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小豆子昨夜就將東西收拾好?;魹懸暨@邊東西也不多,鶯時也很快收拾妥當?;魹懸暨t了衛瞻兩刻鐘,往葳蕤院搬去。 堂廳里,衛瞻懶散坐在一張藤椅里,兩條大長腿交疊,腳踝搭在身前的小幾。 江太傅給他診了脈,點頭道:“最近睡得多,果然好了些?!?/br> 他又苦口婆心:“讓之,良藥苦口,不能再不喝?!?/br> 站在門口的小豆子急忙賠著笑臉進來,手里端著藥。 衛瞻撩起眼皮瞥了一眼,道:“拿滾!” 小豆子臉上的笑一僵,立刻苦著臉求助似地看向江太傅。江太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轉頭剛好從敞開的門看見霍瀾音帶著鶯時和姚mama搬來,正穿過院子。他摸了摸胡子,道:“送去給夫人服下?!?/br> 衛瞻抬眼,看著小豆子跑去攔下霍瀾音,霍瀾音幾乎沒有猶豫,雙手捧著漆色的碗,指尖兒纖細瑩白。她微微仰著頭,將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 衛瞻皺起眉。 那玩意兒多臭啊…… 江太傅笑瞇了眼,捋著胡子慢悠悠地說:“妙哉,妙哉!” “老頭兒,你怎么那么招人煩?”衛瞻起身,帶倒了椅子,摔門走了。 小豆子跑了回來,撓著頭問:“大人,這藥給夫人喝對殿下真的有用嗎?” “沒用?!?/br> “那您還讓夫人喝?”小豆子驚得瞪圓了眼。 江太傅成足在胸,笑道:“要不了多久,殿下就會喝藥?!?/br> 小豆子把腦袋瓜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 “不信?”江太傅笑著問。 “不信!” 江太傅敲了敲小豆子的腦袋瓜,道:“你就等著瞧!” 鶯時在屋里給霍瀾音整理床鋪,霍瀾音本想幫忙,可實在是沒做過這些事情,只能添亂,想到姚mama病著,便去隔壁看望姚mama。 從霍瀾音有記憶起,姚mama的身體就一直不大好。前幾日大雪日夜不歇,姚mama整夜整夜站在外面守著霍瀾音。這折膠墮指的天兒,讓她又病了。 霍瀾音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姚mama的咳嗦聲。 “阿娘?”霍瀾音推開門。 姚mama坐在床沿,見霍瀾音進來,將手中的東西收進了針線筐。 霍瀾音挨著她坐下,溫聲道:“阿娘身體如何了?可都按時吃藥了?” “都吃了,我挺好的,別掛心?!?/br> 霍瀾音看著針線筐,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阿娘是在給荷珠做襪子吧?其實阿娘不必背著我。你記掛她再尋常不過。若真的因為不是親生女兒,過往十六年的感情全部舍棄才讓人失落……” 她聲音低下去,想到的卻是宋氏。 她又笑起來,說:“荷珠是你一手帶大的孩子,阿娘記掛她,不要顧慮那么多,荷珠是個好孩子,絕不會嫌你,只是眼下一時接受不了,不知如何相處罷了。我上次勸阿娘離開周家,后來琢磨是我想得不夠周到。若是阿娘離開,日后恐再難見到荷珠。到時候我也不在你身邊……”霍瀾音心里有些難受,頓了頓,“再說阿娘孤身一人,出府去我也不放心。留在府里,日后荷珠多少會照看你。就算要贖身出府,等荷珠出嫁了也不遲的?!?/br> 姚mama松了口氣,她將針線筐上面遮擋的線團移開些,說:“你不會因為荷珠心里難受就好。不過我針線活本來就不怎么樣,她如今不缺吃不缺穿,不是給她做的?!?/br> 霍瀾音順著姚mama的視線去看,才發現那雙襪子寬大,是男子所穿。而且布料很久了?;魹懸粑⒄?,遲疑地問:“是父親的?” 姚mama點頭,說:“他走的時候還沒做完……” 霍瀾音很是驚訝。當年戰亂,姚mama身懷六甲千里逃難,竟在那樣的情況下還帶著這雙襪子。 姚mama又是一陣咳嗦。 “阿娘躺著歇一會兒,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被魹懸羝鹕?,扶著姚mama躺下,又為她蓋好被子。 她回到房間還是記掛著姚mama的身子,她嘆了口氣,問鶯時:“就算是懷孕生產的時候損了身子,吃了這么多年的藥,怎就不見好呢?” 鶯時正在擦柜子,隨口說:“哪兒啊,姚mama就沒吃過藥?!?/br> 鶯時驚覺失言,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霍瀾音起身,“這些年,我分明給過她很多錢銀讓她養身子,她也總是說按時喝了藥的。而且我分明記得見過她喝藥??!” “我、我……”鶯時結結巴巴。 “瀾音,你出來!”院子里忽然響起宋氏的聲音。 宋氏是得知衛瞻出府才過來的。 霍瀾音暫且不再追問鶯時,轉身迎了出去。她剛邁出門檻,就瞧出宋氏的臉色不是很好。她心里略做了個準備。 “你在梅林與沈家四公子私會是不是真的?”宋氏開門見山地審問。 霍瀾音對上宋氏陌生的目光,道:“我是在梅林見過沈家四公子,但絕不是私會?!?/br> “你還敢狡辯!”宋氏氣憤地指著霍瀾音的鼻子,“賤人天生就是賤人,骨子里就是賤啊你!