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大家都蜂擁而上,就連商川的粉絲也都將他圍了個瓷實,追問他里面的情況。王傳的嘴直哆嗦,反復就在說一句話:太嚇人了! 翌日,也就是第七日,王傳的一篇報道出來了,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子夜時分的親王府靈堂模樣。 親王府的靈堂就設在戲臺,那白地毯就像是招魂幡似的一直綿延在臺下,恰巧就是商川墜臺身亡之地。 戲臺本身就燈光昏暗,又被裝設成靈堂,到處都是慘白,看得人眼極為想=不舒服。紙糊的青燈來夜風里搖擺,燈身上也繪有符咒,眾多招魂幡被拉成了旗海,一直連著對面的閣樓,遠遠的如張巨大的網,又像是藏區的風馬旗,只不過招魂幡都是白色的。 棺槨停放在后臺,靈位之上擺設貢品。 地上灑滿了糯米。 有香柱緩緩燃燒,據說,這香直到招魂前是不能熄滅的,否則生人會遇險。 除此,靈堂還設有6只紙人,三男三女,是為陰魂引路之用。 王傳就是被這6只紙人嚇到的。身穿戲服的紙人,活靈活現堪比活人,哪有一般扎紙店扎出來的模樣?他在報道中提及,那紙人的眼睛似乎會動,一直在死死地盯著他,就像是紙殼子里裝了靈魂似的, 盯著入侵者,仿佛下一秒就能撲上來。 報道中只有文字沒有圖片,王傳說,現場不讓拍照片,一來是對死者的不敬,二來,他覺得那紙人邪氣得很,有所忌諱。 眾人嘩然。 一時間網絡又崩了,熱搜前幾名的話題都跟夏晝招魂有關。 外面風風雨雨,親王府里靜寂非常。 夕陽快沉落的時候,王府上下也染上了黑紅色的光暈,古樹沙沙,招魂幡如綿長的手伸向遠方。 陳瑜是大白天就被夏晝叫過來的,夏晝命她守著香爐和火盆,告誡她香絕不能滅,而且還要不斷地往火盆里扔紙錢金元寶等等祭品。這種事陳瑜平日里是唯恐避猶不及的,但礙于總覺得欠著夏晝的人情,所以在早幾日夏晝找她幫忙時,她連問都沒問直接說沒問題,結果臨秋末晚被通知說要來守靈,嚇得她差點吐血。 夏晝落得逍遙,始終在擺弄她的“巫衣”,還時不時嘖嘖兩聲,“陳楠楠,這走南闖北之后還是發現咱們京城的裁縫最地道,看把我這件衣服做得真漂亮?!?/br> 陳瑜并不覺得漂亮。 她在電視上見過這種衣服,雖說不盡相同,但也差不多是一個性質,像是薩滿法師身上的服飾,讓人看了不舒服。 “我就納悶了,你為什么偏偏挑陸東深出差的時候招魂?萬一出事了怎么辦?”陳瑜憤憤不平地往火盆里扔紙錢,“再說了,你找別人不行嗎?還非得找我?” 夏晝回答得淡若清風,“第一,陸東深身上的陽氣太重,會影響招魂;第二,反正我也不待見你,真要是出什么事我也不心疼?!?/br> 氣得陳瑜牙根癢癢。夏晝十分好心地寬慰,“留著點力氣,離招魂還有6小時,你最好養足了精力做好心理準備,否則真要是遇上怨靈跑不掉可別怪我?!?/br> 第227章 當夜 天邊最后一絲霞光被黑暗吞噬后,陳瑜的心也墜入了深淵,她恍惚生出一種錯覺來,這個季節本應就是天黑得晚,今天怎么就這么早日落了呢? 陰云遮了大片月光。 投下巨大的黑魆魆的影子罩著整個親王府。 起風了。 如平地而起的厲風,陰沉沉得壓人。吹得招魂幡四處飄搖,靈堂之上呼啦啦地直響,夾雜著風的嗚咽聲,像是怨靈的哭聲。 