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回房之后,她借口要親手為衛瞻下廚,帶著鶯時出府親自采買。 ——她要去找齊家的那個管家。 要找到齊家那個管家著實費了些手段和時間。等她將事情辦好回到周府,已經是傍晚,夕陽西沉,晚霞鋪滿天。 霍瀾音剛回到周府,就感覺到府里的氣氛不太對,丫鬟小廝一個個腳步匆匆。 霍瀾音加快腳步回到葳蕤院。 小豆子蹲在院門口,一個人丟石子兒玩,對立在一旁的奚海生說:“這周府好玩的事兒可真多嘿!” 奚海生咳嗽一聲,示意霍瀾音回來了,小豆子立刻閉嘴不說了。 霍瀾音回房去尋姚mama。 “阿娘,府里是出什么大事兒了?” 姚mama點頭,皺著眉:“不是什么好事兒。東院那位夫人剛剛割腕,現在郎中還在那兒,也不知道怎么樣了。小廝去請老爺,還沒回來?!?/br> “到底是怎么回事?”霍瀾音追問。 姚mama嘆了口氣,才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爺身邊的那個小廝寶意闖進了大姑娘的房中,當時大姑娘正在沐浴。剛巧西院夫人去看望大姑娘,撞見此事。西院夫人夸贊寶意老實本分,說要將寶意入贅進府,成全大姑娘再嫁。當時大姑娘和寶意齊齊跪下拒絕。西院夫人卻冷了臉,聲稱是為大姑娘好。若是她嫌棄寶意是個小廝,她可以幫著將寶意寄名在親戚家譜中。若她仍是嫌棄寶意,這毀主子清白的奴才只能亂棍打死?!?/br> 霍瀾音皺眉:“寶意向來守規矩,若當真不是和大姊私下相通,他也做不出偷香竊玉之事。這事太巧了。只是……目的是什么?” “是巧?!币ama說,“消息很快傳到了東院夫人那兒,一直被禁足的她竟急匆匆跑了過來。你知道的,東院那位脾氣不好,指著人鼻子罵的時候,誰也遭不住。西院夫人雖然口拙,可身邊跟著一大群人。兩位夫人一向不和,吵得不可開交,甚至動了手。到底是西院夫人人多勢眾,拖著寶意打了個半死,讓大姑娘做選擇?!?/br> 姚mama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東院夫人頗有絲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道出寶意和大姑娘是同母異父的姐弟?!?/br> 霍瀾音驚了。 這才明了這事兒繞了一圈不是針對大姑娘,也不是針對寶意一個小廝,而是要置東院夫人于死地。 先是換子,如今再這一出…… 小豆子在外面叩門,細著嗓子請示:“夫人,殿下問您可還去?” 這個時候那邊定然亂成了一片,現在過去?可霍瀾音轉念一想,能請動衛瞻這尊大佛的機會十分難得,仍決定趕過去。 霍瀾音趕去衛瞻的房間時,那個清秀的姑娘仍在房中。她坐在窗下,手握著筆在寫寫畫畫,十分專注,霍瀾音進去時,她亦不曾抬頭。 霍瀾音流轉的目光悄悄掃過衛瞻和那個姑娘,確定兩個人身上的衣服工整。衛瞻仍穿著她離開時穿的衣裳,而那個姑娘身上的衣裙也是整整齊齊?;魹懸羰侄眯l瞻的粗暴,若他真做了,自己衣服可能完好,那女人的衣服覺不會完整無缺。 “發什么呆?”衛瞻立在門口。 霍瀾音匆匆跟上去,小聲說:“看看那個姑娘漂不漂亮?!?/br> “然后?” 霍瀾音聲音更?。骸翱纯从袥]有競爭力?!?/br> “再然后?”衛瞻又問。 霍瀾音唇角輕翹,帶著絲小驕傲:“我比她漂亮?!?/br> 衛瞻嗤笑了一聲,頷首,道:“嗯,也比她臭?!?/br> 霍瀾音詢問府里的丫鬟,得知錢mama此時跟著宋氏去了東院?;魹懸艨戳诵l瞻一眼,去東院尋錢mama。 霍瀾音并不意外。想來今日這場陰謀,正是錢mama的主意。