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鶯時皺著眉,急說:“我從夫人院子里的丫鬟那兒聽說錢mama出主意讓夫人將姚mama賣出去!不過她也說聽得不夠仔細,而且也沒聽到夫人的意思!” 霍瀾音心驚。 錢mama出的主意,十個里有九個都會被宋氏允了。當年宋氏將錢mama配給管家,嫁過去之后她才知道管家之前多次求娶姚mama被拒。就為這事兒,錢mama恨了姚mama十幾年。之前姚mama是她這個得寵幺女的乳娘,錢mama對姚mama的不滿只能忍著。如今恐怕…… 霍瀾音心煩地轉頭望向窗外,卻聽見姚mama從房間里出來,腳步匆匆地往外走。姚mama病著,身上還剛落了傷,這是要去哪兒? 霍瀾音想到先前鶯時說起姚mama這些年并沒有服藥,看了鶯時一眼,鶯時立刻抿起唇?;魹懸粢膊蛔穯?,干脆悄悄跟著姚mama出了府。 鶯時苦著臉跟著后面,小聲說:“姑娘,咱們還是回去吧?別生事端了……” 霍瀾音不理會。如今她再也沒有什么顧慮,還怕什么事端?她帶著鶯時一路尾隨姚mama,躲在角落里,看著姚mama走進一間糧鋪。 “怎才來?還以為你今日不來了!”糧鋪老板笑著迎上來。 “說好的怎么會不來,只是有事耽擱了?!币ama解釋。 糧鋪老板笑呵呵地說:“還是往常的量送去?” “最近手里閑錢不多,這回暫且送去一半?!币ama將裝著碎銀的荷包遞過去。 糧鋪老板掂了掂,猶豫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說:“這回還是按照以前的量,另外一半全當我鋪子做善事了!” 姚mama連連道謝。 霍瀾音聽了個稀里糊涂,不過也隱約有了個猜測。 “所以,這些年我給阿娘的錢,她都買糧送出去了,甚至連藥錢也送出去?!被魹懸艨聪蝥L時,“你很早就知道?那些糧食送給了誰?” 鶯時瞪圓了眼,連連解釋:“姚mama是大善人,沒有送給什么外生子!不不不,根本沒什么外生子!” “你胡說什么?”霍瀾音皺眉。 鶯時撓了撓頭:“我以前不在姑娘身邊伺候,只在外院做雜事。姚mama就讓我跑腿過幾回,有的時候是去糧鋪,有時候去布莊。至于到底送給了誰我也不曉得。姚mama只是說送給和她一樣的人?!?/br> “和她一樣的人……”霍瀾音喃喃自語,看向姚mama。 姚mama和糧鋪掌柜說了一會兒話,匆匆轉身,沒走幾步就看見了霍瀾音,不由愣住。 和她一樣的人,和她一樣父兄夫子死在戰場上的老弱婦孺。 街道熙熙攘攘,霍瀾音和姚mama默默一起往回走。鶯時跟在后面。 “怎么連藥錢都送了出去?”霍瀾音問。 姚mama溫聲說:“我這病只能靠藥養著,那要多少藥?不吃藥也不會丟了性命,他們更需要?!?/br> 霍瀾音沉默。 “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荷珠平平安安長大,你疼她,不會虧待她,會給她尋個好親事。我看著她嫁一個對她好的人,也算了了心愿,去到下面也能給你爹有個交代?,F在……” 姚mama看向霍瀾音,愁思千絲萬縷?,F在她有了牽掛,放心不下霍瀾音。 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吆喝著走過。 姚mama用荷包里僅剩的錢買了一支,遞給霍瀾音。 霍瀾音咬了一口紅紅的山楂,酸酸甜甜。 她回頭問鶯時:“你身上帶錢了嗎?” 鶯時摸了摸腰際:“帶是帶了,可是只有幾文錢!” “夠了?!被魹懸糇叩阶罱囊粋€賣香囊的小攤販前,挑一個最便宜的。 “你買這個做什么?我回去給你縫一個也比這個好?!币ama說。 霍瀾音道:“來不及了?!?/br> 回去之后,霍瀾音沒等小豆子來請她,主動去尋衛瞻。 林嬤嬤將霍瀾音引到衛瞻房中,道:“大殿下在沐浴,剛進去沒多久,許是還要再等一會兒。桌子上有書,夫人若是無聊可以隨便看看。高桌上放著我中午剛蒸的點心,夫人也可以嘗嘗?!?/br> “有勞林嬤嬤?!?/br> 林嬤嬤頷首,悄聲退下去。 霍瀾音起身走到窗下桌前,隨手翻了翻書冊。都是些農政工兵類的書籍,霍瀾音以前沒有看過,她隨意翻看著,起先看得一知半解,后來倒也看了進去。 衛瞻進來的時候,霍瀾音因為太專注沒有發現。 衛瞻看見霍瀾音有些驚訝,朝她走去,立在她身后,問:“看得懂?” 霍瀾音嚇了一跳,忙放下手中書冊,起身道:“大體看得懂,不過的確有些地方看得迷迷糊糊?!?/br> 衛瞻身上只隨意披了一件寬大的單衣,松松垮垮,露出大片胸膛。墨發披散著,半濕半干。