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閆主任,不好了,教育局發了整改令給咱們,校長讓我來通知你,明天還有教育局的檢查組過來檢查?!?/br> 閆主任一愣,將剛抿進嘴里的茶水,噗地一聲吐了出來:“這么熱的水,你想燙死我啊……” 遭受了無妄之災的陳教官非常郁悶,水溫他試過的,不冷不熱,怎么就燙了。說到底,還是閆主任的心火旺吧。 閆主任確實很著急,教育局真來檢查,他們這里有太多不能讓人看的東西了。好在,這里面看電視的時間和頻道都是受控制的,這些學員不能上網,又不能跟外界接觸,肯定不清楚外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如今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讓他們閉嘴。 放下茶杯,閆主任疾言厲色地吩咐陳教官:“通知下去,馬上開會,今天要整頓學校?!?/br> 他得在教育局的考察組來之前,先把這些人的嘴給封上,免得明天說了什么不該說的,給他們學校帶來麻煩。 因為要應付上級,閆主任也就沒空關心林老實了。 林老實順利地回了吳飛家,當天晚上,也沒再抱著電腦,而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今晚好幾個臺,播放了白天的新聞,而且g市電視臺還表示,他們去采訪了g市教育局,教育局表示將派出考察組去調查戒網癮體校是否存在違規現象。 這是個好消息,政。府開始出擊了。只要查實,讓戒網癮體校關門都是遲早的事。 群里的戒網癮體校受害者們看到這個消息有的都哭了,紛紛表示要是自己當時在里面的時候遇到教育局考察,他們鐵定抱著教育局的大腿哭泣。 小五:別扯淡了。在里面那會兒,你都被打成了老鼠膽,還敢跟他們對著干?他們一個眼神掃過來,你都得瑟瑟發抖,乖得跟鵪鶉一樣。 這是事實。在里面就是再驕傲不馴,再不聽話,再大膽的人最后都會被馴得老老實實的。 群里一時陷入了一片寂靜。 過了幾秒,小五又發話了。 小五:戒網癮體校那群龜兒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天還不是像縮頭烏龜一樣不敢出來。我要跟林哥一樣,起訴戒網癮體校,趁著這股勁兒,一口氣把它打趴下! 一枝花:算我一個!最艱難的路,林哥一個人走了,后面的路,我要陪他一起! …… 林老實今天在g市,戒網癮體校的大本營正式起訴他們,閆主任這群人都沒敢露面。這無疑給了小五等人極大的勇氣,事實證明,這個曾經壓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給他們極大陰影的龐然大物并不是無堅不摧! 有了人帶頭,后面陸續有許多人表態。 小五:這樣吧,我統計一下愿意共同起訴戒網癮體校的有多少人。有意向的私聊我,將聯系方式和姓名留下,咱們約個時間和地點,線下見個面,找律師商議該怎么做! 其他人都沒意見,于是小五把他們小群里的幾個人拉起來,大家一起統計信息,商定見面的時間地址等等。 一晚上他們就忙活這個去了。 次日清晨,林老實起床就看到了吳飛給他的留言:小五他們準備起訴戒網癮體校,初步統計,有748人愿意參加,你醒了給他們一個電話吧。 后面還附贈了一串號碼。 林老實拿起手機撥了過去,一道清亮的女聲在電話中響起。 林老實有點意外:“你是小五?” “對,我是,你……是林哥嗎?”電話那端的姑娘非常興奮,“吳記者說會讓你給我打電話,是你吧!” 林老實笑著應道:“是的,我是林老實。你們的事,他已經跟我說了,你們找到了合適的律師嗎?” 小五冷靜下來,否認道:“還沒呢,我們準備見面商議商議再做決定?!?/br> 聽她的聲音,這姑娘年紀并不大,估計也就二十歲出頭。林老實想了一下說道:“一事不煩二主,如果你們不介意,我替你約一下朱律師,看看他有沒有時間接下這個案子吧!” 小五聽了很高興:“那真是太好了,咱們兩個官司一起打,這下戒網癮體校有得頭痛了!” 林老實被她開朗的笑聲感染,也不自覺地彎起了唇角:“那你等我消息,我馬上聯系朱律師?!?/br> 掛了她的電話,林老實給朱律師打電話過去,說明了這邊的情況。 朱律師很樂意接這個官司,而且還給他們提供了許多建議。比如這么幾百號人一起打官司這種情況,只要簽代理協議就行了,然后在這些人中選幾個代表,走集體訴訟的路子,這樣也不用大家碰頭商量了,節省時間和距離成本,能讓更多的人作為原告一方,加入到這個案子中。 