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不過是瞬息間,錢mama已經從盛怒的情緒里回來,把事情的厲害關系想了個明白。她知道霍瀾音也明白眼下情景,才敢如此。 “不打嗎?”霍瀾音冷冰冰地問。 錢mama舉起的手還沒有放下來,此時頗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意思。打,是肯定不能打的。但是就這樣讓她認了慫,她自然也是抹不開臉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錢mama好像看見面前的霍瀾音嘴角劃過一絲冷笑。 “既然你不打,那么到我了?!被魹懸粽f著,反手又是一個巴掌打了下去。 她忍得夠久了。 若不是她心里藏著遠走高飛的計劃,也不會這般委屈自己忍耐這些刁仆??蛇@世間就是這般,你忍耐你退縮,你讓別人覺得你弱小,就會被欺凌。 錢mama絕沒有想到霍瀾音還會再次打下來,要咬著牙齒瞪向霍瀾音,咬牙切齒地威脅:“是,你是主子。你不嫌棄這樣的主子身份尷尬自認是主子身份,旁人也沒辦法。我身為奴仆自然不敢對主子動手?!?/br> 錢mama冷笑了一聲。 “但是你身后的這兩個人可不是主子。你這當主子的,該不會希望將來身邊一個下人都沒有了吧?” 霍瀾音將手放在腰間,緊接著便是銀光一閃。滿地的積雪反射著銀光,晃花了錢mama的眼。錢mama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脊背卻是一寒。 霍瀾音握著那柄雕著“讓”字的匕首刺出去時,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霍瀾音愣住了,頗為意外地轉過頭看向林嬤嬤。 林嬤嬤輕易地褪了霍瀾音手中匕首刺出去的力度,握著她的手腕,讓霍瀾音將手放下。她將搭在臂彎的斗篷披在霍瀾音的身上,又慢條斯理地給她將兜帽也一并帶上,才開口說:“夫人病中不宜動怒,責罰刁奴這種事情交給下人就好?!?/br> 看著霍瀾音手中的匕首,錢mama先是一愣,緊接著又是一陣后怕。剛剛霍瀾音居然想殺了她! 林嬤嬤轉過頭看向錢mama,問:“你叫什么?!?/br> “我、我……”錢mama頓時結巴起來。她并不知道林嬤嬤在此處。剛剛林嬤嬤跟著霍瀾音出來時,也未曾露面,只是站在門口,不遠不近地望著這邊。 林嬤嬤皺眉,道:“不用說了。跟我走一趟?!?/br> 林嬤嬤恭敬地對霍瀾音行了一禮,道:“夫人千萬記得將風寒藥喝下。最近天寒,也實在不該在外面多留,還請進屋去。至于這個刁奴,我把她領走了?!?/br> “多謝嬤嬤?!被魹懸魧⒇笆资掌饋?。 林嬤嬤踩著厚厚的積雪往外走,走了幾步,沒聽見錢mama跟上來,她停下回首看向錢mama。 林嬤嬤分明什么都沒什么說,臉上也沒有什么動怒的神情??墒菍ι纤囊暰€,錢mama還是打了個哆嗦,什么也不敢多說,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等林嬤嬤帶著錢mama離開,半晌,鶯時大大喘了口氣,喃喃自語:“嚇死我了……” 姚mama也回過神來,趕忙拉住霍瀾音的手腕,說:“快進屋去!” 等進了屋,姚mama繼續絮絮說著:“你這孩子膽子怎么這么大啊,你身上怎么會帶刀的?不行,太危險了,你把刀給我,不許再帶著!” 見霍瀾音一言不發有些出神,姚mama急得伸手在霍瀾音腰間摸索,去拿那把匕首。 霍瀾音壓住姚mama的手,說:“這是大殿下的匕首?!?