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
他看上去已經很吃力了,手臂血管凸起,額上也開始滲汗,如此艱難的境遇下他還在努力想辦法,蔣璃覺得,這樣的男人注定要成功的,因為他不信命,只信自己。 蔣璃也不是個信命的姑娘,多少次在戶外她也遇上過危險,每次也都能咬牙扛過。 但這次,她能不向老天爺低頭嗎? 就好像命運長了腳,自己走到了窮途末路,她控制不了。 “囡囡?!标憱|深念她的名字,很低沉,也很決絕。 蔣璃抬眼看他,呼吸有短暫的擱淺,她不知道他想說什么,但有種不大好的預感。陸東深沒看她,平視不遠處,低低地說,“那邊有山棱,我幫你蕩過去應該沒問題,我已經看清楚了,容你落腳是可以的。那邊山壁棱角多,我腰里的刀你拿上,必要的時候可以借力?!?/br> 蔣璃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崖壁是天然形成的,再平滑也有山棱,不遠處就有一處明顯的山棱,如果抓住的話,腳就可以踩到山棱下方的凸起位置,也就是陸東深所說的落腳點。有了落腳點就能調整好整個身體狀態,再去尋找另一處著力點。從山勢來看,陸東深給出的方向遠比他們所處的這邊要好得多,山褶多棱角多,是危險,但有希望。不少戶外攀巖的人在設計路線時,就是利用山褶和山棱的關系進行攀爬。 蔣璃細細打量那些山褶,她沒有任何安全措施,蕩過去就意味著要徒手攀巖,唯一的工具就是陸東深的刀,這種冒險怕是就算素葉在都不敢去做。 可是,陸東深將這條路給了她,已經昭示著這是條唯一的活路,是九死當中的一生。 他把這“一生”給了她,那他呢? 就只有“九死”了。蔣璃扯回目光在他緊攥著刀柄的手上,刀子其實已經松動了,這也許是他不得不鋌而走險的原因,如果繼續僵持下去,勢必會耗盡彼此的體力,那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死亡。 這一刻,她是如此清楚得知道他的想法。 她相信他會拼盡全力護她周全,可是,將她蕩過去的同時也會加重頭頂上那把芬蘭刀的松動,最后只會面臨唯一命運:刀子從山縫間脫離,陸東深墜崖。就算刀子幸運地留在山縫里,那陸東深也只會懸在那,他周圍沒有借力的點,又無法依托旁人的力量,除非他腰間的那把刀還在,那他很有可能借助兩把刀子的力量著力到達安全區,所以,最后等待陸東深的,也只有死路一條。 第472章 比愛我自己還要愛你 蔣璃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心口陣陣痛,她艱難地咽了口水,嘴唇被盤旋在崖壁間的風吹得冰涼。陸東深輕聲跟她說,“憑著你的本事抓緊崖縫不難,再深的崖也會見底,往下順總比往上攀要省力些,只要你小心再小心,而且既然繩子是被下方的力量扯下去的,我估計崖底也不會太深,你——” “那你呢?”蔣璃的額頭抵在他脖頸里,打斷他的話。 陸東深做了少許沉默,低語,“我會想辦法?!?/br> 蔣璃緊緊摟住他,忽而笑了。笑著笑著眼淚也跟著湊熱鬧,順著眼角控制不住地往下淌,浸濕了陸東深的衣領。他感覺到了她的眼淚,心驀地收緊一下,疼就擴散開來。 很想拭去她的腮邊淚,但做不到。 她沒抬頭沒看他,就那么死力地摟著他,說,“陸東深,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騙我啊……” 陸東深僵了一下。 少許后喃喃說,“囡囡,你聽話?!薄澳惝斘沂侨龤q的孩子?”蔣璃揪著他的衣服,手指頭都恨不得嵌入他的皮骨里,“你就憑著一把刀還能有什么辦法?我不是第一次走戶外了,什么情況危險我很清楚。陸東深,你想二舍一嗎?就像之前在祈神山上的時候……不行,你的命不值錢嗎?” 陸東深心臟被攥著疼,但還是低低地笑,“不,我的命很值錢?!?/br> 說了一半的話,另一半是留在心里的:但只要能保你周全,再值錢的東西都可以舍掉,包括,命。他緊緊箍著她,繼續說,“那次在狼群里我就在想,救了這么漂亮的一位姑娘,萬一大難不死以后娶回家也是筆合算的買賣,所以囡囡,我不會死,像我這樣精打細算的jian商怎么會做賠本的買賣?” “你騙我……”蔣璃心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嘴唇抖得厲害。 陸東深喉頭哽了一下,但很快壓了情緒,溫柔說,“我沒騙你,囡囡,你要相信我?!?/br> 他心里清楚得很。 這一次,注定是要騙她了。 他唯一能活命的機會就是松開手任由她掉下去,然后借著手里的芬蘭刀和腰間的刀,渡到那頭的崖壁去,只要能到山褶多的位置,他就有希望探到底。 目前這把芬蘭刀,很快就沒辦法承載兩個人的重量。 她是個耳聰目明的姑娘,他的確有了二舍一的念頭。 蔣璃抬頭看他。 這兩天在戶外他已經顧不上刮胡子了,胡茬都長出來了,下巴連著兩腮都靑虛虛的一片,迸著說不出的野性,又透著一股子狠勁。這狠勁不是對她,而是對他自己。 