人數越多,這樣案子就越引人注目,同時最后的賠償金額也會越大。 林老實把朱律師的意思轉告給了小五,并把朱律師的電話號碼也給了她。 小五回頭跟大家商量了一番,陳述清楚了厲害關系,又有兩百多人要求加入集體訴訟,人數一下子邁過千人大關。最后大家選定了小五、一枝花三人當代表,參與訴訟。 小五二人也來了省城,去律師見朱律師,正式簽訂委托協議。 林老實跟他們見了一面,兩人都很年輕,最小的一枝花今年才剛滿18歲,但他的臉上已經沒有十八歲這個年齡該有的意氣飛揚和年輕人的沖勁,說話做事都很老練小心,跟網上的形象反差很多。也許只有網絡這樣的虛擬世界,能讓他放松。 小五比他大一點,21歲,兩個人都是兩年前從戒網癮體校出來的。逃離那地方后,他們就偷偷順走了自己的身份證,攢了幾百塊就去南方打工了,兩年沒再回過g市,跟家里也斷了聯系。 “林哥,如果不是你這次站出來,我估計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毙∥甯锌卣f。 一枝花也跟著點頭,說道:“是啊,我也不想回來。g市就是我的噩夢,打完這個官司之后,我是再也不會去那破地方了?!蹦呐履抢镉兴麄兊挠H人、同學、朋友、鄰居,有伴隨著他們長大的一草一木。 林老實能理解他們。估計他們倆也有一對不遜于林父林母這樣的雙親,不然也不會強制把孩子送進去關兩三年。 “嗯,不想回就別回,在外面過得開心就行?!绷掷蠈嵟e起了杯子,跟他們碰杯。 三人難得相聚,又因為有共同的經歷,毫不陌生,很快就混熟了,一枝花年紀小,憋不住氣,說著說著就提起了他曾經在戒網癮體校的事。他14歲就被關了進去,理由很荒謬,因為他成績不好,比較叛逆,是學校里的問題學生。父母認為他不服從管教,家里管不了他,就把他送進了戒網癮體校。 說起這個,一枝花就委屈:“他們倆開了個小破公司,那個男人在外面有了小三,女的不肯離婚,兩口子就經常吵架,我天天放學回去家里都是冷鍋冷灶的,連口熱飯都沒有。男的,要么夜不歸宿,要么喝得爛醉如泥大半夜回來,女的見了就抱怨吵吵嚷嚷,白天沒事就沉迷于麻將館和美容院,整天不著家。你們說,這樣的兩口子還要求兒子乖乖的,不抽煙不打架,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不是做夢嗎?” …… 他抱怨了一堆,林老實和小五耐心地聽著,眼神安慰地看著他。本來像一枝花這樣的年紀,正是該在校園里埋頭學習,參加高考的年紀,但因為父母的不負責任卻毀了他一輩子,十六歲就漂泊異鄉打工自己養活自己。 過了一會兒,忽地小五的手機響了起來,她趕緊接起來。 過了幾分鐘,她掛斷了電話,語氣沉重地說:“出事了,戒網癮體校出事了!” 一枝花馬上停了下來,眨了眨眼,不讓自己哭出來。然后看向小五問道:“出什么事了?” 小五一臉焦急,對林老實說:“林哥,把你電腦打開吧,有視頻,他們傳到了群里?!?/br> 手機速度太慢了,打不開,小五也只聽了個大概,并不是很清楚。 “等一下?!绷掷蠈嵞贸龉P記本開機,插上無線網卡。 很快,電腦開了,他登錄了q.q,點開群聊,找到了視頻點開。 但無線網卡的速度很慢,一個視頻下了好幾分鐘才勉強打開。 視頻開始是教育局考察組的幾名同志站在戒網癮體校的cao場上,跟閆主任在講話。 以前在他們面前高高在上的閆主任,這會兒表情格外諂媚。拍攝視頻的距離有點遠,所以聽不清楚他們的談話內容。 過了幾分鐘,閆主任帶著考察組的成員往臺階上走去,就在這時,一隊學員從里面出來,要到cao場上鍛煉。雙方擦肩而過時,有個瘦巴巴的學員突然從臺階上沖了下來,抱住閆主任的胳膊就咬。 閆主任吃痛,下意識地踹了那個學員一腳,他的力氣很大,直接把那個學員踹得摔在了臺階上。 那學員歪歪斜斜地躺在臺階上,動彈不得。估計閆主任剛開始還以為他是裝的,叫了兩個學員去扶起他,送到醫務室。 但兩個學員剛彎腰就看到一團殷紅的血從臺階上流了下來,順著臺階往下,淌了一地。 兩個人趕緊縮回了手,緊張地看著閆主任。 閆主任這才意識到出了事,趕緊打了120,叫救護車過來將這個學員送去了醫院。 視頻的最后,是那個骨瘦如柴的學員被擔架抬上了救護車,救護車呼嘯而去的畫面。 “這個人不會死吧?”小五有些后怕地說。 現在大家也沒空關心在考察組面前鬧出這樣的事,戒網癮體校會受到怎樣的懲罰了。大家更關心那個年輕人的安危。 林老實心里的觸動更大,似有一團火,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他閉上眼,難受地說:“我認識這個人,他叫小剛,是因為性向不被認可送進去的,他逃過一次,但被抓了回去?!?