/br> 姚mama一愣,果然縮回了手,不敢執意收走。 霍瀾音將風寒藥一口氣喝光,見阿娘和鶯時仍是一副擔憂的樣子。 “鶯時,你去盯著??纯戳謰邒邔㈠Xmama帶到了何處,后來又如何了?!?/br> “是!”鶯時連連點頭,轉身匆匆跑出去。 “音音……” “阿娘不用擔心,我又不是任性的小孩子,不會做莽撞之事。我敢教訓她,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br> 姚mama琢磨了一會兒,心里仍舊不放心??墒虑橐呀洶l生了,她擔心鶯時年紀小小打聽不出來,將屋內的炭火盆里添了炭火后,也匆匆出了院子去探聽情況。 霍瀾音身子軟下來,軟軟靠著椅背,摩挲著手中的匕首。她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只有阿娘與鶯時兩個人,她不準許任何人傷她二人分毫。 霍瀾音原以為林嬤嬤會將錢mama帶回望霄院教訓,卻沒想到她直接將錢mama領到了周玉清面前。 據說,錢mama被罰在雪地里跪三天三夜。 這樣冷的天,能活下來就是命大。 這三日,霍瀾音也都沒見到衛瞻,在屋子里養病。直到第三日晚上,小豆子才來請人?;魹懸粼俅芜~進那間昏暗的屋子。 剛一進屋,她便聽見衛瞻劈頭蓋臉地發問: “誰準你用我的刀刺別人?” 第10章 誰準你用我的刀刺別人……誰準你用我的刀刺別人…… 衛瞻的發問盤旋在霍瀾音耳畔。 霍瀾音愣住了。 她想了很多種再次面對衛瞻時的情景,可沒想到會是這一種。當日她打了錢mama且對她動刀子的時候,林嬤嬤在那里?;魹懸敉耆灰馔庑l瞻會知道那天的事情。 可是,他問的這是什么問題?! 衛瞻暴躁地再度開口:“說話!” 霍瀾音回過神來,反問:“殿下的意思是……只能用這把匕首刺您嗎?” 衛瞻沉默,沒吭聲。 屋子里安安靜靜的。 半晌,霍瀾音先開口:“不知道殿下不喜歡,下次刺別人的時候,我不會再用這把匕首了?!?/br> 衛瞻還是沒吭聲。 霍瀾音杵在門口安靜地等待著。 她等了好久好久,等得腿都站麻了,床榻之內還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其實霍瀾音并不覺得自己有力氣握著匕首刺下去,就能把錢mama刺死。最多不過把她刺傷而已。而她之所以敢這么做,就是仗著大殿下“藥引”這個身份。 衛瞻在周家已經停留有一段時日了。這兩天已經不再下雪,他要不了多久就要離開周家,繼續西行前往西澤。身為他的藥,必然會被他帶著。只要衛瞻用得上她,周家人就不敢把她怎么樣。 而這前提便是衛瞻不會不要她這道“藥引”,另尋個人重新喂出個“藥引”來。 她得在離開西澤前由著衛瞻,哄著衛瞻。 想通這些,霍瀾音放低了姿態,主動朝床榻走去。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哄人并不難。 “殿下,您別生氣了?!被魹懸糨p輕坐在床邊。 衛瞻還是沒有回應。 霍瀾音正想著再怎么哄人,忽然覺得不對勁。她偏過臉稍微湊近些,去聽衛瞻的氣息。 他……睡著了? 霍瀾音再次愣住了。這人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她再次嘗試地小聲問:“殿下,您睡著了?” 沒有回應。 霍瀾音迅速起身,逃離般地腳步匆匆往外走,一口氣走到門口。她把手搭在門閂上,剛要拉開,動作卻停下來。 她立在門口一動不動沉思了許久,又轉過身去,輕手輕腳地走向床榻。她解下斗篷,搭在床頭的黃梨木衣架上,動作輕柔地脫了鞋襪,小心翼翼地爬進床榻,躺在床側,又小心翼翼地扯開一旁的被子蓋在衛瞻的身上。