她的眼睛始終是紅的,眼淚流了又有,她低低說,“其實我一直都在相信你啊……” 不管以前經歷過什么,不管他對她做過什么,她怨她惱卻始終沒恨,因為,她的內心深處總會保留著對他的信任。 可是,這次她不信他了。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七舍鎮那個算命的。 他說,過則安,不過則死。 這該是陸東深命中的一劫吧,生與死就在一線間,也在她的一念間。 “陸東深……”蔣璃的臉頰貼著他的,輕語,“有句話我可能從來沒認真跟你說過,但也許以前說過,現在再說一遍也好啊?!?/br> “什么話?”陸東深低喃。 蔣璃貼緊他,感受他的體溫和氣息,眼淚流了滿臉,“我愛你,比愛我自己還要愛你?!?/br> 她不想死,也不想陸東深死。 如果可能的話,她當然選擇兩人都活著。 但面對二選一的局面呢? 雖說她很想活,可是,她更想讓陸東深活著。 她蔣璃生來灑灑脫脫,不想欠著誰的,這世上誰不是孤獨的來又孤獨的走?唯一在陸東深身上她有了私心,她愛他,不管怎樣都愛得不可救藥,所以,她不要他忘了她。 就這么一輩子想著她念著她,哪怕以后他有了別的姑娘,她也要用這種方式占據他心里的一席之位。 愛情里面誰不自私? 她就要這么自私地瓦解他情感的半壁江山,哪怕豁出命去。 陸東深聽了蔣璃這話后警覺倏起,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只覺得右手腕陡然一麻,是她掐住了他胳膊上的xue道,緊跟著摟住他脖頸的手臂一松…… 蔣璃整個人后仰著下墜。 “囡囡!”陸東深驀然心驚,想都沒想松開握住刀柄的手,另只手猛地扯住她的衣角,兩人同時下墜。 他看見她臉上不可思議的神情。 聽見她歇斯底里地朝他吼:陸東深你這個傻子! 他借著體重的優勢將她死死扯住,然后用力將她拉靠身邊,奮力一轉,就變成了他在下方。 風從耳邊過。 陸東深已經聽不見蔣璃的哭喊,下墜的慣性令他空前的不舒服,可這種不舒服也沒持續多久,漸漸地,他竟然平靜得很了。 甚至他眼前開始出現幻覺。 他似乎看見了自己。 那是條熱鬧的巷子,算命的坐在那搖著扇子,高深莫測。他趁著蔣璃的不備折回頭去找了算命的,問他,血光之災用錢能破嗎? 算命那人看著他說,用錢破不了,用命。只要有人替她擋了災,那血光之災自然就破了。 陸東深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相信一個算命的話,可事關她,他覺得就算瘋了也得豁出命去。 誰教她是他的姑娘呢。 懸崖洞口,饒尊再也看不見他們兩個的身影,急得直朝下吼,“陸東深!夏夏!” 沒有回應。 不過就是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一切都變了。 時間倒回數分鐘前。 饒尊死死扯住下墜的繩子,雖是緊急,但也瞧得清楚,繩子的斷頭齊整,一看就是被人生生割斷的。來不及想太多,他朝著下頭大喊,要他們堅持住。 所有的希望都在繩子上。 他拉過主繩,這也是當初預備救命繩的原因。兩人的重量都在繩子上,饒尊拉得吃力,但還是咬牙將主繩接上,又扯了扯主繩,主繩的力量還在,卻沒能讓饒尊松口氣。上頭的崖邊肯定是有人的,既然能割斷一條繩子,保不齊不會割斷主繩。 萬一主繩再斷了…… 饒尊生了一腦門子冷汗,不敢深想。 可真是越怕什么就來什么,他這邊剛把繩子接好,還沒等固定,主繩就倏地從掌間滑落,速度極快,快到繩皮摩擦蹭破了他的掌心,火辣辣地疼。 他死命一拉,卻拉了一個空。眼睜睜地看著那截主繩朝下極速墜去,猝不及防,只來得及看清楚繩頭的情況:割斷。 第473章 利益關系有輕重 現在,饒尊全身無力地趴在崖洞口,大腦空白一片。 不知過了過久,他才聽得到耳畔呼呼而過的風聲,看得見在崖中間盤旋的禿鷹……他又陡然反應了過來,近乎是撕扯著嗓音來喊他倆的名字。 從沒有過的絕望。 他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個墜落,在他的視線范圍內消失。他死死摳著崖邊,被蹭破的掌心滲了血,又沾了泥,手指也摳破了,但已經試不到疼。 頭頂上已經沒了繩子。 他成了一頭困獸,被擱淺在這半空懸洞里,爬上去不可能,爬下去也不現實,洞口跟崖壁的角度刁鉆,沒有繩索的輔助他壓根就沒有著力的點,除非他會飛。 饒尊的手在發抖。 滿腦子都是他們二人下墜的畫面。 絕望、懊惱、悲傷等等情緒交織相撞,他從沒這么恨過自己,竟然沒能救下他們。 心底隱隱有個聲音盤旋而上:她死了……他們都死了,這么高的地方,他們摔下去就是個死。 饒尊心口猛地一顫,呼吸促急。 “死”這個字像是割了他脖間動脈的刀,鮮血咕咕直流,令他透不過氣,窒息得要死。 胸腔憋得很,他憤恨地嘶吼一聲,用盡全力。 然后發現,自己的眼角濕潤了。 洞內撲騰騰飛出個東西來,闖入饒尊的視線。 黑乎乎的,是只蝙蝠。 呼啦啦地飛走了,像是在嘲諷著饒尊的無能為力。 饒尊盯著蝙蝠遠去的影子,目光陡然一沉。 半晌后他緩緩起身,轉頭盯著山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