/br> 余下的,不用說,小五和一枝花也明白后面會發生什么事了。 沉默了一會兒,林老實站了起來說:“我要去g市?!?/br> 小五和一枝花也迅速站了起來:“我們跟你一起去?!?/br> 第76章 被送進了戒網癮體校 這段視頻是一個記者躲在校園外路邊的梧桐樹上拍攝的。 戒網癮體校的圍墻比別的地方都高, 上面安了尖銳的碎玻璃, 還拉了電網,沒法偷偷攀爬進去,門口的保安查得又嚴,也混不進去。本來這個記者都打算蹲完教育局考察組來考察這一天就散了,他的很多同行也因為熬不住,已經走了。 誰料最后一天竟然給了他這么大個“驚喜”??吹叫偙惶нM救護車后, 他迅速爬下了書,一邊追著救護車而去,一邊給社里的領導打了電話說明了這個突發事件,并建議領導將這段視頻發到網站和官微上。 雖然目前報紙在市場上還有一席之地, 普通民眾完全想不到過幾年報紙就會被網絡沖擊得潰不成軍,現在知名的報紙很多都會泯然于眾。但作為媒體從業人員, 他們已經敏感地察覺到了網絡的威脅。 報社領導想到這么大的事肯定瞞不過, 一定會驚動當地的電視臺,不說網絡,電視臺午間新聞、晚間新聞就能超過他們。為了爭分奪秒, 搶占新聞的時效性, 領導同意了這個記者的提議,將視頻發到網絡上。 果然, 視頻一傳上去,立即引來了許多關注,他們的官媒粉絲也跟著嗖嗖嗖地往上漲。不止是普通民眾轉發這條新聞,就連許多大v和媒體也轉發了該新聞。 導致不到半個小時, 這個新聞就上了熱搜。 這也不奇怪,現在戒網癮體校正是熱度最旺的時候,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引起網民的注意。更何況這還是學校的主任踢傷了學生,這樣敏感的事。 很快,閆主任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他氣得嘴巴都歪了:“怎么回事?這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怎么就搞得人盡皆知了。想辦法,快想辦法把新聞壓下去,報道這個新聞的是哪個電視臺?” 他本來打算準備好錢,找家長和解,再將這件事壓下去的。屆時,只要小剛脫離了危險,他認個錯,賠醫藥費和營養費,這事不就過去了。 當事人父母都不計較,其他正義人士還能把他怎么樣?但現在他的計劃全被打亂了。 陳教官聽到閆主任天真的話,苦笑著說:“全網盡知了,主任,這個事壓不下去?!?/br> 壓就得撤熱搜,刪消息,這可不是幾萬幾十萬能解決的事。錢太多,閆主任自己掏不出,肯定也不愿意掏。學校好幾個股東,涉及這么大筆資金的挪用,就是為了壓下這條新聞,也得股東們都同意。 等找完股東,走完程序,這視頻早鬧得全國都知道了,再壓下去還有什么意義。 閆主任平時接觸網絡不多,而且因為學校的特性,他經常向家長灌輸“網癮是惡魔”這樣的觀念,自己也不自覺的受影響,對網絡比較抵觸。 所以自然也就不了解網絡上的什么熱搜之類的,更不知道網絡的擴散力有多強、多快,遠不是傳統媒體能比擬的。 “怎么就壓不下去?找電視臺的汪主任?!彼p手叉腰,指揮陳教官。 他們學校在g市電視臺投放過不少廣告,算是g市電視臺一個不小的客戶。這年月電視臺也要創收,對廣告商的態度不錯。 陳教官真是有苦難言,一家小小的地方電視臺的廣告部主任也管不了偌大的網絡啊,找他除了惹人笑話,還能有什么用? 陳教官不想做無用功,更不想淪為笑柄,他指著微博界面說:“這不是g市電視臺發布的,這是外省一家媒體在網絡上發的。閆主任,你看,現在已經被許多媒體號轉發了,現在熱搜前五有兩個都是咱們?!?/br> 前面一句閆主任明白了,g市電視臺管不了外省的媒體。他皺眉:“能聯系這家媒體的人嗎?”大不了,跟他們簽個廣告合同,媒體也是要吃飯的,沒廣告,他們吃什么? 陳教官用鼠標點開另外一個頁面,說道:“就算聯系上他們,其他媒體也已經轉發了,很多人還下載了這段視頻。他們就是答應刪除也沒用,而且還很可能被網民抨擊,引來反效果,主任,這個還是算了吧?!?/br> 閆主任不甘心:“那……那我們就什么都不做了?” 做還是要做的,陳教官摸了摸下巴說:“你不是要去探望薛小剛嗎?他的家長肯定也聽到了風聲,去了醫院,咱們先取得家屬的諒解吧?!?/br> 也只能這樣了,閆主任帶上了銀行卡憂心忡忡地走出了辦公室,打算去醫院,可還沒走出校門口,就看到校門打開了,一輛警車開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