她的手碰到衛瞻的肩膀時,手腕忽然被衛瞻握住。 霍瀾音嚇了一跳,實在不知道這人到底是何時睡著的,又是何時醒來的。 “脫衣服?!毙l瞻的聲音很沉,帶著幾分倦意。 霍瀾音幾乎沒有猶豫地依言而為,脫下了外衣和罩裙。 耳畔,沒有傳來衛瞻接下來的話。 霍瀾音擰著眉頭,在心里琢磨著接下里該怎么辦好。她等了好一會兒,衛瞻還是既沒說話也沒動作?;魹懸粢Т?,硬著頭皮繼續脫,將身上的衣物盡數除去。 又過了許久,身側的衛瞻還是沒有下一步動作?;魹懸糸_始琢磨是不是要她主動。鼓足勇氣,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朝衛瞻挪過去,剛要搭在衛瞻的手腕,就忽然聽衛瞻懶洋洋地說:“你的寢衣在南墻雙開門高柜,左側,第三層?!?/br> 霍瀾音整個人呆住了。緊接著,她的整張臉迅速漲紅,火辣辣的。 她尷尬地坐起來,腳步有些凌亂地下了床,一邊用一只手遮身,一邊摸索著朝南墻走去,跌跌撞撞。 “蠢貨?!毙l瞻似乎笑了一聲。 霍瀾音一愣,忽然想起來屋子里暗黑一片,衛瞻應該是什么都看不見的,她有些尷尬地把手放了下去,找到衛瞻口中所說的雙開門高柜,摸索著在左側第三層找到她的寢衣,匆匆穿好。 是了,前幾日姚mama曾與她說過的,林嬤嬤讓姚mama拿幾件她的寢衣放在衛瞻這里。 霍瀾音把寢衣穿好,動作不太自然地走回床榻,像只貓兒一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鉆進被子里。然而不知衛瞻何時換了姿勢,她躺下時枕著的不是枕頭,而是衛瞻的手臂。 衛瞻微微用力一攬,就將霍瀾音纖細嬌小的身子攬進懷中。他低下頭,將下巴搭在霍瀾音的肩窩,用力聞了聞。 每次被衛瞻聞的時候,霍瀾音總是一陣酥麻,渾身不自然,腦海中也是不由想起某種動物。 為了緩和剛剛的尷尬,霍瀾音主動開口:“殿下,瞧您也困了。我給您哼唱幾句眠謠吧?!?/br> 衛瞻陰森森地說:“你以為你誰?是我母后還是我奶媽子???還是你把我當尿床嬰童?唱什么眠謠!” 霍瀾音張了張嘴,有口難辯。 她不由在心里回了一句——這天下就沒有比你衛瞻更不講理的人! 半晌,衛瞻又沉聲說了句:“明天沐浴的時候多用些花料,臭死了?!?/br> 霍瀾音擰眉,實在不懂衛瞻為何總覺得她臭。 又過了沒多久,霍瀾音聽見衛瞻勻稱的呼吸。他應該睡著了吧? 霍瀾音小心翼翼地抬手,將手腕遞在鼻前,悄悄聞了聞。 臭嗎? 與衛瞻同床,霍瀾音睡不著??伤矔缘米罱欢螘r日與衛瞻同床的次數不會少,她總不能夜夜不眠,再說她的風寒還沒有好,這樣會身體吃不消,日后還怎么逃走? 她動作緩慢地轉過身,背對著衛瞻,闔上眼睛逼著自己睡著。大概是因為這幾天吃的風寒藥里都加了助眠的成分,她倒是如愿睡著了。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醒來時,衛瞻已經不在身邊。 屋子里有光,一側的窗戶前的簾子已經卷起。她的衣服被整齊疊好放在床頭,床頭小幾上的茶水還是熱的。 霍瀾音懊惱地坐起來,責怪自己睡得太沉,居然連衛瞻離開和林嬤嬤進來都不知道。她換好衣裳推門出去,小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不見人影。她望一眼院子角落的枯柳,驚訝地發現姚mama沒有等在那里。 不遠處“吱呀”一聲推門聲,姚mama從耳房疾步小跑過來。 “林嬤嬤心善,讓我在耳房等著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