火盆幾番險些火苗四濺,陳瑜忙穩住火勢,可香爐上的香又有滅的危險,她又忙照顧香火。起身時撞到了旁邊其中一只紙人,紙人單薄搖晃了兩下,陳瑜眼疾手快在其頭部即將跌入火盆前接住,扶正擺好,然后對著商川的遺像緊張嘀咕,“我只是不小心,莫怪莫怪?!北澈笥忠还申庯L穿堂而過,陳瑜覺得宛若寒蛇纏腕,后脊梁驟涼。兩旁的燭火被扯得左右搖晃,映得黑白照片上的那張臉忽明忽暗,頭頂上是夏晝布置好的紅線網,上面懸有眾多命符和細小鈴鐺。 這鈴鐺像是特制的,風一過,鈴鐺就發出很輕微的聲響,混在一起如同風鈴似的。這聲響如果擱在白天必然覺得清脆悅耳,但在大晚上,又在這個一個打算用來招魂的靈堂上,鈴鐺的細碎聲就讓她覺得像是有什么人在念咒語,那死在親王府的魂魄們都被這聲音一一招來,懸浮在她的頭頂。 她是凡人她看不見它們,它們是鬼魂它們在心懷叵測地注視著她。 就連那紙人都似乎變了模樣,真的像是王傳在報道里說的那樣活靈活現,眼珠子仿佛在動,雖然說夏晝一早就跟她說明那紙人被她動過手腳。 陳瑜小聲喊夏晝,哪怕她應她一聲也好??上臅冊谔靹偛梁诘臅r候就在后臺休息室打坐,就跟入定了似的一動不動。 棺槨置放在休息室里,夏晝就守坐在旁邊,陳瑜雖沒見著尸體,但從棺槨里傳出一陣陣藥香卻是能聞得到的。是最古法的防腐丸,能保持死者rou身不腐,最精良制作的防腐丸甚至都可抱尸體千年鮮活,當然,配方和制作手法極為關鍵。而現代人采用尸體防腐的方式就直接上福爾馬林,可那氣味刺鼻,而且在極高造詣的氣味分析師眼里,那是對死者的褻瀆。 她想,夏晝八成就是這么認為的,擅通氣味的她才不屑用福爾馬林。 她只能隱約聞出這藥香中有辛夷花、山茝、香麻、佛手根、杜衡、蘭澤等幾味,這其中還摻雜著復雜的氣味她辨別不出,所以無法揣摩到這防腐丸中具體的配方如何。 這么想著她也是由衷佩服夏晝,她精通古法,香典里有的沒有的都難不倒她。棺槨之上纏有白凌,凌布之上都繪有命符。夏晝坐在蒲團上,身上衣袍通體白色,寬袖,袖上繪有四腳蛇,那蛇尾一直蜿蜒到肩領。領往下分有六條飄帶,飄帶之上刺有彩鳥。 棺槨周遭燃著12對蠟燭,白色,有命符的凹槽,凹槽里是朱砂的紅,乍一看就像是血符。 蠟燭燃燒時也有藥香,也不知是蠟燭里被混了草藥的油還是僅僅棺槨里的氣味。 聽到陳瑜的聲音,夏晝眼睛都沒睜一下,說,“你害怕了?” 陳瑜也不想承認自己害怕,但這也的確是事實,清清嗓子,“我就不信你真能招出鬼魂來!這種封建迷信你也搞?!薄霸诿耖g都說人有三魂七魄,靈魂附于人體內,rou身死,靈魂失去了依托而四處游散。你認為的迷信,人家早在周代就有了,能生生不息必然有存在的道理。有招生人魂的,也有招死人魂的?!毕臅兟龡l斯理地說,“但凡冤死者都會陰魂不散,我跟商川相識一場自然不能看著他枉死?!?/br> 陳瑜冷哼。 夏晝重新投入到自己的角色中去,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從陳瑜這個角度看過去有點嚇人。 “哎,你在滄陵也是這么裝神弄鬼的嗎?” 這一次夏晝沒搭理她。 陳瑜討了個沒趣,但也不想回到前邊去對著張遺像擔驚受怕的,清清嗓子說,“能教我做防腐丸嗎?看在我這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br> “你做不了?!