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葉氏無所謂的笑了:“該不該的,話我也說出來了,想反悔也晚了?!?/br> 步長悠想知道的都已知道,她拿手帕掖了掖唇角,站起來,道:“他們家的確幫過那位小姐不少忙,他也救過那位小姐,若有機會,不用你說,她也會?!鳖D了頓,“讓青檀送夫人出去,我就不送了?!闭f著轉了身,往外走去。 葉氏站起來,瞧著她的背影,一字一頓:“公主喜歡裴炎?!?/br> 步長悠步子扎在了地上。 青檀不可思議的看著葉氏。 葉氏重復道:“公主真的喜歡他?!?/br> 步長悠霍然轉過身來,冷冷看著她:“知道你在跟誰說話,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葉氏道:“他說他若在婚事上妥協了,以后會有更多的事要他妥協,以各種各樣的名義,他得一路妥協,他會變得面目全非,他不能開這個頭。換而言之他的退婚跟我無關,跟公主也無關,他維護的是他的原則罷了?!?/br> 步長悠冷笑:“你可真會為人開脫,不送?!?/br> “我曾經也是公主?!比~氏見她又要走,立刻拿話攔她。 見這一面都得抱著破釜沉舟的心,以后怕是也不會有機會見面了,那就索性把話全說了吧。葉氏見她停來,緩聲道: “是南方的一個小國,很小很小,還沒鄢國的一個郡大,八歲那年,被沛國滅了,我跟哥哥流亡到夏國,變賣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在安陵城開了一個茶樓。十六歲那年,他和太子出使夏國,閑時在安陵考察風土人情,偶然進了我們的茶樓。臨走時,他問我想不想跟他回鄢國,我猶豫了很久,他說你要是怕,那就算了,我一時激動說不怕??筛搅僳硣?,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他是家族長子,作為私情的婚姻,也不能隨心,要隨心就得付出巨大代價。而我在民間過慣了閑散自在的日子,根本無法承受。雖然他說不關我的事,可我還是難以面對他的父母和家族,我倒寧愿他娶妻納妾,而我只是其中一個,那樣就對什么都不用負責?!?/br> 步長悠轉過身來,真可笑,早知是這種情況,她還憐惜這對苦鴛鴦做什么,嫁過去大家都解脫了,她冷冷道:“星河,人無論要什么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要不起就不要接,接了就要咽下去,噎死也要咽下去?!?/br> 說完真不想搭理她了,拔步就走。 她道:“他需要的是公主?!?/br> 步長悠真被激怒了,這葉氏也夠固執了。這時一直站在廊下的青檀忽然道:“公主,三公子來了?!?/br> 步長悠下意識的看出去。 水簾外頭,一身白衣的小青年沿著水邊急行過來。 步長悠隨即道:“你去攔住他,說我在會客,不方便見他,先將他帶到別處去?!?/br> 青檀諾了一聲,去了。 葉氏的話差不多說完了,她福一福身:“今日多有打擾,請公主見諒,妾告辭了?!?/br> 步長悠立刻攔?。骸案孓o前,把你之前說過的話全部收回,我就當我們從未見過?!?/br> 葉氏搖搖頭:“等妾什么時候發現自己說錯了,妾再收回,妾現在沒發現自己說錯了,所以不收?!?/br> 步長悠切齒道:“你不要太過分?!?/br> 這時小青年的聲音先進來了,伴隨著聲音,人也進來了:“誰不要太過分?” 葉氏瞧了小青年一眼,小青年也瞧了她一眼,見不是男客,而是女客,沒在意,去看步長悠。 葉氏見小青年的眼一粘到步長悠就動不了了,福一福身,道:“妾告辭了?!闭f著走下了亭子。 外頭的青檀接上她,送她出去了。 她倆一走遠,相城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將步長悠鎖到懷里,將臉頰埋入她頸中,狠狠汲了一把她身上的味道。 這熟悉的味道,他聞到了,像得到了救贖,好久沒說出話來。 水簾將亭子與外界隔開,沒人能進來,外頭兵荒馬亂,只要抱著她,他就有種把一切都抱在懷里的安穩。 