你搶了荷珠的身份地位榮華富貴不夠,連她的男人也要搶,你怎么可以這么不要臉!這十六年對你的養育教導都喂了狗嗎!你有沒有一點良心?” 霍瀾音安靜地望著她,她聽見自己平靜地開口:“我沒有?!?/br> 剛躺下并沒有睡著的姚mama聽見吵鬧,趕緊起身疾步跑了出來,懇切地說:“夫人,音音不是那樣的孩子,這里面一定有誤會!” “你給我住口!”宋氏呵斥姚mama,“以前錢mama說你個狐媚子慣會勾引人,我還不信。如今看來倒是真的!不僅是你作風不檢點,生個女兒也是一路貨色!” 霍瀾音用力握住姚mama的手腕,將她拉到身后,紅著眼睛看向宋氏:“請夫人不要侮辱我娘?!?/br> “娘?叫得很親??!我知道了,其實你們這對蛇蝎心腸的母女早就知道荷珠才是我的女兒對不對?說,你們是不是和趙秀那個瘋子合伙來害我和我的荷珠!是的,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好啊,原來你們都在騙我!” “沒有,真的沒有!”姚mama低聲解釋。 宋氏環顧四周,撿起地上的一條枯枝,用力抽下去。 姚mama一驚,慌忙擋在霍瀾音身前,將霍瀾音緊緊抱在懷里護著,任由枯枝抽在她的背上。 樹枝抽在姚mama的身上,霍瀾音的身子卻一陣顫栗,心也跟著狠狠地顫了一下。 原來這世間所謂的母女連心是真的。 當宋氏再次揮手中的枯枝時,霍瀾音握住宋氏的手腕。她濕了眼眶卻不肯哭,直視宋氏,努力壓下哽咽,問:“是不是要我把命還你才夠?” “音音,不許胡說!”姚mama慌了。 宋氏卻冷笑:“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你這個滿心算計的下等人!” 她索性扔了手中的枯枝,又把姚mama推開,舉起手朝霍瀾音掄巴掌。然而她的手腕卻被人握住。 “滾開!”宋氏轉頭,立刻僵在原地。 皂紗擋了衛瞻的表情。 他用力一捏,便是骨裂之音,繼而一甩,宋氏痛地癱軟在地。 衛瞻徑直朝發怔的霍瀾音走過去,停在她身前。他俯下身來,皂紗垂搭在霍瀾音的肩上。他說:“你的命是孤的?!?/br> 第21章 霍瀾音慢慢回過神來,隔著一層皂紗,去望衛瞻的眼睛。 “夫人!”幾個丫鬟和婆子急忙跑去扶宋氏。 宋氏疼得又哼又叫,幾個下人也是嚇壞了,驚呼起來。 衛瞻被嘈雜聲吵得朝宋氏走去,手腕忽然被人拉住。他回頭,對上霍瀾音的目光。 “殿下,算了……” 衛瞻甩開霍瀾音的手,也不再理宋氏,走了。 霍瀾音站在原地,看著宋氏被丫鬟婆子們攙扶起身往外走,心里竟然異常平靜。 一層又一層的失望堆積,如今那顆心里再也不會有任何期待。 就這樣吧。 她在心里默默地說——就這樣吧,過往十六年就這樣了斷。祝您長命百歲萬事順遂。只是從今往后再不相干。 “音音……”姚mama一陣揪心,“你別難受??赡苁清Xmama又胡說挑撥了。你是知道的,夫人最聽錢mama的話?!?/br> 霍瀾音去看姚mama后背的傷口。 宋氏將姚mama的外衣抽破,隱約滲出血跡?;魹懸粢惑@,先是吩咐鶯時去看著宋氏那邊的動作,然后立刻拉著姚mama回屋,給她上藥。 姚mama后背上的傷口有小臂那么長,觸目驚心。 “本來就病著,為什么要給我擋呢?”霍瀾音心疼得要命。 她小心翼翼地給姚mama涂上藥,又為她穿好衣裳。她慢慢彎下身子,伏在姚mama的膝上,輕聲問:“阿娘會不會也覺得我故意去搶荷珠的未婚夫?” “怎么會呢?我的音音才不會?!币ama笑著輕捋霍瀾音的柔軟長發,“就算我的音音喜歡沈家公子,覺得錯失良緣也是正常。更何況我知道音音并不愿再和他有牽扯。定然是沈家四郎不想娶荷珠,想法子騙你去的?!?/br> “阿娘怎么知道?”霍瀾音心里微暖,彎起眼睛。 “傻孩子,你可是我看著長大的?!?/br> 周荷珠跌跌撞撞地跑進來,連門都忘了敲。姚mama換下的衣服放在一旁,上面沾著血跡。周荷珠驚得捂住自己的嘴,她拼命搖頭,解釋:“不是我!我沒有說!雖然我知道梅林的事情,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沒說!” “平安告訴你的?”霍瀾音問。 周荷珠使勁兒點頭。 姚mama說:“平安能告訴你,自然也能告訴別人。我知道你不會害音音的?!?/br> 周荷珠紅著眼睛站在門口,目光復雜地望著姚mama,也不進去。 姚mama又說:“我這里沒什么事,倒是夫人的手恐怕傷得不輕。你現在剛剛被認回去,這個時候不去陪著她,反倒來我這里,夫人知道了恐怕要生氣?!?/br> 周荷珠搖頭。 “去吧?!币ama笑著再催。 周荷珠咬唇,終究還是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姚mama臉色微白,整個人都很虛弱?;魹懸舴鲋上滦菹?,悄悄退了出去。她回到房間,去打聽消息的鶯時還沒回來。她倒也不是擔心宋氏的手傷如何,而是擔心錢mama又在宋氏面前出壞主意。 霍瀾音等了好久,鶯時才一臉凝重地跑回來。 “如何了?”霍瀾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