宋氏可想不出這么一招。 東院哭聲一片,有趙氏的哭聲,也有大姑娘的哭聲。寶意趴在長凳上,褲子上全是血跡。 霍瀾音和衛瞻站在門口,朝堂廳望去。 原來周玉清已經回來了。 趙氏披頭散發,手腕上纏著被鮮血染紅的紗布。宋氏的頭發也亂了,衣服也臟了。錢mama拐著拐杖站在角落。大姑娘周靜蘭跪坐在趙氏身旁,失魂落魄。 衛瞻想要進去,霍瀾音拉住他的手腕,撒嬌似地沖他搖搖頭。 周玉清眉頭緊鎖,問:“寶意不是同鄉的孩子,是你兒子?” “是?!壁w氏面無表情。 周玉清看了周靜蘭一眼,問:“自儀和靜蘭都知道?” “是?!?/br> “他是誰的兒子?”周玉清忍著難受,再問。 趙氏忽然憤怒地咆哮:“我不知道!不知道!” 宋氏忽然開口:“她到這時候還不肯說。說不定自儀和靜蘭也……” “你給我住口!”周玉清瞪了宋氏一眼。 宋氏被這么一吼,頓時紅了眼睛。做出這等不要臉之事的人分明不是她,為什么她要被吼? 周玉清起身,朝趙氏走去,在她面前蹲下來,望著她的眼睛:“告訴我?!?/br> 趙氏忽然發了瘋一樣地去打周玉清的臉,一巴掌又一巴掌。她揪著周玉清的衣領吼:“到處都在打仗!到處都是西夷人!到處都是土匪!我要怎么喂飽兩個孩子,你告訴我???你問我寶意是誰的孩子,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 周玉清想問她為什么不告訴他,為什么獨自忍了這么多年??墒撬麖埩藦埧?,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心中絞痛難忍。所有的話語,最后只剩痛苦壓抑的一聲:“阿秀……” 他這才明白趙氏為何如此怨恨,為何曾經心善的妻性情大變,做出換子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霍瀾音邁過門檻。 第25章 霍瀾音蹲在趙氏面前,將她手腕上松散開的紗布一層一層纏好。她溫聲開口:“夫人當照顧好身體,兄長不在家中定然掛念?!?/br> 這個周家,很多人都變了?;魹懸魧芏嗳死淞诵哪c,可她舍不得兄長。即使如今天各一方,可她知道倘若兄長在家,定然會護她,即使知道她不是他的親meimei。 宋氏看著霍瀾音對趙氏的舉動,一口氣堵在了心口窩。那日她訓罵霍瀾音的話中大多數都是氣話??扇缃窨粗魹懸舻呐e動,她不由懷疑難道霍瀾音當真早就知道荷珠才是她的女兒?難道趙氏當初調換兩個孩子的時候姚mama就知情?此刻,她方更信了錢mama的話。 錢mama觀察著宋氏的臉色,壓低了聲音說:“果然……” 宋氏嘆了口氣,再看向霍瀾音的目光充滿了失望、生氣,還有鄙夷。 她將周荷珠拉到身邊,忍不住哭著開口:“就因為她趙秀吃過苦受過委屈,就能來害我們母女?老爺你怎地這么偏心!再者說,她這樣臟的身子憑什么和我同為平妻?這是在侮辱我!” “宋水蕓!”周玉清大怒,幾乎是爆喝一聲。 “我說錯了嗎?”向來不敢忤逆周玉清的宋氏,頭一遭沖著周玉清大喊:“是你沒有本事護不住自己的妻兒與我何干?憑什么讓我遭受這一切?你八抬大轎迎娶我的時候可沒說過要與一個不干凈的鄉野粗婦平起平坐!今日要么你休了她,要么去衙司將她改成妾籍!” “這不可能?!敝苡袂謇渎暤?。 趙氏茫然地抬起頭望著周玉清,淚水濕了眼睛,讓她有些看不清周玉清了。她的周玉清好像又變回了多年前村子里清秀的少年郎。 “你……你!我要和你和離!”宋氏哭著喊。 周玉清疲憊地揉眉心,沉默著。 宋氏沒想到他居然一句話都不說,傷心地掩面痛哭著跑出去。 “母親!”周荷珠急忙追出去。 