兩人皆白,纏在一塊,不分彼此。 他抱了好久,壓著嗓子,悄聲問:“公主,這么多天,有沒有想臣?” 步長悠覺得自己像顆珍珠,正被人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呵護著,她心頭發軟,將臉埋到他胸前,沒說話。 相城親了親她的發:“臣按捺不住,想娶公主,侍駕的這些天,尋了一個機會探了探王上的口風?!庇X得委屈,“他賊心不死,似乎還想把公主嫁給裴炎?!?/br> 步長悠一怔。 相城將她從懷里拉出來,尋到她的眼,鄭重囑咐她:“我不管,哪怕所有人都要公主嫁他,公主也不能嫁?!?/br> 步長悠勾住他的頸兒,將他拉下來,低聲道:“別說他了,我不想聽見這人的名字,快來親親我,我現在只想你?!?/br> 他眼里燃起火苗,將她往懷里一摁,張嘴咬住她的唇。 步長悠有些暈,他也有點,兩人相互抵著,沒有力氣,可還想要,總想證明點什么,總有什么是能證明的。 步長悠把手從他頸上撤下來,急切的去解他腰帶,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公主,臣也想,但咱們再等等?!?/br> 步長悠枉顧他的意志,繼續往他腰上摸,他急忙按?。骸肮饔悬c反常,怎么了?” 步長悠有些急:“你再欲擒故縱,我就去找別人了?!?/br> 他噗嗤笑了:“臣不是欲擒故縱,臣是在等,等到蜀葵開得漫山遍野時?!?/br> 步長悠想他一向善解人意,這會兒怎么如此不懂看人眼色,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還在這磨磨唧唧。她仰頭看著他,幾乎在哀求,刻不容緩,他怎么就不懂,他那聰明的腦袋瓜是被驢踢了嗎? 他當然懂,可他從四月等到五月,等了一個多月,就是為了等到那個日子,夏至,他的生辰,白晝最長的一天,蜀葵開得漫天遍野,他要公主永遠記住那天,而這天已盡在眼前,就幾天而已了,他要忍住,他一定要忍住,現在忍得越辛苦,那天就會越難忘。 他和公主的開始,在公主的生辰,寒冰雪地的冬天,沒開好,別別扭扭,這次一定要在他的生辰掰回來??晒鳜F在求救似的在,他想了想,去他娘的蜀葵,一把將人抱起來,抱回書房,夏日衣衫薄,他將人摁在格扇窗上。 步長悠牢牢抓住窗眼,她看到窗外廊下的竹子隨風動,竹聲沙沙,明明就在耳邊,聽起來卻像在遙遠的天邊。 后來將人抱回床上,累了,不動了,就擁著睡覺。 一覺醒來,天已是傍晚,身上疲累,心里卻滿足,覺得自己又被拯救了。 他將她往懷里摁,晚風過,竹聲依然,他輕聲道:“公主剛才說夢話了?!?/br> 步長悠一愣。 他低笑道:“怎么怕成這樣,有什么臣不能聽的?” 步長悠愣愣道:“我說了什么?” “公主嘰里咕嚕的,臣聽不清,好像是說什么不喜歡?!?nbsp;相城笑,“什么東西讓公主這么不喜歡?” 步長悠沒吭聲。 房間沒掌燈,一片氤氳暮色,院子里響起紫蘇的聲音:“青檀,快來看,這開了一朵菱角花?!?/br> 步長悠不想說關于夢的事情,轉移了話題:“你們圍獵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么?” 相城沉吟半晌:“太子誤傷鄢春君,這對公主來說算好玩的事情么?” “誤傷?”步長悠沒聽懂。 相城點頭嗯:“太子說是誤傷,誰敢說他是故意的?!?/br> 步長悠有點不悅:“太子一定是個驕縱的人?!?/br> 相城說那是自然:“王上的這些兒子里,只有太子是他親手帶大的,從小又是儲君,萬人捧,難免驕縱?!?/br> 步長悠又問:“那鄢王呢,他也認為是誤傷?” 相城道:“太子和鄢春君不是小孩子,王上也要平衡,只要不鬧得太過火,他一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步長悠還是覺得太子過分:“太子在鄢王眼皮子底下都敢傷自己的兄弟,私底下可不得無法無天,國之儲君,鄢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相城笑了:“鄢王對太子有偏愛,這是肯定的,再說,太子驕縱,是因為他的地位在那,鄢春君若為太子,未必就不驕縱。