毕臅兯α司?。 “為什么?”“但凡遵循古法制藥或制香,除了手工制作的時日漫長外,在原料選擇上也是十分考究。防腐丸中有一味原料是藍鯨的血,這血必然是要藍鯨在死亡兩小時內取到手的,否則沒效力。而且藍鯨不能自然死亡或人工捕殺,一定要是跟同伴廝殺而亡,這樣藍鯨的血液才會始終保持沸騰。即使你有幸遇上這種死亡方式的藍鯨也未必能順利取到血液,因為藍鯨一死,除了會引來海上禿鷲外,方圓幾十里的巨鯊也會聞血而來,一旦你置身在鯊魚的食物圈中就很難有脫身的機會,十人去九人亡,你覺得你能成為唯一生還還能在兩小時內取到血液的人嗎?” 陳瑜聽了頭發陣陣發麻,“你故意的吧?這么難取的話你怎么還能取到手了?”夏晝哼笑,“我就是唯一的那一個唄,估計當時鯊魚是吃撐了沒空搭理我。但我幸運不代表你也那么幸運吧,萬一你遇上個飲食沒節制的鯊魚呢?再說了,你被我揪到這是為了贖罪加報恩的,哪來的苦勞?偷我筆記這件事我不想讓它過去它就過不去。酒吧那晚沒我的話你就廢了吧?暫且不說我救了你一命,就單說邰業帆,沒我的話你也認識不了他?!?/br> 陳瑜懶得聽她再耀武揚威,一扭頭走了,寧可去前面擔驚受怕了。 月上中空時夏晝出來了。 于戲臺之上,對著夜空在舞一種陳瑜看不懂的動作,像舞蹈還不是,更像是巫靈在跟神鬼的對話。夜風又起,一時間竟烏云遮月,風力透著陰涼,似下雨前的征兆。陳瑜坐在火盆旁嚇得雙手發抖,一時間不敢抬頭去看夏晝,只悶頭一個勁地往火盆里扔紙錢和金元寶, 嘴里喃喃,“如果你真回來也別找我啊,我跟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 陡然,夜空乍亮,緊跟著轟隆隆的聲響從天際滾來,下一秒就驟地炸開,幾乎都能將親王府震得地動山搖。 陳瑜本來就神經緊張,被雷聲這么一嚇更甚,一個條件反射就起了身,可不曾想,還沒站穩,就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沉道,“錢還沒燒完呢,這么跑了不好吧?” 嚇得陳瑜心底緊繃著的那根弦徹底斷了,一下子癱軟在地,雙手捂著耳朵驚恐大喊,“蔣璃!鬼!鬼被你招來了!” 話音剛落又是一道閃電,像是天被劈開了個窟窿似的,大雨傾盆而下。 夏晝停了動作,扭頭一看,是饒尊。 他站在陳瑜旁邊,一臉無語。應該是從側入口上戲臺的,擱平時戲臺側面上人能看見,今晚招魂幡將戲臺兩側包裹得嚴實,他這么無聲無息出現的確是會嚇到人。 饒尊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找這個幫手不行啊,能幫你什么忙?” 對于他的“光顧”,夏晝沒驚沒喜,沒惱也沒怒,走上前,清湯寡水地說了句,“真是防人防鬼沒防住你?!?/br> 然后伸手拍了拍陳瑜。 陳瑜就跟鴕鳥似的,一張臉埋在胳膊間不透光,覺得有人拍她肩膀又是一陣亂哇哇,夏晝拉開她的手,示意她看上一眼,“是人!” 陳瑜戰戰兢兢地往上瞅了一眼,見狀,饒尊也生出幾許尷尬來,輕咳了兩聲道,“不好意思啊,剛剛不是故意的?!?/br> 饒尊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成了導火線,一下子把陳瑜給惹火了,騰地起身沖著他就嚷嚷了,也顧不上兩人尚算陌生?!