靜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其間又咳了幾次。她感覺到身上的力氣在逐漸回來,沒有剛醒來時那般乏力。她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這才注意到身上的雪色寢衣很是寬大,完全放下來的袖子將她的手全藏了進去。 原來是衛瞻的寢衣。 屋子里沒有開窗戶,有些發悶。坐在床榻上的霍瀾音聽得見窗外樓下遠處的叫賣聲,和小孩子的笑聲。是她喜歡的人間聲色。 怎么就一下子病倒了呢? 霍瀾音擰了眉。淋雨時,她已覺得有些不舒服,可沒想到回來之后立刻病來如山倒。 她坐在床上聽了一會兒外面的熱鬧聲音,將雙腿挪下床,踩進鞋子中。她雙手撐著床榻,軟軟地站起來。剛往前邁出一步,差點被絆倒。她堪堪扶住床柱,低頭去看,不由笑了。 她身上的雪色寢褲也是衛瞻的。褲腿很長,松松垮垮地堆在鞋面,只露出鞋尖尖。剛剛正是踩到了褲腿才差點跌倒。她抓著膝上的布料往上提了些,走到窗前,推開窗戶。 不過是從床榻到窗戶的距離,霍瀾音便覺得累。她在窗下的藤椅里坐下,微微側著身,從窗戶望向外面的熱鬧。 衛瞻進來的時候,看見的畫面正是霍瀾音望著窗外溫柔淺笑的模樣。他端著藥碗立在門口,沒有往前走,怔怔凝視著霍瀾音眉眼間的溫柔。 他忍不住去想,她曾經對她的一顰一笑都是裝出來的。她從不想對他笑。 哦,原來她真心展露笑顏的樣子是這樣啊。 “咳咳咳……” 霍瀾音蹙眉,又是一陣咳嗽。 衛瞻收回思緒,端著藥碗走進去。衛瞻朝霍瀾音走過去的腳步有些重。他拉開方桌另一側的藤椅,坐下。藥碗被他重重放在桌上。 霍瀾音止了咳,擔心衛瞻再像剛剛那樣不耐煩發脾氣,趕忙雙手去捧藥碗。 她的手剛剛碰到藥碗,就被衛瞻拍了手背,力道還不輕。 霍瀾音一下子收回了手,抬起眼睛細細去瞧衛瞻的神色。 衛瞻面帶儒雅微笑,端起藥碗,慢悠悠地說:“泥泥病了,我喂泥泥。放心,不燙?!?/br> 湯藥遞到霍瀾音的唇前。 霍瀾音濕盈盈的眼睛望了衛瞻一眼,默默張開嘴來喝藥。這一碗藥喝得頗有些心驚膽戰的滋味。 她擔心衛瞻再不耐煩,咕嘟咕嘟大口喝著藥,恨不得嘴巴再大一些,一口飲盡。至于湯藥苦不苦都被她忽略了。 “慢些喝?!毙l瞻反倒如此說。 一碗藥很快被霍瀾音喝光。 衛瞻摸了摸霍瀾音的頭,眼含星辰笑:“乖孩子?!?/br> 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又回來了。這是自假死重逢后,衛瞻幾次三番給她的感覺?;魹懸粲蒙硢〉纳ひ粢幘氐卣f:“多謝殿下的照顧?!?/br> “咚咚咚——” 店里的伙計敲門,送來洗漱溫水和早飯。 衛瞻起身,霍瀾音的視線追隨著,不由抬起頭仰望著他。 店里的伙計將東西送進來,又退下。衛瞻站在屋中央另一張更大些的方桌旁,探手進銅盆,一邊濕水溫,一邊問:“泥泥是打算先梳洗還是先吃東西?” “等下再吃??瓤取易约簛砭秃??!被魹懸艨刹桓以俾闊┬l瞻,立刻急忙起身,邁步子的時候差點又次被絆倒,攥著膝上布料提起些,走過去。 衛瞻上下打量了一番霍瀾音。 衛瞻又從她手中奪走了帕子,浸濕了帕子,給霍瀾音洗臉。溫熱的帕子覆在臉上,還有衛瞻手掌的輪廓壓來?;魹懸粑⑽Ⅴ久?,搭在膝上的手動作不太自然地捏著衣料。 衛瞻顯然是沒做過給女人洗臉這回事,完全不能掌握好力道?;魹懸粲X得有些疼,不由自主往后縮了縮脖子躲避。衛瞻后知后覺弄疼了她,又放輕了力道??蛇@力道也太輕了些,弄得霍瀾音又覺得癢。 趁著衛瞻洗帕子的時候,霍瀾音小聲說:“這些事情不勞煩殿下了……” “閉上你的嘴?!毙l瞻慢條斯理洗著帕子,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霍瀾音沉默下來。過分詭異的感覺將她縈繞。 衛瞻嚼開齒木,柳木支起細小的木梳齒。他蘸了牙鹽膏,道:“張嘴?!?/br> 這是要給她刷牙嗎? 霍瀾音望著衛瞻手中的齒木,蹙起眉。隱隱覺得牙齦已經開始疼了。 衛瞻撩起眼皮看她,眼中沒什么笑,問:“怎么?” 霍瀾音若有似無地輕嘆了一聲。她不太清楚衛瞻氣的到底是什么,可是她知道衛瞻的火氣總是要發出來的。越是憋下去,越是沒什么好結果。 她張了嘴,由著衛瞻給她刷牙。 結束時,衛瞻看著齒木上沾染的血跡,頗為意外地看了霍瀾音一眼。 他的確不是故意的。 