我想,國之儲君,才能比私德更重要吧?!?/br> 步長悠驚于他的這一番言論,同時又覺得似乎有道理,他問:“這么說太子比鄢春君能干?” 相城將她往上拎了拎:“只能說他跟鄢春君不相上下,所以王上就沒動搖過,要是太子又蠢又壞,王上估計早不能容了?!?/br> 步長悠疑惑道:“那你jiejie嫁給了鄢春君,是不是就表示丞相還是覺得鄢春君的機會比太子大,否則太子一旦上位,還不直接端了你們家?” 相城點點頭:“一朝天子一朝臣,是這個理,不過我猜丞相應該不是覺得鄢春君機會大,而是覺得偃月夫人機會大?!?/br> 步長悠又沒聽懂。 相城道:“偃月夫人會生啊,她不是只有一個鄢春君,她還有一個昭文君。王上喜歡太子,是因為太子的生母,王上喜歡昭文君,是從心底里溢出來的?!鳖D了頓,“公主知道偃月夫人的這個封號是怎么來的么?” 步長悠搖頭。 相城道:“偃月夫人是鐘離家的長女,出生在正月,本叫鐘離瑾,有次外出踏青,在道上遇到一游方相士,相士說她日角偃月,相之極貴,大家就開始叫她偃月。后來她進了宮,做了國君夫人,一口氣給國君生了三個孩子,是王上子嗣最多的一位夫人。民間有俗語,正月有偃月,必有嘉主,不知是人為還是巧合,反正大家都相信她能和王后拼一拼?!?/br> 步長悠還是疑惑:“可太子有王后,王后有太后,太后還有云中侯……”想起什么來,“不過你剛才說太子的生母是什么意思,太子不是王后的兒子?” “對啊?!毕喑抢硭斎坏?,“怎么,公主不知道?” 步長悠對鄢王室的傳聞一概不知,她搖搖頭。 相城想起她的過往,覺得她不知道也理所當然:“早前王上在沈國為質,跟一個沈女交好,女子懷胎十月,一朝臨產卻難產,生下兒子后沒多久就過世了,這便是太子的生母。后來等王上回了國,穩定了國內的大局,娶太后的侄女做了王后,就把太子給王后了。也是太子幸運,王后只生了一個公主,沒生出兒子,母憑子貴嘛,王后對著虎視眈眈的偃月夫人,只能靠太子,關系倒也算親密?!?/br> 步長悠一臉長見識的感悟:“好復雜?!?/br> 相城道:“這才到哪跟哪,王室自古就是是非地,更復雜的事情多了去,不過不跟公主說了,公主還是置身事外的好?!?/br> 步長悠不再說話。 相城俯身下來,雙臂撐在她兩側,溫柔的親了她一陣,低聲問:“疼么?” 步長悠搖搖頭,道:“還好?!?/br> 他笑:“只是還好?” 步長悠臉紅了,口內卻道:“不然呢?” 他悄聲道:“公主應該說你真厲害?!?/br> 步長悠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她漫不經心的嗯了一下,算是承認他厲害。 相城笑了,公主不好意思時挺可愛的,他決定獎賞公主,于是順著頸密密麻麻親下去。 不像剛才山洪爆發似的,這次事無巨細,要讓她溺死在溫柔里。不過淺嘗輒止,到此為止,他總是不完全滿足她。 步長悠在迷蒙中想,這大約就他馭人的手段,總不叫人完全得到,總叫人想著下一次。 他的低聲里帶著討好的意味:“公主,臣得回去畫《灞上夏苗圖》了,估計又得好一陣不能來,你會等臣么?” 她啞聲道:“不等?!?/br> 他到她耳邊解釋,還是小心翼翼的,怕氣息都會把她吹破似的:“臣陪公主用晚膳,用了晚膳就得回相府,丞相沒跟著去灞上,估計正等著臣回去跟他說道說道,臣若不回去,不知道又得怎么審問臣呢?!?/br> 步長悠一聽他真要走,有點著急:“別走?!?/br> 聲音很小,很輕,有些無措。 她現在想一直看著他,否則她就會去想葉氏的話,葉氏的話很險,她怕自己想出什么不該想的出來的。 相城以為自己聽錯,公主從沒這樣主動留過他,以前都是他死皮賴臉的磨她。 他直愣愣的看著她。 步長悠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也怔住了,眼神逐漸從迷蒙中恢復至清明。她用手背搭住眼睛,漫不經心的否認了自己剛才的軟弱:“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