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工人撓了撓頭,有點苦惱,問,“那能發得起工人工資嗎?” 林老實搖頭:“這就不知道了,有錢應該也要先還銀行吧!” 聽了這話,那工人慌了。他老婆跟小姨妹關系很好,萬一要不回錢,那他老婆也會跟著著急上火。再說都是親戚,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姨妹干了活拿不了錢啊。 不行,他得把這事告訴小姨妹,讓她早做打算。那工人搓了搓手:“林總,能不能把你的自行車借我用一用,下班后,我想回家一趟,明天一大早就來,絕對不會耽誤干活?!?/br> 林老實一向好說話,這次也不例外:“行,那你今天別加班了,早點下班,趁著天還沒黑就回去,不然等天黑了,不好騎車子,走的時候去值班室借個手電筒?!?/br> “誒,謝謝林總?!蹦枪と烁屑さ卣f。阿實雖然當了老板,但人還是那么好,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干活,這才對得起阿實。 下了班,他就騎自行車回鄉下了。但他沒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老丈人家所在是何家村,把今天這事給說了。 “我看胡安跟何春麗是真沒錢了,不然都離婚了,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怎么會舔著臉去找咱們老板啊,你們說是不是?” 他小姨妹臉皺成了苦瓜狀:“是沒錢,咱們過年到她家要錢,都拿不出來,后來還是賣了那輛卡車,才一人給咱們發了兩個月的工資,可還有三個月沒發呢!不行,這個事我得去找其他人商量商量?!?/br> 那工人說:“行,你們趕緊的,聽說他們還在銀行欠了錢,要是等銀行追債,得先還了銀行,剩下的才能給你們發工資?!?/br> “知道了,我們明天就去要?!彼∫堂蔑L風火火地走了。 次日上午,何春麗吃過早飯,無處可去,又去了服裝廠??粗郧盁釤狒[鬧的服裝廠現在一片寂靜,墻角還堆了不少灰塵,樓下鋪滿了枯黃快腐爛的落葉,到處都顯示著衰敗的跡象,她心里難過極了。 這是她一手建立起來的廠子,可才開了兩三年,就不行了,她怎么甘心? 何春麗走到后面的倉庫,站在門口,不用開門,她都知道,里面全是一件一件的冬裝,現在天氣轉暖,這些衣服更不好賣了。好在現在的人只求能穿暖吃飽就行了,對流行和時尚還沒多大的追求,到了今年冬天,這批冬裝照舊可以拿出來賣。但前提是他們能挺過這大半年。 怎么辦呢?何春麗站在臺階下,一籌莫展。 忽然,她聽到了外面傳來陣陣喧囂聲。 何春麗扭頭,看見幾十個工人站在工廠大門口,眼巴巴地看著她。 還沒過元宵節,他們來干什么? 何春麗走到門口,隔著大鐵門,看著他們,說:“現在還在放假中,正月20以后才開工,你們來早了!” 開工?連去年都還有三個月的工資沒拿到,誰還有心思開工,工人們焦急地說:“開工的事以后再說。何總,這年都過完了,錢你也該籌得差不多了吧,咱們的工資什么時候發?” “對,要開學了,家里三個孩子等著交學費呢,何總,什么時候發工資?” …… 又來了!何春麗暴躁得很,她的耳朵好像失聰了,只能看到這些人的嘴巴不停地一張一合,像一張巨獸的血盆大口對準了她,隨時都會將她吃掉。 她閉上了眼睛,強忍著暴走的沖動,深呼吸了幾口氣,再睜開眼時,嘴角已經揚起了一抹輕松的笑容:“大家放心,工資的事咱們會解決,大家請耐心地等一等,我們最近找了一個新股東,不日就將談成,到時候會有一筆新的資金注入廠子里。大家擔心的問題都不會是問題?!?/br> 瞧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工人們面面相覷,莫非真有轉機?如果可能他們也不想把何春麗給得罪死了,畢竟如果廠子能繼續生存下去,他們還想在廠子里上班呢。 瞧見這些人的情緒緩和了,何春麗再次笑道:“請大家放心,咱們會按照原計劃,于正月20號開工,那天也會把大家三個月的工資也給大家結了。咱們都是同一個縣的父老鄉親,不少還是跟我一個村的鄰居,看著我長大,知道我的家在哪兒,你們還不放心嗎?” 這倒是,本地老板,知根知底,現在的工人們到底是太單純,沒見識過大老板跑路這種事,漸漸被何春麗給安撫下來。 有人還不確定地問何春麗:“何總,真的嗎?20號一定會開工?” 何春麗微笑著說:“當然,不然我來廠子里做什么?大家放心,20號一定準時開工,并補發工資,大家都回去耐心等候吧!” 工人們將信將疑地看著她,相信吧,錢沒到手,總不安心,不相信吧,人家都說過一個星期就發工資上班了,再強逼著今天要錢,都是鄉里鄉親的,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商量了一會兒,因為還抱著廠子能起死回生,繼續回來上班的美好幻想,工人們做出了讓步:“好,那我們就再相信何總你一回,20號那天再過來!” 