周玉清閉了閉眼睛,才疲憊道:“靜蘭,帶你母親回去休息,讓郎中重新給她看看手傷?!?/br> 周靜蘭這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答應下來。她撐著身子起身,身形一晃,差點跌倒?;魹懸羯焓址隽怂话?。 她木訥地說了聲:“多謝?!?/br> 迷迷糊糊的她恐怕連是誰扶了她,都沒看清。竟然向平日里最討厭的霍瀾音道謝。 “母親?!敝莒o蘭去扶趙氏。 趙氏抬著頭始終望著周玉清,推開了周靜蘭的手。她不肯走。 周玉清嘆了口氣,喊來小廝:“讓郎中給寶意瞧瞧?!?/br> 趙氏的眼淚忽然就滾落下來,由著女兒扶著起身往外走。 在宋氏哭著跑出去的時候,錢mama就該追出去??伤齻送?,走路又疼又慢,定然是追不上的。所以她想留在這兒看看后續。瞧見周玉清完全原諒了趙氏,甚至因為趙氏的犧牲悲痛感動,她心里不由暗道一聲:不好。 她千算萬算,怎么就錯算了周老爺的良心? 如今這情況,不僅沒扳倒趙氏,反倒宋氏不會看眼色惹了周玉清不高興。這日后還要從長計議方可。 眼下也沒什么可看的了,宋氏那邊不知道還要犯什么蠢事。她拄著拐杖,打算離開。 衛瞻終于不耐煩地踢開房門,從外面邁進來,暴躁開口:“霍瀾音你墨跡夠了沒?” 周玉清愣了愣,趕忙收起情緒,躬身道:“拙荊之事擾了殿下,當真是死罪?!?/br> 衛瞻沒理他,不耐煩地看向霍瀾音。 霍瀾音便叫住了打算離開的錢mama。 “三姑娘?!卞Xmama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可是心里卻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那枚扳指是殿下送給我的,還請mama還給我?!被魹懸趱局?,言語懇切。 錢mama心里一驚。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大殿下會送霍瀾音那么昂貴的東西! “怎么回事?”周玉清強打起精神。 霍瀾音回頭看向衛瞻,慌慌張張地說:“是我想送錢mama東西,不小心拿錯了。誤把殿下的東西給了她?!?/br> 她又放低了聲音,歉意地說:“mama,你把那枚扳指還給我,我日后再給你一個別的好不好?” 柔柔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哀求。 周玉清立刻變了臉色,聽著霍瀾音哀求的語氣十分不高興。他冷臉道:“不是什么東西都可以亂收的!” 他也不是不知道錢mama時常在宋氏耳邊吹耳旁風,又道:“話更不是能夠隨便亂說的!” “是是是……我也覺得收著不妥,本來想今日就還回去的!在我房里,我這就回去拿,這就回去拿!” 霍瀾音又拉住周玉清的手腕,哀求:“雖然齊家是好人家,可是我不想我娘過去?!?/br> 霍瀾音提到此事,錢mama心里又是一驚。 “又是什么事情?”周玉清看著面前的霍瀾音,心情有些復雜。他實在不喜自己那個驕傲的女兒如今哀求旁人的模樣。 “我聽說齊家的管家來府幾次,要從咱們府上買一個懂規矩的mama過去。這事兒是錢mama負責的?!?/br> 周玉清厭惡地瞥了錢mama一眼,道:“懂規矩的mama,我看你就不錯。拿了身契去罷!告訴齊家,分文不??!” 錢mama臉色一白,還想說話。兩個小廝已經急忙過來拉她。如今大殿下在此,她也不敢造次。她轉念一想,她與齊家的管家本是同鄉。如今宋氏不成器,她去齊家做事也未必不是好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