澳阌胁“??我跟你很熟嗎你這么嚇我?” 饒尊被嗆了一下臉色更是尷尬,看向夏晝,“真是什么人交什么人?!标愯ひ荒槻煌纯?,夏晝也沒搭理他的陰陽怪氣,她是知道他的,性子傲歸性子傲,但跟女人翻臉這種事是他饒尊不屑去做的,所以她壓根就不擔心陳瑜指著他鼻子尖罵會遭到打擊報復。 “我知道這是你的地盤,但也不至于這么看著吧,招魂的事可大可小,別到時候害得你饒大公子損兵折將?!毕臅兊?。 饒尊也沒計較她的態度,走上前,“我來只是因為擔心你?!?/br> 只可惜夏晝沒領他的情,反問,“擔心我什么?被鬼掐死?你不是說你不相信我會招魂嗎?” 饒尊真是受不了她的嘴皮子,沒好氣嚷了聲,“你說我擔心你什么?真是好心當驢肝肺!” 夏晝不怒反笑,“呦,是我會錯意還是你饒少爺打著不放心我的名號來這里想要另尋他人?” 饒尊不悅,“你什么意思?” “女鬼啊?!毕臅冏旖且粨P,笑得不陰不陽的,“不管對方是人還是鬼,你饒少爺被這么算計還吃了一虧的經歷為零吧,總要查個明白才行?!痹挳?,一伸手懟在他肩膀上。 疼得他冷汗差點又冒出來了,沖她嚷了一嗓子,“輕點!” “別怪我沒提醒你,對方可不是善茬,能讓你連續中招兩次,憑你這……”夏晝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冷笑,“半殘不殘的身子還想要跟人家一較高下?開什么玩笑?!?/br> 饒尊被她損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咬牙,“夏晝你找死是吧?” “找死?”夏晝哼道,“今晚但凡在王府里的,都自求多福吧?!?/br> 在旁好不容易穩住了心神的陳瑜一聽這話又炸了,“你把話說清楚?!?/br> “有什么好說的,我——” 嘩啦一聲響。 像是有什么重物重擊在窗玻璃上,然后是玻璃碎了一地的聲音,打斷了夏晝的話。 陳瑜一激靈,全身都僵住了,“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 夏晝和饒尊都保持了安靜,細細辨別。 “不會是……怨靈真來了吧?”陳瑜戰戰兢兢。 風在嗚咽,雨點砸著戲樓的頂檐,除了那一聲響,似乎還有什么聲音淹沒在雨點聲中。 饒尊眉心一蹙,“像是有人?” 夏晝的目光往對面一掃,道,“閣樓!” 兩人說著就要離開戲臺,陳瑜見狀一把扯住夏晝,“你走了這怎么辦?” “你守著?!?/br> “???不行、我不行!”陳瑜快嚇瘋了,“我跟你們去,我不想留在這!” 饒尊拍了板,“帶她一起吧,留在這萬一出什么事呢?!?/br> 夏晝想了想,叮囑她,“記住,不論看見什么都別大聲嚷嚷?!?/br> 陳瑜不知道能看見什么,嚇得渾身發抖,硬著頭皮點頭。不管能看見什么,總比待在這里獨自面對要強。 ** 這一晚的雨讓景濘心神不寧。 回到車里,肩頭濕了大半,她顧不上擦干凈,將剛剛拿到手的牛皮信封打開,里面是五六張照片。 這些照片她在剛接到手時匆匆掃了一眼,給她資料的人說,老板也沒有為難你的意思,只是到時候你打個電話,轉手將這些照片郵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