霍瀾音低著頭,雙手捧著瓷杯默默漱口。 “疼?”衛瞻問。 霍瀾音緩緩搖頭:“與殿下無關,是我的牙,咳咳咳……” 話還沒說完呢,又是一陣咳嗽。 衛瞻立在旁邊半晌,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喂飯也不順利,湯匙總是磕碰著霍瀾音的牙。 第89章 霍瀾音眼睜睜看著衛瞻盛了好大一勺芙蓉羹往她嘴里送,她不得不將嘴巴張得更大些??v使這樣,粘稠的芙蓉羹仍沾了她的唇,湯匙劃過她的舌邊,有些疼,亦磕了她的牙。 若說先前給她洗漱時,衛瞻掌握不好力度。此時卻有了幾分故意。 眼看著衛瞻又遞過來一口,霍瀾音努力咽下口中好大一口芙蓉羹。她悄悄去打量衛瞻的神色。 衛瞻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眸沉沉。 可就是這樣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霍瀾音還是瞧出了他的怒意。并且,這份怒意在悄無聲息地加重。 勺子再一次磕到霍瀾音的牙齒時,她偏過臉,忍不住一陣咳嗽。半晌,她沙啞著嗓子說:“我實在是吃不下了?!?/br> 她說這話時,衛瞻手中的勺子懸在半空。 衛瞻沉默著,兩個人之間有些僵持之意。 衛瞻的目光從霍瀾音的臉移到懸著的那勺芙蓉羹,不緊不慢地自己吃了。 霍瀾音悄悄松了口氣,她低下頭,拿著帕子擦唇角的濕。她聽到響動,再抬頭時,只看見落在地上的勺子輕晃著。 衛瞻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緩慢地收回視線。 好皮囊幾乎遮不住他的煩躁和慍怒。 屋內短暫的寂靜了片刻。 “啪”的一聲響,桌上那半碗芙蓉羹被衛瞻拂到地上。瓷碗碎裂,粘稠的芙蓉羹灑落。 霍瀾音不由自主坐直了些,脊背微微緊繃。 “自由?”衛瞻冷冷盯著霍瀾音垂眉的樣子,“孤是圈著你了,還是打斷了你的腿?隔壁癡情王表哥千里追隨、不二樓傻子少爺百般奉承,孤亦沒殺了他們。你還要什么自由?” 霍瀾音不吭聲,衛瞻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臉。 “霍瀾音?!彼蛔忠活D叫她的名字,每一聲下都帶著怒。 霍瀾音直視衛瞻,沙啞地低聲說道:“殿下在氣頭上,言行望三思?!?/br> “呵。氣頭上?孤生什么氣?” 霍瀾音抿唇,她答不上來。 四目相對,僵持半晌。衛瞻捏著霍瀾音下巴的右手忽然一松。衛瞻眸色凝了凝,猛地起身,身后的藤椅被他帶倒。他大步往外走,房門是被他踢開的。 霍瀾音望著晃動的房門半晌,又是一陣止不住的咳嗽。許久之后,輕輕地,長嘆一聲。 霍瀾音再見到衛瞻時,他儒雅朗玉的面容嵌著笑,風度翩翩。 接下來的三日,衛瞻執意照顧霍瀾音的衣食。幫她穿衣為她梳洗給她喂飯。 他只在霍瀾音吃穿洗之事上親力親為,其余時候他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當衛瞻自己忙的時候,霍瀾音就安靜地坐在窗下的藤椅里,望著窗外的喧囂。 三日里,兩個人只有最基本的交談,加起來恐不到十句。 坐在羅漢床上的衛瞻從書卷中抬起頭,望向窗旁的霍瀾音。 她仍舊穿著衛瞻的寬大衣服,一手托腮望向窗外,午后的光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幾分慵懶的味道。她一直望著窗外的街市,眼波許久才輕動一下。 衛瞻沉默地看了她很久,終于開口:“過來?!?/br> 霍瀾音收回目光,溫順地朝衛瞻走過去,停在他身側,問:“殿下有什么吩咐?” 衛瞻扣住霍瀾音的手腕用力一拉,將她拉到腿上,然后用力去吻她。 霍瀾音安靜、順從,甚至在衛瞻沿著她的耳垂吻下去時,配合地微微抬起下巴。 衛瞻的動作卻忽然一停。 他煩躁地一推,將懷里的霍瀾音推開?;魹懸裟_步踉蹌了一下,扶了一把羅漢床上的小幾,才沒摔倒。 儒雅的面具撕下去,衛瞻盯著霍瀾音,緊緊抿著唇。 霍瀾音重新站直身子,垂著眼睛說:“殿下息怒?!?/br> 衛瞻再次扣住霍瀾音的手腕,蠻橫地將她拉到面前,霍瀾音踉踉蹌蹌,膝蓋磕在地面,伏在衛瞻的膝上。 衛瞻捏著霍瀾音的下巴,咬牙切齒:“裝,繼續裝。孤倒是要看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