何春麗后背冷汗直冒,松了口氣。如今工廠名聲壞了,求助無援,工人又咄咄逼人,心里再不愿意,她都不得不承認,廠子恐怕是救不回來了,只能及時止損!先將這群人打發了吧。 眨了眨眼,何春麗滿臉笑意地說:“好,那天我在廠子門口等你們,歡迎你們大家繼續回來,麗安服裝廠永遠都是你們的家!” 得了準話,工人便準備先回去了。 但就在這時,兩個衣著整齊,手里還拿著文件袋的男人走了過來,伸出手,對圍在廠子外面的工人說:“讓讓,讓讓……” 這兩個人一看就像是國。家干部,工人們趕緊給他們讓出一條路。 兩個人走到廠子門口,看到緊閉的鐵門和掛在上面的大鎖,皺了皺眉,問站在里面的何春麗:“你們老板胡安在嗎?” 何春麗右眼忽地跳了一下,她心里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不會是胡安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吧? 揚起一抹笑容,她說:“不在?!?/br> 兩個男人抬頭看了一眼麗安服裝廠的招牌,又看了一眼站在里面的何春麗,說:“你跟胡安是什么關系?” 工人們都還沒走,何春麗不能否認,只能硬著頭皮說:“他是我丈夫!” 兩個男人拿出了工作證件說:“我們是大安縣xx銀行的工作人員,胡安去哪里了?” 聽說是銀行的人,何春麗咯噔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說道:“我不知道,他一早就出門了,可能是去找朋友了,有什么事你們改天再來吧!” 這么說,并沒能打發走銀行的工作人員。他們從文件袋里拿出一份資料,遞給何春麗,公事公辦地說:“胡安在我行貸款了兩千元,用于開服裝店,現在已經逾期四個月,請盡快將貸款和滯納金補上?!?/br> 這是一筆無息貸款,所以沒有利息。 何春麗接過單子,手都在顫抖,她現在根本拿不出兩千塊,所以這張單子于她而言如有千鈞重。 勉強保持著微笑,何春麗對兩個銀行工作人員說:“好的,等他回來,我就讓他去銀行把貸款還了!” “好的,盡快,否則我們將上法院對他提起訴訟!”工作人員點點頭,轉身欲走。 就在這時候,人群里有個工人不安地問道:“如果提起訴訟會怎么樣?” 銀行工作人員實話實說:“法院會查封其名下資產償還債務?!?/br> “會查封廠子嗎?”有人小心翼翼地問。 銀行工作人員不欲多說:“不排除這個可能,請讓一讓……” 這個答案讓所有的工人都像是挨了一悶棍,他們很多是何春麗剛開廠那會兒就跟著進廠了,而且廠子里還有不少跟何春麗沾親帶故的,所以對廠子里的情況也很了解,知道何春麗后來還向銀行貸過上萬元的款。 如果都還不上,銀行下次再來要錢怎么辦? 本來想走的工人也不走了,盯著何春麗,有人問:“何總,是誰要入股咱們廠???你給咱們吃顆定心丸吧?!?/br> 根本就沒人,全縣能注資幾萬的也找不出幾個人 ,何春麗能說誰?如果這些工人里沒有她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她跟林老實過去的關系,她還能理直氣壯地說大安飼料廠答應入股了,以安撫住工人們。 而現在很多是他們村的,有些在楊樹村都還有親戚關系,這樣的謊言一戳就破。 何春麗的沉默大家看在眼里。 連這個問題都回答不上,那她豈不是忽悠他們的? 覺得受了騙的工人們不干了,堵在廠子門口不肯走:“什么時候發工資,你要不發工資,就別想出來了!” “會發的,一定會發的!”何春麗一個勁兒滴保證,但這種蒼白的口頭保證毫無說服力。 工人們也會算賬:“你連銀行的兩千塊都還不上,去哪兒給我們這么多人發工資,我們六七十個人,每個人三個月的工資一百多塊,算下來得萬把塊!” “是啊,連兩千塊都還不上,哪里還有錢給我們發工資,她又在騙我們!” “不行,他們要是還不上錢,等銀行把廠子查封了,把里面的機器和衣服、布料都拿走了,咱們就拿不到工資了。咱們進去吧,用縫紉機和衣服、布料抵工資!”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何春麗不開門,幾個男工人找了一把斧頭來,對準鐵鎖劈了下去,幾下就把鎖給劈開了。 大門被推開,工人們一擁而入,往廠房里跑去。 何春麗攔也攔不住,反而被激動的人群給推到了地上。坐在冰涼的地上,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涌了出來! 她的廠子徹底的完了! 第31章 麗安服裝廠這個事, 最后驚動了公安局和縣里面。 