他將身上的單衣脫下,扔到衣架上,取來玄色寢衣,一邊穿一邊問:“過來看書的還是承歡的?” “我、我……”霍瀾音忽然變得有些結巴。 衛瞻慢條斯理系好腰帶,看向她。 霍瀾音垂下眼睛,一雙手背在身后,十分窘迫的樣子。 “我、我……來送東西……”霍瀾音緊張地微喘。 “送東西?”衛瞻笑了一聲。 霍瀾音慌忙改口:“沒有……我先回去了!” 她慌慌張張往外跑,將手中捏著的香囊塞進袖中。 衛瞻兩步跨過去,將她拉回來。 “什么東西?”衛瞻輕易扯出霍瀾音袖中的香囊。 “送我這玩意兒?” “繡得不好,殿下定然看不上的。還、還給我……”霍瀾音伸手去搶。 衛瞻抬起手,霍瀾音踮著腳尖也搶不回,她急得眼睛都紅了。 衛瞻瞥著霍瀾音紅著眼睛的緊張樣子,笑:“這算定情信物不成?” 霍瀾音眼里的淚一下子滾落出來,委屈得不得了:“殿下不稀罕還我就是了……” 衛瞻便收了笑。 “收了?!?/br> 他隨手一扔,將香囊準確扔到十錦架的格子里。他在椅子里坐下,抬起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眼睜睜看著霍瀾音濕漉漉的眼睛里浮了笑。 霍瀾音挪到衛瞻面前,膽怯地說:“殿下能不能給我點東西?不要貴重的東西!給我寫一個字也好……” 她聲音低下去,也低了頭,雙頰染上一層淺淺的紅。美人含羞,怎不醉人。 這算交換信物?小姑娘的心思真無聊。 衛瞻嗤笑了一聲,將指上的扳指摘了扔給她。 霍瀾音急忙接住。她自小喜歡玉石古玩,一眼便看出來這扳指價值連城! 成功! 第22章 周玉清得了消息,告了假,匆匆歸家。 宋氏伏在枕上慟哭:“我這手再也好不了了,你可曾關心一句?你這沒良心的,自從趙秀回來,你一心都在她身上!將我放在哪里!就她是你的妻,我不是?” “你自己做錯了事情,與她何干?”周玉清怒問。 “與她何干?”宋氏嚎啕大哭,“是誰換了我的孩子。讓我的女兒為奴為婢十六年!讓我養一個下等人的女兒……” “什么叫下等人?如果當初我死在戰場上,你也一樣要淪為下等人!一口一個下等人,你以為你比姚mama強多少?滅國之痛不可忘,覆國之功屬于每一位將士!戰亡義士的遺孀不該被如此對待!” “周玉清,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好啊,你把她娶回來供著??!反正現在已經是平妻,你干脆三妻!” “不可理喻!”周玉清甩袖怒離。 手也痛,人也氣。宋氏伏在枕上哭得肝腸寸斷。 周荷珠等周玉清走了,才敢勸慰宋氏,好話說盡。勸了好半天,宋氏的情緒才稍微緩和一些。 周荷珠瞧著她的臉色,試探著開口:“母親,我覺得瀾音并非與沈四郎私會……” “我如今成了這個樣子都是為了你,你怎么還為她說話?”宋氏哭著問,心寒難過。 一旁的錢mama開口:“二姑娘心思單純恐被有心之人哄騙。夫人莫氣。都已經這么晚了,二姑娘還是回去歇著吧。夫人也該歇著了?!?/br> “我陪母親?!敝芎芍檎f。 “回去吧?!彼问系?。 周荷珠攪了攪帕子,只好離開。 宋氏嘆了口氣:“真是傷心,到底不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她居然先去看那個乳母娘才來看我!” 錢mama目光閃爍,說道:“只要姚mama還在府中一日,二姑娘恐都要惦念著。若一直見不得,慢慢也就忘了。那時候,二姑娘才能只看見夫人的好?!?/br> 宋氏遲疑道:“你聽聽老爺剛剛說的話,定然不會同意把那老賤人賣出去?!?/br> “哪有男人管后宅的道理?只要夫人做得漂亮。老爺也沒法說什么。咱們面上因留在府尷尬把她賣去好人家。實則賣去窯子讓她吃吃苦頭?!?/br> 宋氏忙說:“這不好吧?” 宋氏原本是想將姚mama攆了賣了,可也沒想過把她送到窯子那樣的地方。 錢mama笑:“當年要不是周家救她,她早就淪落煙花之地。如今也不過是將她推回本該的命數上!” 半晌,宋氏默許地點了點頭。她又恨恨道:“這一切都怪趙氏!這個農家出身的瘋婆子!” 錢mama笑了,說:“夫人,我有法子將東院那位置之死地,萬劫不復?!?/br> 宋氏驚訝地看向她。 錢mama壓低了聲音:“老爺身邊的寶意是東院那位和地痞野男人生的。大公子和大姑娘都知道?!?/br> 這件事兒,錢mama早就知道??扇丝傄粲械着?,用在刀刃上。如今正是好機會。 宋氏驚得一下子站起來。 錢mama壓低聲音,將自己的計劃說了,直到下半夜才拄著拐杖退下去。她的右腿在雪地里受凍,這輩子也就拄著拐了,而且也會一直犯疼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