帶頭的那幾個工人被抓進了公安局,其余的工人也全被趕回了家, 麗安服裝廠暫時被封了。 何春麗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推開門就看到胡安躺在沙發上,開著電視,呼呼大睡。 她惱怒地一把甩上了門,聲音大得像打雷一樣,胡安被嚇醒了,蹭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見是她, 揉了揉眼睛, 打了個哈欠抱怨道:“搞什么,嚇死人了。我快餓死了,買菜沒?” 還等著她回來給他做飯?何春麗二話不說, 抄起架子上的一只花瓶就給胡安腦門上砸去。 胡安嚇了一跳,趕緊跳開, 但還是被花瓶擦到了手臂, 砸出了一塊淤青。他吸了一口氣, 看著地上摔得粉碎的花瓶,心底發涼,他要是沒避開,腦袋肯定開花了。 “你搞什么?想弄死我??!”胡安橫眉豎眼,惱火地大吼道。 何春麗美目含恨,死死盯著胡安:“就弄死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這樣一無是處的廢物, 活在世上有什么用?浪費糧食,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又發哪門子的神經??!”胡安皺眉瞥了一眼何春麗,拿起搭在沙發上的外套,嘀咕到,“懶得跟你說,你自己發瘋去吧!” 不用說,他就知道何春麗肯定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了,回家把火發到他頭上。他惹不起來躲不起嗎? 何春麗知道,胡安這又是要去找他那群狐朋狗友,昨天從林老實的魚飼料廠回來,他就跑出去了,自己早上走的時候他都還沒回來。這個家對他來說跟賓館沒什么兩樣吧,還是不用掏錢的賓館! 心頭的怒火越燒越旺,何春麗抓起放在墻角的雞毛撣子,狠狠地往胡安頭上打去:“滾,滾,你給我滾了就別回來!” 胡安抱著頭,滿屋子跑,邊跑邊說:“何春麗,你干什么?老子哪里惹到你了,你再不住手,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 何春麗現在恨透了他的無能,一邊哭一邊大吼:“不客氣,好啊,我看你能對我怎樣不客氣,胡安,你就是個孬種,沒用的東西,你怎么不去死!我怎么攤上你這么個沒用的男人!” 泥人也有三分脾氣,被老婆這么追著打罵,胡安也火了,他停了下來,一把奪過何春麗揮過來的雞毛撣子,往地上一丟,狠狠地踩了兩腳,然后重重地推了一下何春麗,不耐煩地說:“你有完沒完?一天到晚沒個消停,真當老子怕你!嫌老子沒用,那你找個有用的去啊,沒人攔著你!怎么,看你那前夫發達了后悔了?全長豐鄉的人都知道,當初是你嫌林老實沒出息,拋棄了他?,F在后悔也沒用,人家如今可是大老板,要什么樣的黃花閨女找不到,看得上你這樣自私自利的女人?” 被胡安戳中了心里最不甘最不堪的那部分,后腰又撞到矮柜,疼痛難忍,何春麗痛苦地蹲下身,抱著頭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胡安懵了,他不過就罵這個女人兩句,她就哭成這樣子,搞得好像是他欺負她一樣! 他走到門口,忍不住回了一下頭,看見何春麗坐在地上,哭得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到底是自己的枕邊人,兩個人一起過了好幾年,看她哭得這么傷心,胡安也有些不忍。猶豫了兩秒,他轉身走回何春麗身邊,語氣帶著幾分不耐:“好了,好了,說你了兩句就哭,我被你打了都還沒哭呢,你哭什么???” “你天天都只知道跟那些人混日子,你關心過家里什么?知不知道,我們的廠子完了,完了……”何春麗捂住臉,哭得很絕望。 胡安這才明白,她今天為什么會發這么大的火。 廠子到底也關系著他能不能繼續過這種優哉游哉的日子。胡安蹲下身,掏出手帕遞給何春麗:“別哭了,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何春麗本不愿搭理胡安的,可她太累了,也太無助了,哪怕胡安不大靠譜,但現在除了胡安,她也沒有其他的依靠了。 兩人到底是利益共同替,胡安都信不過,其他人,她就更信不過了。接過手帕擦了擦眼淚,何春麗抽泣著說:“今天那些工人忽然跑到廠子里來要工資。我本來已經打發走他們了,哪曉得又碰上銀行的人過來催債,工人們見我掏不出錢,他們就砸了鎖,跑進廠子里,搬縫紉機、衣服和布料?!?/br> 胡安吃了一驚,火大地說:“靠,這些人是要造反啊,敢跑到廠子里搶東西,都有哪些人?我帶人去收拾他們!” 這還像個樣子,何春麗抹了一把眼淚:“幾乎全來了,帶頭的那幾個被公安局抓走了?!?/br> “抓得好,這種暴民,就該抓起來關個十年八年!”胡安惡狠狠地說。